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周宜没能起来送谢韫上朝。
其实身边人起床时她有所感觉,挣扎坐起后,迷迷糊糊中听到他说不用送,她又立刻倒头睡着了。
后绿罗进屋服侍,让她立刻想起了那支旧簪。
绿衣侍女正专心为她绾发,周宜把玩着谢韫昨日送她的银簪,开口试探:“绿罗,此前姐姐与谢公子之间有什么信物吗?”
黑发间的木梳停了下来,绿罗歪着头思索了几息才回答她的问题:“没有吧。”
“那谢公子有没有给姐姐送过什么发簪饰品?一般订亲时按照习俗都会送的。”周宜眸色幽深,从铜镜中观察绿罗的神情,想判断她是否有意隐瞒自己。
听到周宜意有所指的问题,她突然瞪大眼睛,恍然大悟地举起木梳,“二小姐,我想起来了,大小姐此前有一支特别漂亮的簪子,镶着红宝石,好像就是谢公子送的。”
“那支簪子现在在哪?”见她终于想起来了,周宜语气松弛了几分。
“这个...”绿罗低下了头。
“怎么?问你话还吞吞吐吐。”周宜立刻变了脸,冷笑着质问,带着不容糊弄的强硬。
“大小姐的贵重财物一直是红裳管理的,我真的不知道。”被她一凶,绿罗眼眶立刻红了起来,还有些不满地微撅起嘴。
因近日来对她一直比较和颜悦色,突然冷下脸竟还委屈上了。
周宜努力压下心中的怒意,她现在是明白了,这个绿罗根本就是个不靠谱的。不仅如此,许是周妍之前对身边的下人过于好了,纵得这丫鬟“单蠢”还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在主子面前拿乔。
但留着她还有用,且她越笨越看不清形势就越好被自己拿捏。
如此想着,周宜心累地摆了摆手:“知道了,你下去吧。”
绿罗离开后,她唤来了谢家侍女怜花,让她把红裳带来。
红裳自跟着周宜到谢家后便被分派来管理嫁妆,这几日她一直纠结二小姐是否在骗人,总觉得替嫁这事过于大胆离奇,实在不是自家小姐有胆量做的事,但她又没什么证据,贸然揭露定会对大小姐和周家造成不利影响,搞不好害得大小姐名声受损,难以再嫁。
她试图私下联络周家,奈何她一个丫鬟,又在周宜眼皮子底下,根本没什么门路。
进了屋,她恭敬行礼,眼神却不安分地四处打探。
周宜先是询问了些嫁妆和商铺的问题,见红裳稍微放松了警惕,才问起了那支定情旧簪。
红裳听后心里一紧,果然,这一切都是二小姐的阴谋!
如果真是姐妹俩合谋,大小姐不可能不提前告知她妹妹,一定是谢公子问起来了,二小姐拿不出来才过来试探自己。
还好她一直没有相信二小姐的鬼话,提前把这支重要的簪子藏起来了,日后这就是她揭露二小姐面目的有力证据!
只是,眼下要如何瞒过二小姐?一旦被她发现自己知晓了真相,一定会被她杀人灭口。
红裳回想到那一晚的情景,突然想到了一番说辞。
她努力稳住声音不要颤抖:“那支玉镶红宝石簪子在大小姐那,成亲前夜她拿出来想要成亲路上戴着。”但后来周妍又改了主意,怕去京城的路上磕碰着了,最后还是让红裳把簪子收起来。
周宜坐在榻上,垂眸看着底下端正跪着却根本不敢抬头看自己的红裳,眼底闪过一丝怀疑,但很快被她掩盖。
“是吗?可姐姐明明和我说就收在嫁妆里的。”冷若冰霜毫无感情的声音自她头顶响起,催命符一般。
红裳身子一颤,头更低了些。难道二小姐说的是真的?
