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颐前二十二年里一直小心谨慎的活着,只因她身上还肩负着辅佐幼弟的重任,容不得一点小疏漏。
最近她忽然发现扛在身上的重枷消失了,随着她过去的身份被彻底留在了吴国,她不需要再谨小慎微的活着,不必睁开眼睛迎接权衡利弊的困局,睡觉之前闭上眼睛还要回想军国大事,怀疑有无受臣下欺瞒愚弄。
简而言之,她不必再瞻前顾后。
江颐双指轻夹住脖子上紧贴着的长剑,哂笑道:“我与众姐妹受皇帝陛下所遣,本着维护两国边境安宁的美好心愿而来,进了王府便被一把铜锁困于此间,与犯人何异?这便是贵国的待客之道?”
娄俊心道:这位陈宫人果然伶牙俐齿,不过是吴国送来的乐人而已,竟说的好像是吴国派来的使臣。
“待客之道?你们不是吴国送给本王的礼物吗?”谢懿轻嗤一声,回手一掷,长剑入鞘。
吴国这名宫人果然胆大包天,剑抵到脖子上都吓不到,他也懒得再吓唬她。
江颐不退反进,站在谢懿面前,手指轻抚上他的面具,微微一笑:“既然是礼物,为何要空置于后院锁起来?难道王爷连拆礼物的功夫都没有?”
那模样倒似与谢懿的处境掉了个个儿,她随时抬手便能把眼前戴着面具的镇南王当礼物给拆了。
娄俊莫名咽了口口水,只想掩面退出:“……”
——娘哎,这是哪里来的妖精?
他生怕再留下来,看到不应该看的东西,回头被自家主子灌了哑药。
萧重:“……”
这女子莫不是要掀了小王爷的面具,亲自瞧一眼主子的真面目?
谢懿临睡前刚刚搪塞过去聂美人的爱心宵夜,没想到自投罗网掉进吴女的陷井,这年头的女子一个比一个胆大,旁的没学会,竟都学会了撩拨男人。
他懒洋洋握住了面具之上作怪的那只柔荑,掐着她的腰将人转个身,在她后背轻轻一推,语气是说不出的和气:“乖,回房睡吧。”
镇南王大半夜怒冲冲而来,却在三言两语间改变了主意,既未责罚吴女的吵闹,也未提什么过份的要求,又率领亲卫匆匆而去,只留下踹坏的院门一个,还有地上被砍坏的黄铜锁。
经过这次闹腾,次日吴人所居的院落竟然意外撤了守卫,院门大开,竟似任众人自由出入的意思。
众女欢呼,围在江颐身边兴奋不已。
“还是姑姑有办法,竟然真的叫开了院门。”
“昨晚我们回房之后,镇南王没怎么姑姑吧?”
江颐实话实话:“刀都架到脖子上,大概准备杀了我。”
小南倒吸一口凉气,紧张打量:“那姑姑是怎么逃出来的?”
天真的小姑娘还不懂有些男人的心理,他们喜欢臣服温驯的女子,而江颐摆明了只要镇南王接招,她能立刻幸了这位戴着面具的王爷,甭管美丑,只当收了个面首。
反正她与林氏子的婚事大约是办不成了,何不效仿前朝公主,多收几个面首。
谁知邺国镇南王与天下大多数男子的口味一致,似乎对于主动出击的女子毫无兴趣。
众人难得见到院子外面的风光,激动过后站在院内向外张望,远处有王府内丫环仆妇走动,似乎并不在意吴人院落的动静。
关了太久,一时开禁,众人竟生出怯意,推推搡搡请江颐先行。
江颐被这帮傻姑娘们推着出了院子:“瞧瞧这不是什么事儿也没有?”她安抚闹成一团的众女:“都别吵,不过是出个院子,竟搞得如临大敌。回头找府里的管事问问,王府重地,哪里能走动,哪里又是机要重地,可不许乱闯,免得丢了小命。”
众女一致乖乖点头,对她信服不已。
正笑闹间,娄俊跟一名戴着面具的亲卫过来,吩咐众人:“小王爷已经发话了,往后你们院不必锁着,但也不许乱跑,每隔五日可允许尔等出府采买,但每次仅限两人,要提前跟管事去领出府的腰牌……”拉拉杂杂讲了一堆。
江颐等他讲完,便问道:“既是五日出府一次,都关了快二十日了,今日可允许出府?”
娄俊来之前已经想过应对之策,当即递了个腰牌过去,指着远处两名小厮带两名吴女出府采买,又对江颐说:“陈宫人,主子召你过去问话,你跟着他过去吧。”
江颐昨晚临睡前便想到了,自己一招吓退镇南王,等他回去醒过神来,说不定还有后招。
她跟着那名亲卫往前院而去,一路忍不住搭讪:“小哥是王爷身边的人,可知王爷召我何事?”
那名亲卫抱剑而行,脚下步子注意与她同步,咳嗽一声,慢吞吞道:“陈宫人不如回头去问主子?”
江颐听到这声音,疑惑扭头,目光在他面具上来回巡梭,只觉得这把声音颇为熟悉,跟昨晚那位暴怒的镇南王声音极为相似,又或者自己听岔了?
她怀着这样的疑惑踏进镇南王府的书房,待听得坐在书案后男子开口,顿觉有趣——镇南王府亲卫跟王爷竟生着同一把嗓子?若非其中一人刻意模仿,便是后天特意寻找的替身。
萧重边随手翻公文边问江颐:“不知陈宫人在吴国皇宫是何职位?可有见过你们那位摄政大长公主?”
江颐脑子里迅速回想了一下自己的身份,临时决定撒个谎:“不瞒王爷,小人曾在宫里侍候过大长公主。不过大长公主即将成婚,婚后要去大长公主府长住,故而才遣散了宫人。因小人家中止有一不成器的弟弟,无意回家,这才来了邺国。”
坐着的镇南王戴着面具,瞧不出他心中所想,也不知信了没,沉默一刻他又问道:“听说贵国大长公主要与林灏成亲,可是真事?”
林氏驻守边境,与镇南王府的靖临军隔河相望,算是世代宿仇。
江颐犹豫一瞬,说了句实话:“小人离宫之时,宫里已经在准备大长公主殿下大婚之物,按日子算,婚期已过多日了。”至于亲事成没成,谁知道呢。
她说完这句,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邺国镇南王都养着替身,不肯以真面目示人,如果江留找个与她形貌相似的女子冒充她嫁于林灏呢?
江颐后背不由自主便冒出一层冷汗。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