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茫,猜忌,生疑。
繁华心中的猜想,如今都无从验证。
她见不到宴安,也见不到其他人。为了活命,她只有留于这深宫之中。
她没得选择,又有得选择。
从她的名字上了祝家族谱那一刻,从她被算计踏进宫门那一刻,她的人生便有可以选择的权利。
夜已深,繁华将金步摇捡起洗干净藏于枕头底下。
无论未来如何,明日终将到来。她得养精蓄锐,去应对为期一月的秀女考核。况且她身上还带着伤,更需要早些休息。
于是她的屋子,早早就落了灯,只余床头那一盏小小的孤灯。
大雨滂沱,带有惊雷。风紧吹着门,吱吱作响。
滴——是雨珠落地的声音。
繁华侧卧着,避开脑后的伤口,右手缓缓伸进枕头底下。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她再一次紧握住那金步摇。
夜空中一闪而过一道闪电,瞬间照亮屋子。
繁华倏地睁开眼,有人拿着手帕,狠狠地捂住她的口鼻,让她发不出任何声音。她吸入一口后感觉气味不对,便立即屏住呼吸。而眼前人发现她并没有睡着后,捂住她口鼻的手劲就更大了。
压迫的窒息感瞬间传来,繁华挣扎着,手迅速从枕头底下拿出金步摇,用力插/入眼前人的肩膀中。
她身披一黑色带帽披风,蒙着面,直叫繁华看不清她是谁。但被她的金步摇扎伤后,眼神蒙面人明显痛的收了力。繁华找准时机,抬腿往蒙面人腹中,狠狠踹上一脚。
她从小就不是被娇生惯养长大的姑娘,这具身子骨若是脆骨头,恐早已重新投胎轮回了。因此若是论一对一,她未必会输。比如这一脚,直接让她挣脱了蒙面人的桎梏。
繁华伸手去摘蒙面人的面纱,对方伸出右手抓住她的手。繁华反拧住蒙面人的胳膊,逼问道:“你是谁?为何要害我?”
早些年宴安教过她些女子保命的招数,如今刚好就派上用场了。
蒙面人胳膊被繁华反拧,身子重心不稳,正踉跄着,脸上的面纱就被人摘了下来。
今日下午方才见过的脸,此刻正清晰地放大在眼前。
繁华不由攥紧拳头,声音里不由染上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害怕:“李嬷嬷……”
李嬷嬷眼神恶毒地盯着繁华,阴恻恻一笑,“贱蹄子,你该死了!”她的手里不知晓什么时候,又拿上方才那块手帕。
“来人啊,走水了,李嬷嬷火烧储秀宫了!”繁华立即大声求救,一边向外跑。同时李嬷嬷也飞扑向她。
窗外吹来的风,将她床头那盏小小的孤灯吹灭。屋内漆黑一片,繁华惊恐地楞在原处。
她的话刚说完,李嬷嬷手上的手帕也重新捂住了她的口鼻。方才是李嬷嬷掉以轻心以为她睡着了,这才叫她得了手。这会李嬷嬷是拼了命的,想要弄死她。
她被李嬷嬷压在墙壁上,身子紧贴着冰冷的墙。灯灭了,无数的黑暗与恐惧在此刻一同向她袭来。
五脏六腑因为窒息传来难以忍受的疼痛,繁华看着李嬷嬷憎恶她的嘴脸,脑海里闪过许许多多的面孔。
她实在想不明白,她只想活着,只想活着而已!
为什么这么难……
她紧握的双拳松开,内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她——不,她有得选择。
即使没有选择的条件,她也要自己创造出机会来!
例如那盏暗室灯!
她的手,疾而有力地挥向眼前的李嬷嬷。
她的命,她自己说的算!
