曦光照射着晨间稀薄的雾,天地间呈现出柔和的浅金色,草尖上凝聚的颗颗露珠闪着剔透的光,仿佛细碎的钻石铺了一路。
绿色小道从宽敞的大路里斜拐出细细一条,蜿蜒着穿过十多间低矮房屋,最终停留在小山坡后的破旧房屋前。
房屋的窗户突然被推开,露出少女清丽的面庞。
石瑶站在窗前伸了个懒腰,一转身,看着屋内堆积起来的大片昏暗叹了声,大多是不怎么用的东西,这里扔一块,那里倒下一片,还积满灰尘,使得整个屋子看上去昏沉晦暗。
衣柜书桌倒是挺干净。
清理是个大工程,但她今天有其他安排。
石瑶利落地梳好辫发,如今三月中询,正值春寒,她在衣柜里挑了会儿,选了件布料厚点的碎花裙穿好,提着放在房屋角落的篮子推开门,恰好见一个圆脸小姑娘正往这边来。
她也看到石瑶,晃着篮子跑过来:“吃了吗?”
这令人倍感亲切的打招呼方式。
“没呢,”石瑶转身将门锁好,同她并肩往外走,“昨晚总有东西砸在房顶|弄出声响,到后半夜才睡着,早上差点起不来,还没来得及做饭。”
说着她指了指自己的下眼皮,上面泛着淡淡的乌青。
黄萌看着她扑哧笑出声,揭开篮子上的一层布,从里面取出半张饼:“给你的,我避着我爹偷偷揪走的,我娘以为我贪吃,装作没看到。”
石瑶接过饼,高兴地搂着她:“萌萌你对我真好!”
这样直白的表达让黄萌红了下脸,但心里也不自觉高兴起来,她说:“你家门口的这棵树早该修剪下,挡了阳光不说,还容易砸屋顶。”
石瑶点点头:“嗯,是要处理下。”
昨夜起了大风,刮断的树叶树枝砸了大半夜。
但也不完全是因为这失眠。
在陌生的地方她不敢睡死。
三天前她回完客户消息在床上睡下,睁眼就在这个身体中醒来,开始她以为是梦,折腾了一天才勉强接受自己穿越的事实。
大概是折腾的动静太大,惹得村里其他人注意,第二天黄萌被她爹叫过来看她,石瑶便借着这个机会不动声色地套话。
似乎其他人对原身也不太清楚。
这小姑娘前不久独身搬来,附近的人淳朴和善,有了新邻居纷纷过来看望问询,但小姑娘没有深交的意思,态度冷淡,成天将自己关在屋里,加上这段时间开始春种,大家都忙起来,也就没心思进一步交往。
石瑶松了口气,好歹还有自由发挥的空间。
她的日常工作就是同人打交道,也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半天聊下来,很快获得这个单纯小姑娘的友谊,便有了今天一起挖野草的约定。
长长的裙摆拖过草地,两个小姑娘迎着初阳和朝露越过山坡,走过细长的小道,通往城镇的宽敞大道会经过一座森林。
“这里的野菜最多,天天都有人来摘,我们来得早,晚几天就只能找别人剩的,你看这种……”
黄萌对新交的朋友很上心,对方一看就不是个懂这些的,还孤身一人,她有心要教会石瑶,看到能吃的就给她科普,在哪里容易找到,什么部位能吃,怎样做最好吃。
石瑶听得认真,时不时回头记路。
她跟黄萌出来的主要目的是探索附近的地点,以及本地的生活习惯。
听着黄萌又一次指出熟悉的野菜,石瑶心里大致确定,这里的生态环境和生活习惯同古代差不多,但是具体的朝代打听不出来,她旁推侧击了好几次,小姑娘总是一脸茫然听不懂的表情。
两人在森林里待了一上午,等到往回走时黄萌才发现石瑶采的比她还多,一脸惊讶:“你好厉害!”
