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繁华没有想到,她会在街上相遇昨个夜里赠灯的公子。

谢执也没有想到,昨夜一别,今夜又在街上遇到了。

没有墙的阻隔,两人这次更好地看清了对方的长相。

谢执比繁华高出一个头,她微仰头,一抬头就望进对方那双好看的瑞凤眼中。

眼前的公子长了一张正气的脸,偏偏那双好看的瑞凤眼眼尾上翘,让他这张正气的脸,多了一丝邪气。他不笑时,就这么直直盯着你,给人一种亦正亦邪的感觉。

他笑与不笑时,那上翘的眼尾,都带有种勾人的意味。

繁华在心中惊叹谢执的容貌之时,谢执同样也回视着她。

他那双瑞凤眼静静落在她脸上,慢慢地在心中一笔一画勾勒出她的五官。今夜他被人群冲散,与她相遇。在他蓦然回首初见她时,他似乎看见家中那幅画中的美人,活了过来。

是谁在心中暗自惊叹一幅画里的美。

他的目光不赤热、不带有侵略性,繁华却不自在地别过脸去。

她始终记得,这个人,昨夜里在给她的饴糖里下了迷药。

她至今都还未弄清他的动机为何。

她的小动作,谢执立即察觉到她对他的疏远防备。仅仅一日还未曾过夜的时间里,为何她对他的态度发生了这么大的转变。

想至此,谢执不由将方才拿在手上把玩的香囊,正大光明地往袖中塞去。

果然繁华的视线紧随着谢执的手移动,谢执一直盯着她,看着她脸上微微露出疑惑纠结的神色。

腿短的七喜终于找到了谢执,他低着头撑着腰,喘着粗气道:“公子可要去那鹤颐楼?小的方才听闻……”

孔七喜在外对谢执换了称呼,以免在外引起骚动。他边说边抬起头,在瞧清眼前站着的姑娘容貌后,瞳孔瞬间放大,下意识地就想朝她跪下,同时嘴里哆嗦着:“娘……”

谢执淡晲他一眼,一手背于身后,一手握住七喜的胳膊,喊他名字:“七喜。”

这一声呼唤将孔七喜拉回神,他这才如梦初醒。谢执收回手,宽大的袖子一同藏在身后。

“你们……”繁华斟酌问道:“认识我吗?”

她不傻,昨个夜里眼前的公子问过她的身份。今个夜里,这位公子的小厮似乎也将她错认成别人。

七喜小心翼翼看了一眼谢执的神色,额角处冒出一层冷汗,不敢回答。

谢执却嗤的一下笑了,手拍了拍七喜的肩膀:“他说你是他娘。”

繁华:……

七喜:……

繁华看着眼前的主仆二人,似乎与她同龄。她今日好事临门,对于谢执的玩笑话,繁华并没有将此放在心上。他帮过她,在饴糖里下迷药的事情,就算一笔勾销了。

繁华并不打算久留,她还要去找爹爹他们。谢执看出她意欲离开的意图,率先发问:“去哪?”

“找人。”繁华也不知道为何,他问她就答了,嘴比脑子还快。

谢执闻言微微颔首,一副了然如胸的样子,唇边挂着意味不明的笑意。

繁华:……为何感觉,他貌似知晓她要找的人是谁。

谢执看着前方的人山人海:“这鹤颐楼的春日宴是今晚最热闹的地方,七喜,我们去鹤颐楼逛逛。”

七喜连忙应下,方才他就想问陛下要不要去鹤颐楼逛逛。一瞧见那位姑娘后,瞬间就忘记了这茬子事。

繁华若有所思地跟上前面的主仆二人,允棠那爱凑热闹的性子,必然是会去鹤颐楼逛逛的,她只要去鹤颐楼便能找到爹爹他们了。

谢执迈着稳健的四方步走在街上,眼角的余光里瞧见后面跟上来的姑娘后,他唇边的笑意深了深。

——

繁华在鹤颐楼门口被拦了下来,今日进入鹤颐楼需要每人付一两银子作为入场费。而繁华穷的叮当响,身上根本没有一两银子这么多钱。

繁华试图用头上的珠钗代替入场费,却惨遭拒绝。他们只认银子,不认其他物品。

正当她着急无措的时候,七喜又去而复返了。他替繁华交了入场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这位姑娘,我家公子在楼上等您。”

七喜带着繁华入场,繁华跟着他,听着他说:“知道姑娘在找人,我家公子那处位置甚好,可以瞧见楼下进出之人。”

“有劳。”繁华朝七喜道谢,“待我寻到家人后,便将这一两银子归还。”

七喜笑笑不说话,只负责的做个引路人。谢执在二楼处订下了一个位置,并没有要雅间。繁华跟着七喜上楼后,远远地就在人群里瞧见谢执。

头戴镂空钗笄身银冠,身穿一袭玄色长袍的谢执,身姿板正地坐在椅子上。一眼望去,他周身的气度将周围的人完全隔绝开来,颇有少年帝王的气势。繁华有那么一瞬间以为,他坐的不是一把普通椅子,而是龙椅。

她的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后,她不由放缓了脚步。

谢执看见了她,无声地弯了弯嘴角,朝她招手:“愣着干嘛,快过来坐。”

