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一片寂静。
良久，顾怀谣起身，将手中的表格放回了桌面，很不走心地找了个借口：“我突然想起来出门时锅里还煮着东西，这表还是等休假回来再填吧。”
“……”
李继权闻言，不由地飞速在脑海中做了一道小学难度的计算题——
从下班到异象局检测出异常，人员出动齐聚云帛路地铁站，中间间隔没有超过半个小时。
而从分局到顾怀谣的住所需要十五分钟，云帛路地铁站方向则是正相反，再赶过去至少得要半小时。
你是会瞬移吗？就算是借口也麻烦走心一点好吗？
顾怀谣对他的瞪视视若无睹，甚至还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放心，不会跑路的。”
“……”
李继权没接茬，将面前的笔记本电脑推远了一点，一脸正色地看向顾怀谣，又看向会议桌上静躺着的长剑。
他目光落在剑上时，顾怀谣神色忽然淡了些，似有若无的笑意也缓缓消失，笼罩在身上“正常”“柔和”的外壳似乎露出了罅隙，逸散出一些不可言明的危险气息。
然而，李继权并没有提什么“扣押”之类的要求，只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点了点头道：“也行，我想办法拖一拖，后天见。”
——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走出了分局的大门，顾怀谣想了想，还是选择像个“正常人”一样，从兜里掏出手机，叫了辆车。
也不是不能空间移动，她之前嫌麻烦的时候就经常那么做，但今天大师兄存在感太高了，还是低调一点比较好。
一路沉默，顾怀谣偏着头看窗外的风景，又恢复了“无害”的模样，然而身旁却总有一道克制的视线，不时落在她身上。
“小纸人为什么会在你那？”顾怀谣忽然问道，那道克制的视线不出所料被惊动，收了回去。
又是一片沉寂，良久，大师兄才终于开口，却是答非所问：“原来这才是你的世界。”
司机闻言疑惑地看了眼中间的后视镜。
顾怀谣莫名觉得好笑，也不再提刚才的话题：“是啊，你觉得如何？”
大师兄的目光缓缓移动，从车内的一应陈设扫过，最终落向被“透明薄片”隔开的窗外。
身下的坐垫有规律地震动，行进的速度不慢，车厢内部的环境称得上舒适。
“车夫”身上没有一丝灵气，却能够自如地驾驭这奇特的“法器”。
道路两旁行色匆匆的凡人衣着光鲜，出入的高楼在夜色中耀眼夺目。
“很是繁华。”大师兄眼中倒映着无边夜色的一角，再怎么处变不惊，此时此刻也难掩惊诧。
车在小区门口减速停了下来，顾怀谣推开门下车，免密支付的小程序自动扣款。大师兄目送着车夫“没要报酬”就直接离开，似乎有些费解。
“这边。”顾怀谣唤了他一声。
“咦？”门口的保安师傅看到她先是一愣，然后眉头紧锁思考了半天，最终还是疑惑道，“你不是一个小时前就回来了吗？我一直坐在这没动，没看见你出去啊。”
“……”
顾怀谣从口袋里掏出老旧的门禁卡，随口道：“我从北门出去的。”
然后，顾怀谣在保安将信将疑的目光下，熟练地拎着门禁卡上拴着的绳子，手腕一动，门禁卡飞出，快而准地在内侧“出口”的位置一刷，而后在AI女音“一路顺风”的问候下，把身旁发愣的大师兄推了进去。
而后又娴熟地收回绳子，在“进口”的位置再一刷，踩着“欢迎回家”的问候语，过了门禁。
保安：“……”
顾怀谣慢悠悠地把老旧的门禁卡和绳子缠好放回了口袋。
其实，现在手机NFC的功能早就取代了这种日常的卡片。然而，这小区的门禁系统逻辑很是“严谨”，“进”和“出”必须交叉着对应，不然容易卡死机。
手机虽然方便，但不太方便拴上绳子扔，于是像顾怀谣这种隔三差五“瞬移”进出的，只好随身携带门禁卡，像今天这样自由判断刷“进口”还是“出口”。