石瑶笑着接受夸奖,也不忘谢她:“还好有你陪我。”
说着将自己采的大半放进她篮子:“我看到这些不要钱就停不下来,不小心采多了,这篮子我肯定吃不完,分些给你。”
小姑娘犹豫着要不要接,石瑶眨着眼又道:“明天你能带我去其他地方看看吗?我对这里不熟,又只认识你……”
“当然没问题!”小姑娘不再犹豫,收回篮子。
两人回家路上碰到熟人,黄萌打着招呼将石瑶介绍给其他人,石瑶大致混了个脸熟。
午时太阳升至头顶,晨间雾气一扫而空,空气带着青草和阳光的味道。
用刚摘的野菜和剩下的食材做了顿午饭,吃完饭,石瑶将被褥拿出来晒太阳,撸起袖子开始打理屋里。
原身搬来住前,这屋子应是废弃的。
屋外低矮的院墙塌成一片,地上的枯草经历整个冬天已经腐烂在土壤里,却又因春回而钻出绿芽,一棵成人抱臂粗的大树罩在屋顶,遮了大半太阳,使得本就晦暗的房屋越发漆黑。
乍一看像是个死过人的鬼屋。
刚穿来的那天石瑶担忧过,也嫌弃过,半点不愿呆在这里,但当天晚上她梦见了外婆。
石瑶幼年时父母意外身故,两边的亲戚要么离得远远的不再联系,要么找各种借口拒绝抚养她,她在推拒的争吵和冷眼中,等到了外婆。
老太太坐了三天火车带着她回到小山坳。
那是个很贫穷的村子,很多人出去就不再回来。
石瑶在那里度过了她的青少年时期,老太太年轻是个干活能手,石瑶也学到不少,后来高考她去了个普通大学,离家很远,每次放假回家老太太都让她下次不要浪费假期回来,动作却半点不迟钝,扭头就钻进厨房给她准备好吃的。
毕业后她找到工作,在外面定居,回来得更少了。
工作的第二年,老太太去世了。
死前还在打电话叮嘱她,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没多久听说那一片地改造,要求集体搬迁,因为拆迁那些叔叔伯伯全回去了,比以往任何一次到的都要齐。
石瑶就再没回过那个小山坳了。
这一次梦里的外婆还是健朗的样子,拍着她的脑袋也说,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其实这两点她都没做好。
她学的专业很难找到工作,又在稀里糊涂下成了销售,最开始的半年她被前辈上司骂得狗血淋头,面对客户的刁难和冷眼不知所措,经常想要放弃回小山坳。
老太太在电话的另一端安静地听她哭,等她哭完问她:“晚饭吃了吗?”
在老人看来,好好吃饭才有力气解决问题。
再后来她时常做到业绩前三,老太太已经听不到。
其实想想,持续的加班和不规律的作息,还有被忽略的加快跳动的心脏,她大概是猝死后穿到的这里。
这么一想,忽然觉得自己赚了。
石瑶很快打起精神,大致扫了圈,屋子的主人大概是个不舍得扔东西的,不管好的坏的,有用的没用的都留下来,反而像个大型的垃圾堆。
她将东西简单分个类,能用的留在屋里,不能用的先放在院子里,等以后慢慢清理。
没有KPI,也没有截止日期,更没有二十四小时电话和信息催促,石瑶一时之间有些不适应,但生命难得重来,她想换一种心态认真生活,便将清理工作分了数个小目标,每天清理一点点,就这样慢悠悠地花了几天整理屋子。
偶尔同黄萌去附近探索,通常她们上午出门,中午各自回家,她继续清理。
屋子焕然一新时,石瑶也完全适应了这种生活。
今天黄萌要帮家里干活,石瑶如常去摘野菜。
正是春光灿烂,路边草丛里盛开着细碎的小花,白色紫色铺了一路,红色点缀其中,空气也弥漫着花香和青草香。
在这样山花烂漫的季节,石瑶往回走的步子也欢快起来,嘴里不自觉哼着歌,这几日她摸清了这里的货币规则,心里正在盘算着要去镇里买哪些必需品,先去买点肉犒劳下,在找找调料……
“咕噜咕噜——”
突然踢到什么东西,石瑶停下脚步,一个形状奇怪的木块被她踢到路中央,上面沾了尘土和泥巴,走近了看到露出泥土外的浅灰色材质仿佛涂了层釉,在阳光下显出几道明润的光泽,像个被人十分珍贵的雕塑收藏品。
真奇怪。
前后只有她一人,没有雕塑的主人。
雕塑拿在手里微沉,才发现材质似木非木,也不是陶制,她看不出名堂,但这个形状……
石瑶左看右看,可以做花架,家里也需要点缀一下。
回去的路上顺手采了路上野花,白色和紫色小花点缀着大朵红花,又加了些青绿的草叶,编成束后放在洗干净的雕塑上,有了花朵的点缀,灰扑扑的雕塑都张扬了不少。
“果然,还是要有花才好看。”
石瑶将雕塑放在床前桌子上,转身的刹那,错过了雕塑上一闪而逝的金光。
这天夜里,石瑶在淡淡的幽香中做了个梦,梦里有个面容模糊的男子,正常情况,脸都看不清楚,她不该知道对方是丑是帅,可不知为何,她就是觉得这男子长得好看。
男子身着紫色长衣,衣领袖口均用白线勾勒的小花点缀,腰间衣带末端绣着大朵明艳的红色花纹,瞧着明媚张扬,穿在他身上却半点不显女气轻浮,反而越发衬出如竹般的身姿。
对方站在不远处静静看她,温和道:“不错。”
声音如冰消雪融的泉水叮咚,柔和,清冽。
石瑶醒来时还记得梦里的一切,歪头疑惑,不错什么意思?看中她了?随即又觉得好笑,一个梦罢了,就是可惜,竟然连梦中都看不到俊男的脸是什么样。
这件事她没放在心上,直到第二天、第三天梦中接连出现同一个男子,还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石瑶再次从床上坐起,扭头望向桌上花架。
这段时间春意盎然,连屋前的小山坡上也开了花,她每天都挑最好看的花换上,此时淡黄色野花还没枯萎,点缀着灰色雕塑。
就算反应再迟钝她也意识到不对了。
梦是从她带回花架开始的,所以,跟它有关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