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嫉妒你,从小就嫉妒你,嫉妒的发狂。”祝允棠喘着粗气,一副抓狂的样子,声音却压低了许多,似乎并不想让人听到她们的谈话声。
“你现在就离开我家,爹爹回来我就说你死了。”她使劲拽着繁华,意图将她拽走。繁华常年干活,自然比从小娇生惯养长大的允棠力气大。
允棠拉不动繁华,她知道自己不给出个所以然来,繁华是不会听她的。
“你自小就长得比我好看,比我遭人喜欢。”祝允棠幽怨地看着繁华,“你要是进了……”她瞬间闭口,气得直跺脚,双手烦躁地抓了抓发髻。
“总之,你不想死就听我的。”
繁华还是没弄懂允棠的意思,且如今的她还不能走。
祝允棠发现祝繁华不为所动,急的额角直冒冷汗,情急之下也口不择言:“难道你还在等季宴安吗?他如今飞黄腾达了,是绝对不可能娶你的。”
繁华身子一僵,却还是相信他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为季宴安辩解一句:“我相信他的为人。”
在祝允棠开口前,碰的一声,有物体往她后脑勺一敲,巨大的声响让她耳旁嗡嗡响,双耳均听不见允棠说了什么。
她只看见允棠着急同她说着什么,眼中的愤怒逐渐转变为惊恐。
然后,她便失去了意识。
——
繁华是被疼醒的。
她虚弱的微睁开眼,后脑勺一阵阵的抽疼。她疼地抽气一声,刚睁开的眼又合上了。
耳边很吵,像是有人一直在说话,像聒噪的苍蝇一般嗡嗡作响。她听不清旁人说了些什么,只觉得脑子好疼好疼。
她的眼前一片漆黑,看不见任何事物。迷迷糊糊中,脑海里一闪而过一个画面。画面里一只手捂上她的眼睛,另外一只手将她抱在怀里,抱着她急速奔跑着。
不知为何,她能够感知到画面上的人,也如同她现在这般,听不清身旁的人们在说什么。
繁华痛苦地皱着眉,试图去听清身旁的人在说什么。
“小姐小姐。”不断有人在推搡着她,在她耳边一遍遍呼喊她的名字。她努力睁开眼,发现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来人是祝允棠院子里的一名丫鬟,繁华见过她,不过平日里并未有接触。
“小姐您终于醒了,吓死奴婢了。”春桃将繁华缓缓扶了起来,繁华伸出手去摸后脑勺,疼得倒吸一口气。
春桃连忙制止她,“别碰!小姐您后脑勺上有伤,等会又出血就麻烦了,会污了发髻的。”
“什么?”繁华发问,她现在思绪迟钝的很,无数的疑惑困在心头。
刚才一闪而过的画面是梦吗?她为什么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她环视着四周,发现自己在一辆马车里。她为什么在这里?允棠又去哪里了。
“小姐没有时间了,您快下去吧。”春桃拿着包袱,将繁华从马车上扶下来。
繁华不明所以,被春桃搀扶着下来后,才发现四周都是马车。每辆马车旁都站着一位穿着打扮得体妙龄女子,再往远处看,还有穿着宫装的嬷嬷正在检查着每位女子手上的牒册。
这是在宫里。繁华迷糊的脑子瞬间清醒过来,一股寒意席卷全身。
春桃将繁华的包袱递给她,繁华双目惊恐,手脚发软,根本没有接住春桃递过来的包袱。
包袱落地散开,掉出里面的祝家牒册,还有一枚做工繁华瑰丽的金步摇。掉落在地的碟册刚好打开,繁华颤抖着缓缓将视线落在碟册上。
牒册上面写着:祝繁华,年芳十七,祝家嫡女。
年芳十七,爹爹明明说她今年十八的!
怎么会如此!怎么会如此!
春桃慌忙将地上的东西都捡起来,重新收拾好。繁华立即转身就要回马车上,蹲在地上的春桃抓紧了她的裙摆,直直朝她跪下。
“姑娘,您回不去了。这是在宫里,前头就是检查秀女牒册的地方了。”春桃自己也红了眼眶,跪着朝她走近两步:“您回去了,二小姐怎么办?祝家怎么办?这可是欺君之罪,是要诛三族的。”
“姑娘病重的时候,还是二姑娘派人救了姑娘,那碗药就是二姑娘让奴婢熬的。”
繁华迈上马车的右脚一顿,她缓慢地闭上眼,两行清泪从脸颊簌簌滑过。
“您帮帮二姑娘,帮帮祝府吧。二姑娘昨夜还想帮您出逃,还被夫人罚了。祝府养您十四年,也该是您回报的时候了。”春桃朝她磕头,将地面磕得梆梆作响,“老爷最疼爱姑娘了,连二姑娘都不及姑娘在老爷心中的位置。”
“您往回走了,就是要断送祝府上上下下几十号人的性命呀。”
繁华背对着春桃,她憋着气咬紧下唇,两种不同的声音在她脑海里激吵着。
后退一步,便会让祝家成为一堆白骨。
往前一步,便是她主动背叛了同宴安的感情。
届时她落选回去,宴安会相信她是被逼无奈而主动进宫的吗?