在保安大叔的目送下往里走去，楼梯间的光线有些昏暗，大师兄不太自在地跟在顾怀谣身后，目不斜视，直到顾怀谣站定在了一个看上去很是厚重的铁门前。
“这是电梯。”顾怀谣按了下“↑”键，铁门后传来震颤的动静。
“这个世界的人体质比较弱，不太喜欢爬楼梯，所以制造了这种比较方便的工具。”
说话间，电梯门“叮”地一声打开，明亮的光从电梯内倾洒出来，顾怀谣走进去，示意大师兄跟上。
“……？”
在“上山下山都要经历千层台阶”的修仙界生活了数百年的大师兄陷入沉默。
——
推开家门，懒洋洋的暖光洒在身上，无端给人一种温馨的感觉。
然而，顾怀谣还没来得及站定，一张小纸片便扑在了她身上，还伴随着“嘤嘤”的泣声。
金翅大鹏紧随其后，却在见到顾怀谣之后，凶狠的目光一顿，瞬间从近两米宽的“缩小版”变成了不及拳头大小的“迷你版”，睁着圆滚滚的小眼睛，无辜地蹭了上来。
“……”
不等顾怀谣说些什么，腿边又传来了暖暖的、毛茸茸的触感。低头一看，是一只眯着眼、浑身雪白的小狐狸。
“你怎么也跟他们学了？”顾怀谣看向对撒娇还不太熟练的白狐。
这白狐是她当年在妖界散心时捡到的，落难逃亡的九尾白狐幼崽。当年他气息奄奄地倒在悬崖下，中了毒咒，命悬一线。
顾怀谣觉得，这么漂亮的毛发，捡回去当个暖手炉养养还是不错的，于是顺手解了咒，给他喂了颗复元丹，带回了自己隐居的小山，随意取了个名字“小白”。
这么多年过去，九尾白狐幼崽长成了一米九的少年，本体更是从小小的一团长成了一间屋子那么大。明明是狐妖，却没有学会一点“魅惑人心”的技能，反倒像只大型犬。
不过，虽然一直容许他跟在身边，对他也还不错，顾怀谣平时还是比较亲近那些可爱的、会撒娇的“幼崽”——金翅大鹏就是深知这点，才常年把自己变成“迷你版”的形态争宠。
此时面对难得撒娇的小白，顾怀谣伸手抱起，撸了两把白狐身上的绒毛，又在它脑袋上揉了几下，而后拍了拍它散开垂落的九条尾巴：“收一收，九条尾巴要是被人看见了，很难解释的。”
小白依言懒懒地动了动，身后的九条尾巴合而为一，还顺势把黏在顾怀谣怀里的小纸人扫了开来。
小纸人在空中飘了两下，被“迷你版”的金翅大鹏叼在了嘴里，顿时噤若寒蝉，一动也不敢动。
“小金也别闹了，”顾怀谣不轻不重地点了一句，转身看向杵在门口不知所措的大师兄，“这是我现在暂住的地方，比不上修仙界宽敞，先凑合凑合吧。”
顾怀谣换了鞋往屋内走，被放下来的小白在落地瞬间就变回了人形。
男人打量了门口的大师兄一眼，随手从鞋柜里拿出了一双新的拖鞋，丢在他面前，示意他换上，而后跟在顾怀谣身后朝里走去。
桌上的饭菜被他用妖力罩着，还是刚出锅时的样子，热乎乎、香喷喷。
饭后，小白自觉地收拾桌子，小金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微妙，躲在自己的小鸟窝里不出来了。
客厅里只剩下顾怀谣、大师兄、以及茫然无措的小纸人。
顾怀谣自顾自地坐在沙发上，柔和的灯光落在她身上，很有居家感。
“真是好久不见了。”
顾怀谣神色悠然，很是随意，没有多少怀念之色，只是闲聊：“上一次见面好像还是小师妹出嫁的时候，有五十多年了吧？”
“五十七年。”大师兄道。
五十七年，凡人的半生，就算是对于修仙之人来说，也是一段不短的时光了。顾怀谣只隐约记得个大概，可大师兄却准确地脱口而出。
顾怀谣抬眸看了眼时刻正襟危坐、不知道何为放松的大师兄。
兜里的手机忽然一震，“叮”的一声，熟悉的红色推送出现在屏幕上。
[异象APP：预警！云帛路地铁站能量异常——SS级！]
短短一个小时，从S级上升到了SS级。
顾怀谣的视线在屏幕上停顿了两秒，终于伸手划开了异象APP。
片刻之后，她收了手机，懒懒地起身：“也没什么旧可以叙的，带你感受一下新世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