“啪”的一声巨响,这蓄满她半生之力的一巴掌,稳稳落在李嬷嬷的脸上,直接将她的一颗老旧的门牙扇落。在对方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立即抬手掐着李嬷嬷的脖子,用力一握。
李嬷嬷疼得闷哼,局势瞬间改写。
繁华死里逃生,而李嬷嬷这次,必定是死局。
“为什么杀我?”她用力掐着李嬷嬷的脖子,那张漂亮的脸蛋上,写满了杀意。
冷清的雨夜里,传来混乱的脚步声。
“说。”她厉声呵斥着,已然是乱了思绪。她全都忘记了,此刻她正掐着李嬷嬷的命门,这叫别人如何说话。
李嬷嬷瞪得眼珠翻白,挣扎着要将繁华掐着她脖子的手扒开。
屋外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繁华心跳得越来越快。
砰砰砰的心跳声中,她的理智难得清醒了些。若是让人瞧见她如今这般样子,恐对她名声不利。
她慌乱地改掐着李嬷嬷的后颈,将李嬷嬷狠狠往墙上一撞。她第一次害人,下手不知轻重,李嬷嬷额角处冒出了血珠。
李嬷嬷惊恐地看向她,繁华吓得手一哆嗦,松开了扶住李嬷嬷的手,她便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繁华合不上哆嗦的唇,手颤抖着去摸李嬷嬷手上的脉搏。
还好,没死。她松了一口气。
雨夜里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繁华紧张地捡起地上被打掉的手帕,深深一吸布上沾有的药粉。药效片刻便上来了,她眼皮子开始打架。
门被急促地推开,清冷的光线从门缝里迫不及待地钻了进来。
躺在地上的繁华看见杨嬷嬷的脸后,终于不再用自己的意志力去抵抗这席卷的困意。
在眼中光芒快要消失殆尽的前,她虚弱地抓紧杨宫正的衣角:“李嬷嬷要杀我……”
随即她眼前终归于黑暗当中。
——
这是一个注定不得安宁的雨夜,秀女们在储秀宫的第一日便发生了如此命案。
繁华再次醒来的时候,屋内点着许多盏灯,照得屋子亮堂堂的。窗外的雨依旧在下,噼里啪啦打在外头的树叶上。
“选侍醒了。”屋内响起一道陌生男子的声音。
繁华从床上起来,看着一身姿颀长挺拔之人背对着她,站在屋内的如意圆桌旁。
“你是……”她疑惑开口,不知为何看向他的第一眼,即使只是一个背影,她都觉得有些熟悉。
背对着她的男子,手持着一盏油灯,缓缓转过身来。他戴了一张黑色蝴蝶面具,遮去了上半张脸的容貌,只露出半张轮廓分明的脸。
一张即使戴着面具,也难掩帅气的脸。
“太医院的医侍太监,特地前来替选侍上药。”他将油灯放置在圆桌上,弯腰拿起药箱,“选侍过来上药吧。”
如今太监都长得这般好容貌吗?
繁华从床上起身,垂眸确认自己衣裳完整后,这才坐在桌旁的矮椅上。
眼前的医侍正从药箱里拿出瓶瓶罐罐,修长白皙的手指捏着瓶塞,慢条斯理一拔,打开了药罐。
繁华看着他的动作:“医侍为何戴着面具?医女呢?”
医侍手停顿了一瞬:“这是陛下的命令,所有进入储秀宫的医侍必须佩戴面具。宫里并无医女。”
医侍毕竟是男者,储秀宫全是女子,陛下出此规定,也并无什么不妥之处。繁华如此想着,医侍已经来到她面前。
可她还是觉得眼前的医侍像一个人。
她看向面具下的那双深邃的双眸,有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深沉神秘。
“我刚醒来,你可知李嬷嬷的伤势如何?”
“没死。”医侍将一瓶白色瓷罐放在圆桌上,“去疤用的。”
“多谢。”繁华道了句谢,尽量问些医侍身份能够知晓的信息,“是杨宫正让你来的吗?”
医侍又拿出一瓷罐,用手沾了点白色剔透的药膏,答非所问:“姑娘脑后有伤,麻烦选侍转过身去,我要替选侍上药了。”
“好。”繁华应声,按照他的指示转过身去,身后有热源慢慢靠近,有人俯下身来。
她看不见身后的景象,只感觉修长的手指,一点点挑拨开浓密的发丝。屋内烛火摇曳,在墙壁上勾勒出两人身形交叠的影子。
繁华看着影子,感觉着脖颈处呼出的气息,冰冷的手指轻轻在她后脑勺的伤势处,替她涂散开药。
她有些不适地避开,另外一只手却捏住她的肩膀,强硬地将她拉回来,不让她躲避。
繁华:“我自己来上药。”
医侍拒绝,手上动作没停:“选侍眼睛可真厉害,竟然能够看见脑后的伤口。”
繁华垂眸,反正他是太监,算不上男人。
“是陛下让我来的。”见她安分了,医侍接上了方才的话题,“李嬷嬷插手储秀宫之事惹怒了陛下,陛下下令将她赶出宫去。”
“陛下给她脸,允她明日再出宫,未曾将她被逐出宫的事情宣扬。她却恼羞成怒,借着夜色混入储秀宫里。”医侍后来的话就没说了,后面发生了什么,繁华比他更清楚。
“选侍真聪慧,知晓喊走水,而不是行凶。”他语调平缓地说出夸赞她的话。
人是最自私的,若是喊行凶,未必见得会有人出手帮她,那么她今日估计已经下黄泉见地府老爷了。
繁华越想越觉得一阵后怕,医侍也收回了手,对她说了句:“好了。”
她转回身去,心里头还是想不明白李嬷嬷为什么要杀她。且总觉得恼羞成怒这个理由,不足以成立李嬷嬷杀她的缘由。
医侍提醒着繁华:“每日戌时我会来替姑娘上药。”
“多谢。”她道谢,医侍却突然俯下身,往她跟前凑近,黑色蝴蝶面具就在她眼前。
摆在正中央的那盏油灯照亮着两人,让双方都清晰地看见对方眼中的神色。
她看着他完美的唇形微微上扬,语气里带有些乖戾的不怀好意:
“宫门之内,全是杀机。”
“姑娘你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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