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王清尬笑,问他:“好吃吧?”

他嗯了一声,不是以往用鼻子哼哼的感觉,而是带了嗓音的。

了不得,吃惯了山珍海味的大少爷,居然爱吃方便面。

“这是我最喜欢的口味,番茄牛肉。”

王清说罢,又突然想到一件重要的事情,问他:“你们这儿有番茄吗?”

他淡淡道:“未曾听闻。”

那大概就是没有了。

番茄不是中国本土植物,而是明朝才传入中国的。

她又叹了一口气,埋头吃面了。

自打这日起,每当吃饭的时候,大少爷都会主动帮着王清往桌上摆饭。二人同桌而食,虽依然不怎么说话,但也没再发生不愉快。

不知是被王清那日说他“没礼貌”的话刺激到了,还是他本身就是这样,这位哥的吃相实在令人发指。

受伤的人,身板还是端端正正的,举止不疾不缓,从头到尾不会发出半点声音。

一开始,王清还觉得优雅好看,可时间一长,她直替他累得慌。

在她的观念里,吃饭是人生四大乐趣之首,随心所欲大口吃,那才叫爽。

而像大少爷这样,连受伤都要保持风度仪态,啊……

累,好累。

有的时候,王清在外面晒药材,大少爷会静静坐在不远处,或是百无聊赖地对天发呆,或是默默看她干活。

这日吃过早饭,王清正要出去,被他问道:“去哪儿?”

“去河边洗衣裳。”

“我同你一道。”

王清没有跟他纠结,把自行车推过来,将衣服放进车篮子里,又拍拍车后座,“上来吧。”

他坐上来,见她也跨到车座上,立时触电似地跳下去,“你……”

“怎么了?”王清打量着自行车,“哦对,你没有地方扶。”

大意了,让他扶着自己屁-股下面的车座子,或者扶她的腰,这放在现代都是很不合适的,放在古代人身上简直要命了。

于是她拿了条绳子,在车座下的轴杆上绑了一圈,晃着绳子游离的一端对他说:“抓着这个就好了。”

他虽满脸都写着不情愿,却还是坐到后座,抓着绳子,抱着他那柄脏得看不清原样的剑。

“坐稳了,走啦!”王清蹬开踏脚,自行车在平坦的山道上行驶着,阳光烘得人暖洋洋的,迎面而来的轻风拂过发梢,吹起她的衣摆。

到了河边,二人下了车。王清正在从车篮子里往外拿衣服,忽听他问道:“此车,出自何方名匠之手?”

王清信口胡诌:“逃荒的时候,遇到一个老爷……老翁,鹤发童颜,定然是世外高人。车是他送给我的。”

“果然如此。”

真好忽悠……

王清看着他一本正经的脸,实在憋不住,噗嗤笑出了声,留下他在原地饶有兴趣地研究车子,自己抱了衣服去洗。

没有洗衣机,好在还能借河流之便漂洗。王清的洗衣粉是用无患子、皂角磨成粉,和草木灰混合在一起——不只是洗衣,洗头、洗澡、洗脸、刷牙、漱口都能用,或者说是只能用。

她先把衣服浸湿,再拿到岸边的石头上,撒上洗衣粉,用捣衣槌击打一会儿,又瞥了眼同伴。

大少爷已经抛弃自行车,正坐在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头上,用剑削着一根竹竿,不知道要干什么。

王清不再管他,专心洗起衣服来。可洗着洗着,平静的河水忽然激起汹涌波涛,水花溅到了她身上。

她抬臂用袖子擦了擦,往旁一看,见大少爷在上游下了河,挽着裤脚,小腿没在河水里,手持竹竿,正在河里一通乱搅。

真TM会玩,就知道添乱!王清甩甩手上的水,跑过去,冲他喊道:“快上来!你的伤还没好,不能沾水的!”

他闻声回头看她一眼,倒是乖乖听话上岸了。

然而,当那根竹竿离开水面时,王清顿时傻眼。

只见竹竿的尾端,竟然插了密密麻麻的鱼!

正惊异间,对方已经走到她面前。他衣服湿了好几处,脸上也沾满水渍。

王清忍不住拉下脸,掏出帕子为他擦拭,埋怨道:“河水不是自来水,里面细菌多了去了,沾上伤口感染发炎怎么办?又没有抗生素。”

唠叨了半天,她才意识到自己唠叨的东西对方一句也听不懂。果然,一抬头见他望着自己,神色有些愣怔。

对上她的目光,他立刻别过眼,转身往别处去了。

晚饭的时候,王清炖了一锅香喷喷的鱼汤,喊大少爷吃饭的时候,他正在擦剑。

说到这把剑,王清狠狠仇富了。

今日他在河边把剑洗干净,王清才瞧见宝剑真容。

我靠,上头居然镶了宝石和明珠,那黄色的金属纹路,不会是金子的吧!

