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愤起杀人,自毁仙途,是因为刺客的几句咒骂,还是因为人命在他眼中,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
又或者他对路娜的珍视远胜于仙途,以至于在后怕与愤怒中无法控制自己。
路娜很难相信不到一月的相处能产生如此深刻的感情。
他玉石一般的双眼剔透清亮,没有一丝阴影:“什么这么说?”
“你说要杀了觊觎皇位的人。”
路娜要他告诉我,为什么对她那么好。
玉玺赖在她膝头,念了一声她的名字:“那我呢?为什么对我那么好。从来不让我叫你陛下,在我面前也很少自称朕。知道我不能成仙后,不生气,也不贪婪……”
“?”
他的鼻息洒在膝上,有点痒。
“知道我无法成仙后,十个君王有八个会变脸,逼问我长生得道的方法。剩下两个会将我占为禁脔。但只有你不一样。你会问我的伤,会帮我追回功……或许我此前不曾涉足过人间,不懂人间事。但身在宫廷,身边就发生着最激烈的纷争,求仙者又看得很远,听得很清,我该见识的,该学的,我都见识过,学过了。我认识你,远在你认识我之前。在你起意立我为后以前,在你登基以前,在你从史书中读到我以前。很早我就看着你了。只是从前我没有化形,在宫中随祁仙休养生息,所以你不知道。你的一言一行与我所见的天潢贵胄都不相同。我先是好奇,而后深受吸引。玉玺一生只能择一主。祁仙选了开朝皇帝。我认定了你。但那时我空有意识,而无形体,不能陪伴守护在侧。你可能夭折,也可能走上歧途,但我只能看着……我的陛下,来到你面前之前,我已等了许久。那天,我当真非常害怕。”
玉玺等了一会,没等到路娜感激涕零,慢慢抬起头来。
路娜咬牙切齿地问:“懂得不少?那大庭广众之下,失魂落魄地说‘成不了仙了’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在碰瓷我?”
他慢吞吞头埋进她的膝盖:“不是有人说我立后是亵渎仙家嘛……”
当日朝堂上的确有人跳脚指责她色令智昏,亵渎求仙问道的玉玺。他连这都听到了。
这家伙只想到这一点,却完全没想过不能成仙,没了威胁的他可能被污蔑为妖孽,成为把她拉下皇位的借口。
他说自己不傻,却不傻得很有限。但说自己听得清,那还真是很清。路娜恨恨地一揪他的呆毛。
这身听力,不拿来监视心怀不轨的朝臣真是可惜了,还在宫室里伤春悲秋作什么,给她起来干活。
她把刺杀主谋嫌疑名单给了玉玺。
他一脸呆相,看看名单又看看她,好像不认识字似的,不敢相信感情有了质的飞跃之后,她居然让他上班。
她摸了摸他的脑袋,好心给他划了重点:“户部侍郎住在名单的中心,以你的能力,你监听他的同时可以监听这家,这家,这家……唔,还有这家。反正半夜三更的,多半安静得很。”
他更丧气了。
“接下来几天我还能见到你吗?”
“他们上朝的时候你可以来呀。”
“……”
他们上朝的时候路娜也在上朝,根本不可能陪他,所谓的见到真的只是见到。
他一脸控诉,咬着嘴唇,都顾不得露出金牙了。
以前路娜在好笑之余会嫌弃,现在却觉得又好笑又可爱。
“乖,处理了这一批人,朝中暂时没人事事唱反调了。我们的婚事也会顺利很多。”
他眼睛一亮。
自己好屑。路娜已经习惯良心作痛了。
“现在时间正好,不如你去听听夜深人静之中藏着什么勾当。”
他黏黏糊糊的不愿意走。
路娜只好继续哄他:“今天是最好的时机,宫中消息封锁,刺客又没回来,主谋一定惴惴不安,有所动作。你一听就会有收获,回来后,明天晚上,到这里等我。那时我告诉你,为什么我对你好,不迁怒,不独占,不贪婪。”
他得了鼓励,果然监听得卖力。名单上的人家,大小事务被听得七七八八,来时还顺便带了几家人行贿的礼单,可作为谋逆勾结的证据。
托他的福,路娜基本可以确定是谁心怀鬼胎。礼单则为她备好的证据又添一笔。
“要同我说什么?”
“不是想知道为什么帮你吗。答案便在故事中。”
四下无人,月色正好,他带她飞往屋顶。
重重宫阙静默屹立,两人定了情又遇了险的湖泊在远处粼粼泛光。
路娜清清嗓子,同他说牛郎织女的故事。
织女来到凡间,褪下羽衣沐浴。结束后却找不到自己的衣裳。牛郎告诉她,是他藏起她的羽衣,要他归还,除非她嫁给他,为他生儿育女,开枝散叶。没有羽衣,织女无法返回天界,只得嫁给了男人。
“这个故事怎么样。”
他皱眉不喜,碍于这是路娜讲给他听的,表达的语气很委婉:“这个……没什么意思。”
一副不赞同又不好反对的模样。
“在我面前尽可以畅所欲言。如果我昏了头,而在这个位子坐久了我一定会昏了头的,还要靠你同我说真话,把我拉回来,就像前几天那样。直说就好。”路娜笑起来,“我讨厌这个故事。我讨厌牛郎趁人之危。我讨厌冠爱情之名,行掠夺之实。我讨厌女人即使成了仙人,也要受缚于名节,被一件衣裳拿捏。”
“但是差一点,差一点我就要成为故事里的牛郎了。”
作者有话要说:路娜:爱我就为我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