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花扶着儿媳妇在林东家门口转悠,林北抱着林聪从林东家走出来,她撇嘴收回脑袋,和儿媳妇小声说,声音确实“小”,离她十米远,都能听到她的咋呼声:“小艳,要不怎么说你命好,在最后关头逃离火坑,嫁给我儿子。”儿媳妇一直怀不上,她始终低林北娘一头,如今儿媳妇怀上了,赵大花立刻支棱起来,对周艳的肚子又说,“我的小孙孙跟小艳一样聪明,选择了咱家。”她心肝宝贝叫唤一通,“奶奶的乖孙孙,你在你妈肚子里别淘气,等你出来,你当小学老师的爸疼你,以后你们父子俩一起上下学。”
“恭喜你呀,赵婶。”林北笑眯眯说。
赵大花被噎住了。这小子不应该没有脸见人嘛,不应该愤怒咆哮嘛,不应该翻旧账指责她儿子拐跑了周艳嘛,她好借此羞辱林北是屎壳郎,只配娶她家童养媳,炫耀她儿子优秀,周艳看到她儿子优秀,聪明地抛弃了林北,选择她儿子,顺便警告林北不许再惦记周艳,并且拿她未出世的孙子和林聪比,把林聪比到臭水沟里。这小子笑的这么灿烂,她一肚子羞辱他的话说不出来,就好比你要放屁,硬是放不出来,能把人憋死。
“聪聪,和你赵奶奶挥手,说再见。”林北拿起林聪的胳膊摇了摇。
林聪:“再见~”
赵大花:“……”
娘的,好生气。
父子俩从赵大花婆媳身侧走过去,赵大花转身喊:“周艳怀上了!”
林北转身盯着赵大花,思索片刻,他恍然大悟:“赵婶,这些年委屈你了,还好,你终于熬出头,可以向我娘证明你比我娘强,你最会伺候儿媳妇,最会带孙子。”
赵大花怒目。
菜刀呢,她的菜刀呢,她要剁了这个狗日的。
林北笑了笑,果断转身离开。
到了家,林北扒掉林聪的衣服,把林聪丢进木盆里。林聪扑棱两下,抓住盆沿坐起来。
林北到灶房找余好好,没找着人,他又到屋里找,也没找着人,他出来,林聪听到脚步声,抬头看他一眼,奶声奶气说了一句林北听不懂的话,林北听不懂没法回应他,他倒是不在意林北理不理他,嘎嘎笑了两声,低头抠肚脐眼。
木盆里的水在太阳地里晒了一天,是热的。现在正值酷暑,盆里的水没有那么快凉,林北很放心小家伙坐在盆里玩水。
他拉架车到路上,拿桶到沟里打水泼到架车上,他又捡起扫帚扫架车。
余好好背着一个粪筐走进院子里,林北又打了两桶水冲刷架车,把桶和扫帚放到架车上,把架车推到院子里,他还没开口,余好好满脸笑容说:“老叔家要动土盖房子,他家清明刚栽的李子树碍事,老叔要把树砍了,老婶记得咱家院子里没有果树,没让老叔砍,喊我把李子树弄回来栽。”
她把果树放进坑里,拿胳膊擦脸上的汗皱眉:“要是老叔家提前两个月盖房子就好了。”
那时还算春天,不管什么东西种到地里都能活。
她白得了李子树,还想赶上好时间,真是太不知足了。
余好好嘀咕:“人要知足。”
她笑着拎水浇果树,林聪拍打水,都没有引起余好好注意,可见余好好真的非常稀罕果树。
夜里。
林聪撅着屁股在床上翻跟头,林北和余好好害怕林聪翻下床,所以两人一边说话一边留意林聪。林聪额头抵着床,手掌撑着床,脚丫子稳稳地踩着床,膝盖往后一弹,惊慌闭上眼睛,他缓慢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他眼里闪过困惑,继续翻。
他累得手腿打颤,扑通趴到床上。
林北、余好好:“……”
孩子翻不过去,余好好便没注意孩子,把所有心思放在赚钱上面。余好好想养猪,除了养猪,她想不出其他赚钱的门路。
猪得病率高,死亡率也高,林北不怎么赞成余好好养猪。
