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戮看着眼前的女子,几缕秀发垂落在光洁的额前,眸光一如既往那般温柔可人,也一如既往带着一丝让人心疼的懂事和局促。那素白到极致的长裙,可见是寻常不过的面料,还有发间唯有素白玉簪,点缀了几朵淡蓝的花儿,素净得连他手下的丫鬟都不如。
狼戮的心口泛着一丝酸意。那年他随斋主一行去了一趟魅雪门,与斋内子弟独处的时候受尽他们的欺辱谩骂,若非那俏生生的女娃喊了一句斋主门主来了吓跑了他们,还不知要被他们磋磨到几时。女娃带他到一间小屋,给他温热的布巾擦拭脸颊,还给他热水和食物。她身上的味道,他一辈子都忘不了,那才是所谓的“人味”吧。
在百源城他一下就嗅出她的味道,他们两人私下来往了起来。天知道他心中的欣喜,这些年在驭兽斋受尽的折磨因为这一趟百源城之行,都可以按下不提了。
他是了解她处境的,原来两人同病相怜,而今他贵为驭兽斋斋主的养子,可她,看样子,依旧过得不甚如意。
“你可还好?可在魅雪门遭欺负了?”狼戮的声音传来,闷声中带着几分隐怒,“你放心,以后,我必护着你”。他必须变强,强到能与魅雪门门主分庭抗礼的程度,才有可能真正护着她。
果然还是关心我的,杜若涵的心中一喜,面上不显,带着几分强颜欢笑,故作轻松,“还不是老样子。”抬起头望着狼戮,脸上绽放着灿烂的笑容,“别说我了,看你过得这般好我就开心了。你如今可是驭兽斋最有前途的弟子,若是过两天你收服的白玉狼皇,那可就更上一层楼了!”杜若涵的声音弱了几分,带着无尽的艳羡,“白玉狼皇啊,如果能为我所用,我在魅雪门也能横着走了。”
说者似乎无心,但听者却在意了。狼戮望着眼前的女子,她丝毫不在意自己的难处和委屈,反倒时时刻刻为他着想。是啊,白玉狼皇于他只是锦上添花,凭他的实力,驭兽斋同辈弟子,无人能出其左右。但杜小姐不一样,她在魅雪门处处被掣肘,处处被欺压,若有了白玉狼皇,魅雪门上下还有谁能小瞧了她去。在他还未成长为与魅雪门门主平起平坐之时,就让白玉狼皇替他守护着她吧!
狼戮一瞬间便做出了决定。
杜若涵只见他沉吟片刻,突然将手伸进了斜襟处,掏出了一枚弯弯的,拇指长短,犹如白玉般尖锐之物。
狼戮将之递了过去,“收下它!”
杜若涵略带几分疑惑地接过,“这是何物?为何给我此物?”脸骤地一红,“这甚是不妥。”
狼戮不再是以前那个狼窝里长大,不知道礼义廉耻的狼戮。他自然知道杜若涵所言之意,男女之间,岂能如此随意送赠信物。他心中对这个简朴清纯的女子又多了几分怜意。“我知道我还没有资格”。狼戮话音一转,“这是抚养我长大的母狼之牙,我一直保存至今。”
杜若涵的心中一动,欣喜之意从心底泛起,脸上却多了几分急促,“如此珍贵之物,你怎能...”
狼戮脸上的神色有多了几分暖意。唯有她将母狼之牙唤作珍贵之物,斋里那些人可因此嘲弄了他几次。殊不知,这枚牙齿,却是最能引起白玉狼皇亲近之意的无价之宝。
狼戮的声音暗哑却温柔,“抚养我长大的母狼,亦是白玉狼一脉。”看着眼前女子愣住的模样,他的心中泛起阵阵柔意,“有了它,白玉狼皇会跟你走的。”
杜若涵握着白玉狼牙的手一紧随即又立马松开,朝狼戮的方向急匆匆地递了回去,“如此珍贵之物,你赶紧拿回去,我不需要。”
狼戮侧身一闪,瞬间便掠过杜若涵的身子,站在了巷口处,“你比我更需要它!”头一低,声音轻了几分,“我是心甘情愿送给你的。”言罢,抬步快速离去。
“那怎么可以。”杜若涵着急的声音传去,“我怎么能...收下。”随着狼戮的身影刹那间消失,杜若涵慢悠悠地拖长了声音又戛然闭上了嘴巴。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得色,掌中的狼牙瞬间紧握成拳。
她在狼戮心中的位置,似乎得重新估算了。没想到这一趟百源城之行,将会是扭转她命运的造化,假以时日,这世间最耀眼的女子,必定有她。
相较于杜若涵此刻的志得意满,金吉吉的心情可就不怎么美丽了。
阿重的戏谑之语不断地在她心底响起,“云怀枫都看不上的女人,战将军怎么看得上?”金吉吉只觉得双颊一片燥热,眼神中显现了些许茫然之意,一时之间竞对自己有些不齿了起来。
说是穿书,别人对剧情了若指掌,智珠在握,她呢?她属于连死耗子都碰不上的瞎猫,除了知道悲惨的结局,其他细节,竟一无所知。充其量,她就是一颗穿越到这片时空,毫不起眼的尘埃,别人吹上一口气,她就散了。她是哪来的自信觉得自己可以力挽狂澜,可以成为人上人?
