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闵驰说出“我找到他了!”谢琛先是一愣,似乎根本不敢相信,随即眼角都泛起泪光,上前一步哑声问:“他在哪儿?”
所有人都在等着闵驰的回答,温芮攥紧手机,手心全是热汗。
她绝不想在现在把谢景阳的生魂放出来,这是她游走在阴阳两界练出的直觉,她能嗅出这里有危险的味道。
不管是谁,有人在等着谢景阳的生魂出现,然后会对他做一些很不好的事。
可就在这时,她手机里那道符咒突然变得安静起来,然后温芮听闵驰自信地回道:“我找到他了,不过他的气息很微弱,大约在离这里很远的地方。”
温芮一愣,随后才大大松了口气。
手机里传来谢景阳不屑的“嘀咕”声:“搞什么嘛,差点吓死我。什么闵大师,我看他也是个骗人的神棍。”
可温芮却觉得这件事非常奇怪。
每个玄师身上都有独特的气息,这个是骗不了人的。
刚才闵驰一走进来她就能看出,这人一定曾处理过许多阴魂,和许多恶鬼、邪祟打过交道,他身上那股浓浓的血腥味,绝不会是骗人的神棍能够拥有的。
而且闵驰的名声是靠自己打出来的,他绝不会是那种招摇撞骗的人,是有真本事在的。
可他刚才念的明明只是普通符咒,也没有请神上身,然后就随口说出已经找到谢景阳的生魂。他到底为什么要撒这个谎,是不想在众人面前丢了面子吗?
另一边,谢琛听到这句话也有些失望,扶着宋贺文的手收了回来,恢复如常语气问:“那请问闵大师,能把他找回来吗?”
闵驰闭上眼,又点燃一道符箓念了个天眼咒,然后缓缓道:“他在一个很黑的地方,但是周围很吵,有人在说话。而且他暂时,还不想回来。”
温芮皱起眉头,闵驰说的很像谢景阳现在的处境,又很像似是而非的胡诌,她一时也没法判断出这人到底是真的看到了,还是在故弄玄虚。
“不可能!”谢琛沉下脸摇头:“景阳绝不可能不想回到我身边。”
闵驰连忙解释道:“也许不是他不想回来,是有人不让他回。”
宋贺文小心试探:“是什么人,绑匪吗?”
温芮莫名觉得有点儿心虚,手机里躺平的谢景阳还挺自然地接话:“不是绑匪,是恶霸。”
温芮心都快提到嗓子眼,对面可不是什么好糊弄的江湖术士,这人真以为自己能藏的那么好啊,气得用指尖在手机上画了个符,让他赶紧噤声。
闵驰还在继续用天眼搜寻,随即皱起眉来道:“我现在还看不清,需要至少七日……”
然后他收了符咒,朝谢琛躬身道:“希望谢总能给我七日时间,让我在这里开坛做法,我可以向谢老先生保证,一定把您外孙的魂魄招回来。”
谢琛与他对视片刻,似乎想判断他到底是真的能做到,还是在诓骗自己拖延时间。
随后他叹了口气,道:“一年时间我都过来了,何况是七天。闵大师如果真的有把握就做吧,需要什么可以让小宋去给你办。”
闵驰点头道:“需要令孙的生辰八字,还有一些请神摆阵的物品。”
谢琛立即吩咐宋贺文照他说的去安排,又看向其他几人道:“你们如果想走,现在就可以离开,我会给你们包个大红包作为今天的酬劳,只是要记得你们的承诺,今天你们听到的事,绝不能在外透露分毫。”
苏娅却开口道:“我也想留下,也许通过这里的物品,我能够看到更多东西。”她脸上隐有骄傲之色:“谢老先生既然信任我,愿意委托我来,怎么能都没做就拿红包。”
谢琛知道她不愿意轻易认输,这倒是他想要看到的,毕竟闵驰说得太过轻松随意,他并不敢太过信任。于是看了宋贺文一眼,示意他去安排。
这时,朱老四眼珠一转,觉得红包哪有酬劳丰厚,留下也许还能有希望,于是把胸口一拍道:“那我也留下,明天再请柳大仙上身一次,也许这次他就找到了呢。”
温芮本来想说:看来没我什么事了,然后赶紧带着初六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可她突然瞥见闵驰的表情,只见这人面色阴沉,似乎想开口又忍住了,看起来他并不想其他人一同留下。
因为他想独吞酬金,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于是温芮改了主意,轻松开口道:“虽然我什么都还没做,也是可以留下来的吧。”
这话一说完,其余人才想起来这儿还站着个女主播呢。
而且她从头到尾除了吃了两碗燕窝,可是什么都没干过,甚至连尝试都没尝试过。
于是闵驰轻蔑地一笑:“怎么,不敢把你那些坑摸拐骗的招数使出来,怕被我看出破绽?”