生产大队还没有解散,队里养了几头猪,可惜养猪拿的工分少,她无缘养猪,而是跟着一帮汉子一块儿干活,后来,生产大队解散,她和林北结婚当天被公婆分出去单过,手里没钱没粮食,自己都饿着,哪有多余的粮食养猪。
她没养过猪,也怕自己什么也不懂把猪养死了,林北又不赞成她养猪,所以她暂时歇了养猪的念头。
“我给你留意,看看干什么既能赚钱,又不会亏钱。”林北思忖道。
余好好笑说:“哪有稳赚的行当。”
林北好声好气和她说话,把她的事放在心上,都在提醒她是一个“人”。余好好的唇崩成一条线,与黑夜融为一体的眼睛忽闪忽闪,眼里藏着林北没见过的忏悔,忏悔她曾经做过一件丧良心的事。
“睡了?”林北。
余好好害怕自己出声,被林北听出她声音颤抖,便默认了她睡了。
林北把林聪捞过来睡觉。
林北睡的早,醒的自然也早。他刚下床,余好好也醒了。
林北想着最近两天水闸放水灌溉水稻秧苗,他可能赶不上放水,交代余好好:“万一放水我不在,你管家门口的地,别管远的地,我爹去守水,路过咱家的地,看没有人管,他肯定会管。”
“……行。”余好好迟疑一下。
林北确认余好好听进去了,他拉架车离开,在村口停了几分钟,林东、林南哈欠连连过来。
“我睡了一觉,浑身不得劲,我跟我家明玉说我休息一天,明天干活,明玉不同意。”林南委屈死了。他腿酸,肩膀火辣辣的疼,眼皮重,根本起不来,媳妇非把他弄醒,非叫他出去赚钱。
“老二,你不行呀。”林东咽下一肚子委屈,嘿嘿笑话林南。
“老子行。”林南从林东手里夺下架车,呼呼跑到最前面。
林东像狗皮膏药一样黏着林南,嘲笑林南不男人。
天亮了,林东脸上的抓痕无处躲藏,林南指着林东的脸跺脚嘲讽:“啧,你又又又被大嫂揍了。”
林东翻着大白眼不理他。
“大哥,你怎么惹大嫂了?”林北快两步追过来,摸着下巴打量林东脸上手指长的抓痕。
既然两个混蛋已经知道他被媳妇揍了,林东懒得狡辩,特别光棍说:“你嫂子的妹夫狗眼看人低,我看不惯他这样的,怼了他,还拍胸脯保证年底也给你嫂子买一台缝纫机,我昨晚也没喝醉,不知道咋滴,竟然把这件事说出来,你嫂子气死了,操起搪瓷洗脸盆往我脑门上砸,嘿,我躲开了,完了,你嫂子火气更大了,薅我头发抓我脸。”
“唉,原来我打算干一天歇息三天,现在不行了,我得天天干活,否则你嫂子把我变成娘养的小公鸡。”林东打了一个哆嗦。
林北知道那只小公鸡,屁股上没毛,翅膀上只有几根毛,脖子上也没毛。林北嘶了一声,扒拉一下身上的鸡皮疙瘩。
今天青砖墙下没什么人,林北猜他们在地里守着灌溉秧苗的水。
打零工的人少了四分之三,临时工的需求量却增多了。
林北不停歇给人拉货,挤出半分钟时间吃了早饭。
他忙死了,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压根没时间注意林东兄弟俩。
晚霞烧红了整片天空,林北腿打摆拉着架车靠路边,他喘着粗气坐下,脱下汗衫拧水,急促、苍凉的二胡声传过来,林北扭头看过去,许初彦依旧穿着藏蓝色斜襟长衫,坐在石墩上拉二胡,他被一群老头围着,一个蓄着胡子的老头打着节拍,摇头晃脑吟唱。
上辈子林北和朱刚强是朋友,和许初彦也是朋友,现在他没有特意和朱刚强交好,自然也不会特意接近许初彦,和许初彦交好,一切顺其自然。
林北收回了视线,穿上汗衫拉着架车到一个小摊子上停了下来,问老板要了一壶凉茶,五个包子。
老板把他要的包子放到桌子上,两个手伸了过来,林北抬眼,林东、林南狼吞虎咽吞包子,问老板要井水咕嘟咕嘟往肚子里灌。
林北累狠了,没精力搭理他俩,他麻木的往嘴里塞包子,灌凉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