在现代,她是一名舞者,非常优秀的舞者。她可以像各大门派一样开馆收徒,可以冲击行业的巅峰,成为一个领域的翘楚,大家喜爱敬仰的舞蹈艺术家。可在晋央,在这样一个以武为尊,三妻四妾的落后时代,她引以为傲的容貌和舞姿,在世人眼里,只当得起取悦他人的工具。所以,即便她算是正儿八经的流星门门主的嫡系孙女,金梦眉和金梦雅看不上手无缚鸡之力的她,杜若涵当她是笑话,她心心念念的云怀枫,大概也将她视为趋炎附势的庸俗女子,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她一个现代女性,不想着如何自强自立,反倒想着借着自己的美貌和身段抱大腿往上爬,她是疯了!金吉吉心里苦笑一声,“我会做什么?我该做什么?我能做什么?”一时之间,竟无从应答。
金吉吉推开窗户,仰头望着天空。
今晚的月亮如同玉盘般圆润剔透,高洁且美丽,等着第二晚的光华璀璨。院子里水井边的石桌上,锦鲤留着一盏油灯,橙黄色的灯光微微颤抖,脆弱且黯淡,等着第二天的油尽灯枯。
杜若涵和金梦眉,那是天上皎洁的圆月,世人大多摸不着,攀不上,摘不得;而她,就如那盏油灯,没有四周那薄薄的灯罩,没有底下那淡淡的油脂,她随时可能熄灭。
金吉吉的心里,在来到这片时空之后,第一次涌起深深的无力感。习武?她自幼就难以凝练内力,父亲亦不愿她修习拳脚功夫,只怕她娇滴滴的女儿家受不了苦,就算她受得了这份苦,她爹也看不得她变成所谓的“粗人”一个。而且,外炼武者,算不得真正的高手。武道一途,她没有任何希望。经商?她爹倒是经营了几家打铁铺子,除非她有着专业的冶炼技术和能耐,造出举世无双的名器来,方能扬名立万,可她一个连铜铁都分不清的人,此路不通。入宫?让她为个老头子争风吃醋,还不如让她死了算了。
思来想去,她竟无一是处!
她的目光黯淡了几分。打不过是可以逃的不是吗?这一次她还活着,只要远远避开女主和女主身边的人,大师兄就不会为了替她争个公道而断臂,爹娘也不会遭遇欺压而回到流星门,弟弟和锦鲤便不会因此而不明不白地死去。他们一家找个安安静静的地方,母慈子孝,相亲相爱过一辈子,也是不差的。
自知之明,说到底,何尝不是一种豁达。
这般一想,金吉吉的心情倒是好了几分。她擅长哄人,尤其是哄自己。任何人都没有义务对你好,但你自己一定要对自己好。
金吉吉的眼睛瞄向了院子左侧的小厢房。房内透着光亮,一个人影映照在窗纸上。从窗纸映照出来的轮廓,依稀可见那人半躺在浴桶里,慢悠悠地舀起一瓢水,从自己的头顶淋下。
这厮可真会享受。金吉吉恶狠狠地瞪了那人影一眼,嘟喃着道,“往日的电视剧,这些个男的不都喜欢直接站在水井旁,赤/裸着上身,挑起水桶就往身上淋吗?怎到了这还要泡在浴缸里搓老泥?”想想阿重要是站在此刻院中的水井旁,倾盆而下的水,如同这倾斜而下的月光一样,洒在他那比男模还要魔性的身体,该多么养眼!金吉吉都可以想象到那小麦色的肌肤上晶莹剔透的水珠,犹如烤盘上洒下孜然随着热度微卷的肉片,馋的人心发慌。
金吉吉唇角翘了翘,轻轻耸了耸鼻尖。如果阿重身家清白,以她目前的观察,此人处事稳重,为人正派,头脑不算笨,长得也不赖,倒也不是不能交往看看。
锦鲤如果知道她家小姐肖想完云怀枫,白天又把目标转向了王豹将军,天一黑,竟对阿重生了不轨之心,也不知道该气成如何。
锦鲤没听到金吉吉的话,阿重可是听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