她麻木而又僵硬地收回了右脚,她没得选择。
她这条命,从来就不属于她的。既然是她欠祝家的,欠允棠的,那她还了吧。
春桃一喜,连忙擦干脸上的泪水从地上起来。春桃将包袱塞进繁华手中,叮嘱着她最后的事项:“宫里规矩多,不让秀女带丫鬟进宫,奴婢只能陪姑娘到这里了。姑娘的东西,奴婢都替姑娘装在里头了。”
“不知道有没有给姑娘漏装东西,若姑娘日后得选,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还是可以派人回府取的。”
若是落选了,直接回府便可。
繁华握住手中的包袱,喉间发涩的紧。她忽而明白了,昨夜里为何允棠要赶她出府了。
允棠口口声声说的嫉妒,其实并不是的。
春桃又往前看了看,前面的秀女所剩不多了,马上就要轮到她们了。她催促着繁华,“姑娘安心去吧,您入宫后,二姑娘的禁闭也会解除的。日后若老爷问起来,姑娘知晓该怎么说的。”
繁华低眸,未曾言语就被春桃推着往前走。
偌大的皇宫下,高高的公墙威严直立两侧。白蒙蒙的光束从天上斜照进来,落在这条平坦的宫道上。繁华一步步走在光里,她的视线被那束光刺得模糊,看不清前路。
从来没有人问过她的选择,更从来没有人给过她选择。
她的人生就同这条路般,看不清瞧不见。她能做的,便是走好脚下的每一步路。
在将她手中的牒册移交到宫里嬷嬷手上之时,一声鹰啼吸引着她的注意力。
她抬头一看,那宫墙之上,有一只翱翔于晴天展翅雄飞的鹰。
她久久凝视着那鹰。
有时候,做只鹰也挺好。
——
宫里的嬷嬷检查繁华的牒册无误后,繁华入了宫。
诺长的宫道上,规矩地走着一条长长的队伍。这条队伍上全是女子,全是今日入宫待选的秀女。
这一路上无人言语,全听着宫里的嬷嬷们发候指令。这群秀女全部引到一个储秀宫内,按照六人一组分组排列。这期间已经宫女将她们带来的行李安置好。
这期间有内侍拿着毛笔和书册出现,在她们面前慢慢走过,一一考量着她们的外貌。耳、目、鼻、发、口、肤、肩、背,有一不合法着去之。
内侍每检查一位秀女都会十分仔细,花费上不少时间。在走到繁华跟前时,内侍的视线多在她脸上留意了会,便在书册上打上一个个勾。
繁华不由又紧张几分。
随即便是出现了好几位上了年纪的嬷嬷,她们二人组成一队,进入了不同的屋子里。
这期间所有的一切都是无声而有序地进行着,繁华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入宫,更不知晓宫里选秀的流程。她只知道,秀女们是一个个单独进入屋子内的。待秀女们出来时,大家脸上都是一副难以言喻的神情。
繁华心情不佳,她根本无意去管接下来会面对什么。她只想落选,早些出宫。
“祝繁华。”屋内的嬷嬷打开门,对外喊着她的名字。
繁华一颤,抬头看着念她名字的嬷嬷。嬷嬷板着一张脸,严肃正经,她不由发怵。
嬷嬷不快,“快进来,别耽误事。”
“是。”她应道,走进屋内。
一进屋,她身后的房门便被关上了,眼前的景象将她吓得楞在原地。
繁华一进去便看见屋内隔着一道长长的屏风,而屏风后面是用长长的案桌拼接成的一张床,床上铺着被褥。
原先在屋内的嬷嬷正在净手,她背对着繁华冷漠地说道:“脱衣服,躺上去。”
她震惊地后退一步,如今算是知晓先前进去的姑娘们为何脸上是那般表情了。
见她没动,李嬷嬷拿着干净的帕子擦手:“听不懂人话吗?”