朱老四不乐意了,怎么能这么瞧不起自己的偶像高人呢。
于是走到她身边小声道:“温温,你那些本事呢,快使出来给他们瞧瞧。”
谁知温芮根本对这种挑衅不为所动,仍是一副淡然模样:“闵大师既然如此有信心,七日后能把谢少爷的生魂招回来,那我何必还在这儿班门弄斧呢。”
闵驰确实是想用激将法,看看这女人到底有什么底牌,没想到她完全不接招,倒让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讨了个没趣。
谢琛此时的脸色也不好看,他特地看了温芮的几场直播录屏,他自问看人很准,这女人一定有些不同寻常的本事在身上的。而看到武、白两家玄师成为她手下败将,他才下定决心临时加她进来。
现在看来,莫非这女主播真是个绣花枕头,自己被她的营销给骗了。
这时,宋贺文走到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宋贺文跟了谢琛十年,只忠心于他一人,所以谢琛对他极为信任,于是在听他说完后,他先是惊讶随后看向温芮,没想到她敢这么收拾自家那个败家子,还把他哄得团团转。
想了想,谢琛语气和蔼了一些道:“既然都是我请来的贵客,温小姐也留下来吧。我会让佣人把三楼收拾出来给你们住,这七日内,如果闵大师没法成事,还希望几位能再露身手。”
闵驰这时恢复了自信神色,道:“你们愿意在这儿浪费时间就留下吧,反正最终都是我的手下败将。”
苏娅不置可否,依旧是那副优雅神秘的模样,慢慢收起她的水晶球。
朱老四一撇嘴,同样自信地道:“呵呵,你等着看吧,温温虽然暂时没出事,但她可是不出世的高人,一旦她出手……”
话还没说完,温芮径直从他身边走过去,朱老四话锋一转:“看见没,就是这样,出其不意,势如破竹。”
温芮走到走廊上,就被佣人领着去了最东头的一间房里,一关上门,她立即把四周都下了防探听的禁制。
然后她摇了摇手机问道:“如果有人接近这间房,你能感应到吗?”
谢景阳从手机里飘出来,晒干的咸鱼一样有气无力趴在床上,懒懒回道:“可以。”
温芮心里的那根弦总算放松下来,搬了张椅子往床边一坐,开始思索该如何解决这件事。
谢景阳的下巴压着枕头,眼眸向下垂着,再没有之前那种张扬舞爪的朝气,也不像刚进谢宅时还会跳起来帮她教训人。
温芮看得莫名有点儿心疼,拍了拍他的肩问:“你还有想要的皮肤吗?我都买给你。”
谢景阳扯了扯嘴角,有点儿嫌弃地道:“你就只会这么安慰人吗?”
温芮瞪起眼:“你不要吗?是全部新出的皮肤哦?”
谢景阳一骨碌跳起来:“我要!”
温芮也不知该无奈他身为首富之孙被自己养得如此没出息,还是该开心他听到了自己悲惨的过去,还能这么快满血复活。
等到他鼓捣完游戏界面,温芮才轻声对他道:“看吧,你的感应很正确,幸好咱们接受了谢老爷子的委托。至少你现在知道你的身体在哪里,还找到了你的家人。”
谢景阳一听,脑袋又耷拉下来,悲伤地抱住双膝,闷声道:“你说,为什么我的妈妈这么想杀我呢?是因为我不听她话吗?可我外公明明说,我小时候很懂事的。”
他垂着头吸了吸鼻子:“其实我不是很介意她想杀我,可到底是什么戾气,能让她十年都去不投胎,她如果这么恨我,为什么又要生下我呢?”