繁华为刚才心中冒出来想法感到荒谬,他如此没有架势,怎么可能会是陛下。虽然她没入过宫,更没见过陛下。但她从他人口中,听过不少关于陛下的传闻。

陛下断然不是这个性子的。

繁华走到谢执的身侧,寻了一处位置坐下。七喜为她添上茶,繁华双手接过,对七喜道谢。

谢执侧身看了繁华一眼,伸手抓了一把桌子上的瓜子后,将瓜子往繁华那推了推,示意她也尝尝。

此时春日宴还未曾开始,鹤颐楼已经坐满了人。

繁华伸手抓了一小把瓜子到手里,隔壁那桌上的人正激情讨论着:“这新科状元郎一表人才,出身名门,聪颖多智,前途无量。他游街当日,看他的姑娘排了长长一条街。”

繁华抓瓜子的手一顿,谢执注意到了,两眼盯着她看,舌尖抵着瓜子仁,不由放缓了嗑瓜子的速度。

“这季家二公子无婚约、无青梅竹马,已到弱冠之年。听闻他屋内连通房都无,不知哪家名门闺秀才能嫁给他。”

无青梅竹马……繁华缓缓将手抽回,手里捏着瓜子,半响都没动。

“那必然是我们大周的公主了。自古以来,状元郎尚公主的事情数不胜数。且公主今年,年芳十六,已到了婚配之时。”

“可不是嘛,下一届科举就是三年后了。这季家二公子是近年来最出彩之人了,听说游街当日,公主也去一睹状元郎俊容了。”

“才子配佳人,妙啊绝配啊。”

谢执咧着嘴淡笑,似乎很满意隔壁的谈话。瓜子嗑完了,他还伸手再抓了一把。

他看好戏般的看着繁华,同时不忘招呼她:“好茶,你赶紧尝尝。”

谢执说完就伸手提起茶壶要给繁华倒茶,繁华闻声看向他,谢执那双好看的瑞凤眼里写满了清澈的笑意。

甚至还有几丝恶劣的兴奋感。

繁华并没有被他这一双眼睛魅惑,方才路人说的这番话,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平静无波澜的湖面,在她的心中掀起惊天骇浪的波澜。

她似乎一直都遗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宴安高中后,就一定会娶她吗?

见繁华低落的神色,谢执根本没有掩饰唇边的笑意,张扬的很。他低垂下眼睑,伸手扒着这颗嗑不动的瓜子。

那边的话题依旧在继续,谢执抬起眼,换了一颗瓜子磕,继续听着:

“话说回来,陛下选妃这事,你们会觉得花落谁家?”

吃瓜吃到自己头上,谢执轻呸一声,他口中的瓜子皮立即被他吐出。繁华迷惑地看向他,谢执瞬间变脸,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脸黑的可怕。

路人的谈话还在继续:

“难说难说,这新帝呀,是个孤家寡人的命,克妻克妾克亲人滴呦。”

“为啥嘞?”

繁华也很好奇,她在家中也听允棠说过陛下是孤家寡人之命,但是并不知道其中的缘由。

“之前也有世家女子入过宫的,好好的活生生的一个人,入了宫后便无缘无故患病死去。宫里就开始有传闻,陛下是真正孤家寡人的命格。”

这说书一般的叙事手法,成功勾起繁华的好奇心。

那边继续说道:

“新帝呦,生下来生母便死了。后来新帝的姑姑长公主,也就是后来的女帝谋逆,一把火将先帝烧死在宫中,史称嘉平之乱。”

“我们的陛下呦,当时还是尚在襁褓中的孩儿。女帝为了将皇位坐稳,把大周皇室全都杀绝了。当今陛下,宫变当日幸得陈家相救,这才活了下来。”

繁华咬着瓜子,对身旁的谢执感叹:“陛下虽然身世凄惨,但他可真是天选帝王之人。帝王宝座率先淘汰运气不好之人,以免影响国运。”

‘啪’的一声,谢执一下子就将手中的瓜子捏碎了。繁华被他吓了一跳,连眨两下眼睫直愣愣地看着他。站在两人身后的七喜一个激灵,赶紧上前安抚谢执。

“我说错了吗?”瞧见谢执这么大反应,繁华满头雾水,“方才你不是挺开心的吗?现在你怎么不笑了。”

谢执没理她,单手撑着侧脸,合上了眼。

见他不理她,繁华便继续听旁边的八卦去了。

“为了扶新帝上位,陈裴宋三家为大周打了三年的仗,才将四岁新帝送上皇位。”

“整个大周皇室,新帝是唯一剩下的血脉。那一年前入宫的柔妃,没过多久后便香消玉损。柔妃身后的家族也怪事频生,后举家迁出了京城。”

“有这命格,你们说哪位世家愿意将嫡女送进这宫去?”

繁华忍不住点头,说的挺有道理的,允棠就十分抗拒入宫。

谢执睁眼,恰巧瞧见繁华点头,谢执的唇边缓缓露出自嘲的笑容。

最后路人总结:“不知道哪些人家的女郎那么倒霉,要嫁给陛下呦。”

谢执漫不经心地跟着附和,“是呀,也不怕被陛下给克死。”

繁华:……这话怎么听着如此大逆不道。

大逆不道之人还追问她:“你觉得哪家女郎有可能会嫁给陛下。”

繁华从未参与过京中的宴会,更不识得京中女郎。所以哪些世家的女郎会入宫,她可真不知道。

她边磕着瓜子边摇头,说了句良心话:“不知道呀,反正不是我嫁。”

谢执抬了抬眼皮子,还未曾回复繁华的话。先前那八卦的路人嘿笑两声,压低了声音道:

“嘿嘿——”

“你们可曾听过陛下为国做鸭……”

谢执一掀衣袍,气势汹汹往旁边走去:“七喜,给我打烂他们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