屋内其她两名宫女见状上前行礼,“这是宫里的规矩,选侍得罪了。”话罢就要伸手去碰她的衣裳。
繁华从来不知道宫里有这规矩,但进宫便按宫规办事,这一点她是知晓的。
“我自己来。”她说。
“快点,你们帮她。”李嬷嬷等得不耐烦了,她一声令下,其她两名宫女便不听繁华的指令,直接上手帮她了。
簌簌然衣物落地之声,繁华身上一件不剩,两名宫女请她上榻。
她微红着脸躺好,咬紧下唇没有出声。直到那双手往下,碰到不该碰的地方,她直接从榻上惊起。
方才那两位宫女过来按住了她,李嬷嬷的耐心告罄,语气不善的说了一句:“矫情。”
来之前都知道必然会有这一关,她在这里装什么。
“给我好好按住她,我要好好检查,以免混进肮脏之人。”
“嬷嬷,您这话是何意思?”她脸上因为赤.裸而羞涩的红瞬间变白,对方言语并不友善。
“每个入宫的秀女都得验身,选侍难道不知吗?”
繁华默然,她的确不知这些规矩,入宫前未曾有人同她说过。
“是臣女不知宫中规矩,耽误嬷嬷时间了,劳请嬷嬷开始吧。”
见她主动低头认错了,李嬷嬷到嘴边的话被她生生堵了回去。
她任由着李嬷嬷摆弄着,双手紧紧抓着身下的被褥。李嬷嬷下手有些重,弄得她有些疼。
她忍着疼,盈盈泪水直在眼眶中打着转。
漫长的时间过后,繁华这才听到李嬷嬷语气不明地说道:“出去吧。”
听到这句话后,她这才如释重负。
李嬷嬷单手插着繁华的胳膊,扶着她起身:“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就不该去惦记。”
痛意从她的胳膊上蔓延,她视线落在两人的手上。
李嬷嬷像是没有察觉自己异常的力道般,依旧紧紧抓着她的胳膊,她胳膊上的肉都被掐出紫色的印记。
突然警告的话语,以及方才的一切,她再愚笨都感觉到不对。
“我与嬷嬷第一次相见,不知以前可得罪过嬷嬷?”繁华用另外一只手去掰开李嬷嬷的手指,她从小就在家中干活,力度比寻常女子大些,轻而易举就将对方的手推开了。
李嬷嬷在宫中嚣张惯了,见有人竟然这么不识好歹掰开她的手,挑战她的权威,还以为眼前的姑娘是她手底下的宫女。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就扬起手,啪地一巴掌打上去的同时,还呵斥道:“放肆!”
繁华被打蒙了。
她捂着被打的半张脸,另外欲扬起的一双手紧扣着桌面,木屑刺进了她的指缝里。
没有弄清楚对方是谁的情况下,她不能还手。一还手,她原本是有理的受害者身份就要变了。
嘎吱一声,两人剑拔弩张的情况下,有人推门而入,道:“陛下令老奴统领六局与秀女事宜,李嬷嬷身份高贵,此等小事还是不劳烦嬷嬷插手费心了。”
一番话语,直指李嬷嬷手伸太长。
“只是顺路过来瞧瞧这一溜水灵的选侍们。如今宫正来了,那老奴也不凑这个热闹了。”李嬷嬷未曾想到这般凑巧被六宫宫正看见,只好瞪了一眼繁华后,离开了。
两人交谈时,繁华立即拿起衣物遮盖好自己,并且暗中留意着两人交谈时传达出来的信息。
来者的身份比李嬷嬷高,且两人看起来并不对付。
繁华抱着双膝,指尖微颤,手中外衣故意滑落。
杨嬷嬷走过来拾起衣物,温声细语道:“选侍莫急,奴婢来帮选侍。这是宫里的规矩,有些不适应是常事,休息一会便好了。”
繁华听到这么温柔的声音后,她微微抬起头,芙蓉面上印着红痕,嘴角边渗出一抹血迹。
伺候她穿衣服的杨嬷嬷瞧见繁华这张脸后,双眸霎时间就瞪大了,惊了好一瞬才找回声音:“选侍,您的脸……”
“您的脸怎么肿了,还有这清晰可见的巴掌印……”
而另外一边的李嬷嬷回去复命了,她七拐八拐去到了一处奢华的宫殿,进去后先朝主座上的人行了个大礼。
“免礼吧。”主座上的女子把玩着新穿戴的护甲,“事情办的怎么样?”
李嬷嬷起身回话:
“幸不辱命。”
“公主,状元郎没碰她。”
作者有话要说:谢执:都杀了,将这些人通通都杀了。
谢执提剑,迈步:孤亲自去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