温芮在旁边看得更加心疼,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谢景阳将脸转过来,问道:“你是最懂这个的,我妈妈如果一直不投胎,只在人间游荡,她会变成什么呢?”
温芮想了想回道:“会变成孤魂野鬼,以后进了地府也要排很长的队投胎。如果她犯下什么罪孽的话,在轮回之前,会被当作恶鬼下阎罗殿被审判。十殿阎罗,每往下一层,就代表着更深的罪孽,会受到更重的惩罚和审判。”
谢景阳听得深深皱眉,请求道:“我不想我妈妈变成那样,你能帮我送她赶紧去投胎吗?”
温芮点头又摇头道:“如果我能找到她可以试试。但是我刚才已经在这里搜寻过,根本没有别的阴魂在这儿,而且,你也没有感应到吧。”
谢景阳回想了一下,从进门开始,他确实没有感觉到任何别的魂魄的气息,也就是说他妈妈早就离开这里了。
他忍不住又问:“你刚才为什么不让我尝试回到我自己的身体里,你在担心什么?”
温芮摇头道:“还不是时候。”
她顿了顿又道:“其实许多昏迷不醒,但又没有离世的人,就是因为生魂迷失在外,所以地府里找不到他们的死亡簿,而他们也记不清以前的事,只能在人间流离。可当它们记起自己身份时,就会有一种强烈的归属感,会立即想要回到那个身体里。可你刚才躲在我的符箓里,我们的感觉是相通的,看见你的身体时,我能感觉到恐惧,是那时出自你心里的感受吧。
谢景阳点点头,他从刚听到谢琛讲那个故事开始,就觉得即熟悉又悲伤,迫不及待想要回去,让外公不要那么难过。
可真正看到自己的身体时,他却有种本能的恐惧,好像冥冥中有个声音提醒他,不要接近。
温芮继续道:“对于生魂来说,这是极为反常的事,我想这是因为你自己修炼出来的本能。你能察觉到,今天这间宅子里的人,有人想对你不利。”
谢景阳皱眉问:“你的意思是,有人在故意等着我回来?”
见温芮肯定点头,他叹着气往后一靠,胳膊枕在脑后道:“哎呀,真麻烦,要不是为了外公,我就干脆不回去了,就跟着你到处打怪算了。”
温芮懒得理他的中二病,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弄明白,于是认真问道:“以前的事,你到底能想起来多少?”
谢景阳按了按眉心,一脸苦恼:“想不起来太多,就在外公刚刚讲述的时候,我能记起一些片段,可很快就忘了。但是我对他有种很深的依恋感,所以知道他一定是对我很好的人。”
温芮想了想又问:“那关于你妈妈的事呢?你还能记得吗?”
谢景阳又垂下眼眸,嗓音低沉:“我能记得她很漂亮,很温柔,八岁之前她会牵着我的手坐在花园里,还会在房间里弹琴给我听。后来的事,我记不太清了,可我记得她用一张床单蒙住我的头,她说:‘快走…… 还有在我失去意识的最后那刻,我闻到了花香……”
温芮突然道:“你还记得吗?当初我从那个邪师手里救下你的时候,你的生魂就是附身在一株植物上。好像是……鸢尾花。”
谢景阳突然坐起来:“对了,我想起来了一些,因为我很喜欢鸢尾花,所以楼下的院子里种了很多这种花,也许那时候我被从身体里拖出来,就是掉在了一株鸢尾花上,然后我就忘了自己是谁,也忘了谢家的所有事。”
温芮道:“如果你妈妈真的想要杀你,为什么不立即把你的生魂打散,让你彻底不能回去,而要让你落在植物里呢。”
她思忖着继续道:“我总觉得,关于你妈妈的事,并不全是像你外公说的那样,其中可能还有一些我们不知道的隐情。比如你九岁时,她突然性情大变,甚至会吸食家里动物的血,还有想去伤害你,这样很像是邪祟上身。可邪祟为什么要上你妈妈的身,为什么她后来又变正常了呢?在她被关着的时间里,那个邪祟躲在了哪里?”
她突然顿了顿,盯着谢景阳问道:“你再认真想想,在你十岁那年生日晚上,你在门外听到的,哭得很凄惨,说想你的,真的是你妈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