还有他的衣裳,洗净一看,我的天!那绣工,放现代绝对是一等一的非遗。

真壕!

不过有什么意义呢,这种东西除了用来装X,还不如一袋稻谷、一只母鸡有价值。

“我明日要离开了。”他边擦着剑边说。

王清有些意外:“你伤还没好,不再养养吗?”

“不了,明日就走。”

“那好,不送。”王清潇洒挥挥手。

二人吃过饭,王清把自己从翠翠家带来的包袱给他用,保温水壶也送给了他,反正自己有随身空间,用不着这个。

剩下的生鱼,烤熟给他做路上的干粮吧。

土壕大少爷也屈尊降贵地过来帮她,二人坐在火炉前,默默烤着鱼。

一阵沉默后,他忽开口问:“你想要什么?”

“啊?”

“金银珠宝,还是良田美池?亦或是……得贵婿。”

王清这才想起来他说的“赏赐”那回事,摆摆手道:“不用了不用了,你没杀我,我就谢天谢地了。”

这话带点开玩笑的意思,相处的这段日子,她感觉得到,这人虽然架子大,很不好相处,但其实人不算太差——主要是在她那地狱般的开局中、遇到的各路妖魔鬼怪衬托下。

倒不知是不是玩笑开大了,对方不说话了。

他当真了啊。

王清正要解释,就在这时他启唇道:“我承诺在先,你想要什么直说。”

“随便吧。”王清起身往火里添柴,又问他,“你身上有钱吗?”

“有。”

“给你包了些三七粉,记得按时吃药。”

“……”

没得到他的回复,王清便转头看他,却见对方正注视着自己,俊朗的面孔被跳跃的火光映衬得忽明忽暗。

对上她的视线,他立刻瞥开了眼。

气氛又开始尴尬了,王清便转移话题:“那个,问你个事啊,你……你刚见我时,是怎么知道我是女人的?”

大少爷转眼看回了她,语气似乎松快了些:“因为不像个男人。”

王清兴趣满满地追问:“哪里不像,跟我说说呗?”

她是很虚心地在请教,以后下山买卖物资,要经常伪装,叫人一眼看出来可不行。

听了她的话,大少爷微侧了头,似是开始认真打量起来,俄而眉角眼梢渐渐带了丝微不可察的恶意,“村妇骂街之态,岂是大丈夫所为。”

我可去你大爷的!

什么恶臭的大男子主义!

王清险些爆出粗口,不行,越是这样,自己更不能丢了份去!

保持冷静,冷静。

努力微笑,微笑。

她的话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的意思是,素质低……就是没礼貌没教养的都是女人,没有男人是吗?”

真该让这货见见冯老三的“村妇骂街之态”,让他好好领略下那个“大丈夫”的“阳刚之气”。

从古到今,大多数贬义的名词,什么泼妇、绿茶婊、长舌妇、最毒妇人心……个个带着“女”字,可它们真的是女人的专属吗?

王清见过的男性,从校园到职场,泼起来、茶起来、长舌起来、毒起来,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丝毫不逊于女性。

更恶心的是,说哪个女的有男子气概,就是在夸她。说哪个男的有女性气息,就是在贬他。

怎么滴,豪爽大气就是男人的专属,温柔细腻成了女人的守则。谁规定的?!

以前还没注意,现在察觉到,王清心中小火苗不禁噌噌往外冒。

结果还有人给她呲啦泼上油,“是乡野村妇。”

王清更火了:“乡野村妇怎么了!乡野村妇吃你家大米了?哦对,人家肯定没吃你家大米,但你家大米肯定有乡野村妇种的。一边吃人家种的大米,一边踩人家两脚,哇,你好棒棒哦~”

她站起身,扭头就走,却被他叫住:

“且慢。”

谁理你?王清甩开步子向前走,可下一瞬,他整个人闪到她面前,毫无征兆,快得像一阵风。

王清被挡过去路,气呼呼道:“你干嘛!”

“动静姿态……颇为豪放,倒是雌雄难辨。不过,切记压低声音。”

大少爷退后两步,审视着她,“多穿层衣服,身板看上去能更厚实,还有……”

他的目光下落,语声忽地滞住,霍然挪开眼、侧过身去。

王清顺着往下一瞄,顿时明白他的意思了,不免也有些尴尬。

直到一阵糊味飘进鼻子里。

“我靠!鱼烤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