脑中挣扎权衡了一番,终究是不信任占了上风,她咬牙逼自己抬起头,直视周宜那双仿佛能透彻一切的眼睛。
不能表现出任何心虚和不对劲,不然她毫不怀疑自己根本无法活着走出这个屋子。
“奴婢没有半句虚言,二小姐若是不信可以去问绿罗。”虽然昔日姐妹火速倒戈墙头草一般的表现令她非常失望,但红裳很清楚绿罗一向最不会骗人。
大小姐拿出簪子时她们两人都在,绿罗肯定也看到了,只是后来她去为大小姐准备就寝的衣物了,收起簪子时她不在场。
所以在绿罗的视角,应仍是大小姐打算戴着定情信物启程,就算二小姐等下逼问绿罗,红裳也有把握她只会印证自己的话。
“行,我再去问问她。”周宜语气淡然,没再为难红裳了,只是在她转身离开后,神情莫测地盯着周妍这位衷心侍女的背影。
二小姐应是信了,红裳松了口气强撑着走了出去,出门后才敢扶住自己发软的腿。
之后也千万不能让二小姐知道自己已看破了她的诡计,她要卧薪尝胆努力活着,再想法联系上周家,找到大小姐,将这件事伤害降到最低。
屋内的周宜又把绿罗唤了过来,得到了肯定的回复。
她有些头疼,本以为替嫁到谢家,最需要防备的是谢家人,没想到周妍的侍女才是最难以解决的一环。一个压根不靠谱,另一个忠心耿耿还心眼子多。
若言悄无声息出现在她身后,他刚隐蔽在暗处听到了一切。
“二小姐,再去找一根簪子?还是从大小姐手中抢来?”但定会消耗不少时日,谢公子许会生疑。
“不用”,周宜缓缓摇了摇头,“就在红裳那。”而且她现在非常怀疑自己。
其实周宜也知道当自己问簪子时,肯定就在红裳面前暴露了。如此重要的信物,按理说周妍肯定会提前交代自己。
所以她后面才说了那句话迷惑红裳,但想到红裳当时的反应,她满意地勾了勾唇。
簪子能找到最好,实在不行她还有其他方式糊弄谢韫,但眼下这红裳是留不得了。
但就棘手在,周宜同样不能让红裳知道自己看破了她拙劣的谎话,若是让这位侍女感受到生命威胁,万一死前也要自爆真相就麻烦了。
她的攻略进展才堪堪一半,谢韫若是骤然发现她的真面目,定会接受不了自己的妻子竟是个骗婚的心机恶毒庶女,不休了她、不避自己如蛇蝎都算好的了,那她还攻略个球啊。
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目前这种情形下,那支簪子肯定是红裳最为看重的东西,不如她就利用这一点诈她一个措手不及。
周宜抬手示意若言过来:“明天晚上,你提前准备下...”
暂时处理完这两件事情后,她去了一趟谢夫人的院子,请完安后,又请示了一番她先接手掌管自己院中事务的想法。
应是谢韫早上打过招呼了,谢夫人同意了,给了她好几沓厚厚的账本,让她先学着看账。
有了主母的默许,周宜回到院子开始清点下人,突然瞥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孙大娘?你怎么会在这?”这人正是前几日谢韫带着周宜和妹妹上山拜佛时,碰见的那位不幸失去丈夫和孩子在禅房内哭泣的的妇人,周宜记得当时他让谢依兰去劝慰了一番,怎么还把人给带回来了?
“回少夫人,大公子心善,知我无处可去,又得知我与少夫人是同乡,做饭手艺还不错,便让我留在府中当个厨娘,也能让少夫人日日尝到家乡菜。”
周宜确实注意到近日的膳食清淡了些,但她以为是谢韫照顾她“病弱”不能吃过于辛辣重口的食物,特意嘱咐了府中的厨子,没想到是他直接多请了个人,给他们院里开小灶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她了解后不太走心地夸了两句。
而孙大娘感激地看着容貌昳丽的少夫人,心道周大小姐果然不负扬州城内的传闻,是个温柔和善的女子。
挨个认完脸后,周宜到房间里开始看账本,现实中她是学金融的,基础会计知识还是过关的。但翻看久了难免感觉有些枯燥,又想到了谢韫。
过去的时日她忙着熟悉环境和应付婆母二婶,一直处于较为被动的状态。眼下马上就能解决身边的不确定因素了,也该对便宜夫君多上些心了。
其实他算是非常合格的丈夫了,不仅格外关心她的身体健康,愿意尊重她。
更难得的是心思细腻,能考虑到夫人的饮食习惯,能照顾体贴周宜的情绪,怕她因自己的病弱无力而自责苦闷,所以周宜一求便顺从了她想管家的要求。
且他昨日还敏锐地意识到母亲强硬逼喝药的行为会让她不舒服,估计是也和谢夫人说了什么,今日那侍女来送完补药直接走了,周宜当然也没再真喝。
谢韫还是个很心软的人,每次她装病弱都能看到他眼里的怜惜,而且就算是陌生大娘,他也愿意顺手帮一把。
但她很清楚只靠怜惜同情或是肉/体关系还不足以让他全身心爱上自己,必须让他在心里把自己放在最独特无可替代的位置,最好还是离不开自己的那种。
这就需要攻心,周宜扶着额头,努力在脑中搜刮自己之前学过的心理学知识。
习惯法则?启动效应?吊桥效应?提供正向情绪价值?
如果她每天送他上朝,久了肯定会成为他的习惯,但早起对她有点难,不如换成傍晚等他下值,效果应该差不多。
启动效应么,最好她能和谢韫一起做一件令人深刻的事情,能让在他以后每次在相似的场景都能想起自己...
有了大致的计划后,周宜继续看账本,并拿了几张纸记录,还好她学过书法。
以前叶芷瑜懒得管女儿,经常把周宜塞到兴趣班,什么国画、钢琴、声乐她都多少学过。
还有舞蹈...想到悲伤的往事,周宜眉眼间满是哀伤。
晚上,谢韫沐浴完回来正要上床,却听到夫人的声音:“夫君,桌上的蜡烛刚忘记吹了。”
他转身欲去吹灭,自然而然瞥见了她摊在桌面的纸。
看到最后一句话,他弯起眉眼笑了笑。
作者有话要说:这周的榜单是更五天,感谢追更的小天使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