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大如她,想着反正脏都脏了,躺平吧,索性任由他抱着。
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时透月让自己躺地更舒服些,脑袋正好枕在少年的胸口。
肌肉锻炼得当,软硬适中,她愿意给“人力车”一个大大的好评。
街景映入眸中,流水般顺着眼尾被抛至脑后,迎面扑来的风吹乱两人的发,发丝缠绕片刻又再次分开。
不知跑了多久,少年放缓脚步。
微热而急促的呼吸落向时透月的脑门,隔着衣服布料,可以感受到他因为剧烈运动而攀升的体温。
“你放我下来吧。”
落地后,她低头打量起自己的裙子,果不其然红了一大片,走在路上会被人围观的程度。
“你家离这远吗?要是不远,可不可以借我件外套,长一点的,能遮住身上的血。”
“啊,抱歉。”嘴上说着道歉的话,可语气却听不出半分愧疚,少年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像是和所有的喜怒哀乐划清界限。
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会,织田作之助抬手指着右前方的老式双层公寓,“我家。”
少年独居的住所位于一楼,一居室布局,地上铺着榻榻米,屋子正中放着方形矮桌,旁边则是叠地很整齐的床铺。
房间很干净,却给人一种很久没人住的感觉,就是那种完全没有生活气息的房子,仿佛居者只把这当旅馆,偶尔回来睡一觉。
进屋后,织田作之助劲直走向内嵌式衣柜,他推开拉门,从中抽出件米色风衣。
抬手接过,时透月在身上比划了几下——衣摆垂到她的小腿,长度很完美,只要把袖口卷一卷就能穿。
“等我洗干净再还你,这周末在家吗?”
没有正面回答问题,红发少年静静地看着她,一声不吭。
换作普通人被这么盯着,或许会觉得有点尴尬,但时透月没有,若无其事地笑着问:“看我干嘛?我脸上有花啊?”
奇怪的人——这是织田作之助对她的评价。
他觉得对方要么是特别心大的迟钝型,要么是经历过大风大浪,所以遇事才会如此淡定。
测试一下吧。
“我是职业杀手。”
时透月:“……”你在逗我吗?
怎么办?好想笑!被戳到了莫名其妙的笑点。
他顶着面无表情的脸,用波澜不惊的语气说出这种中二指数爆表的台词,真的……喜剧效果拉满。
但看他的样子又不像是在开玩笑,如果现在笑出声,他会不会一枪崩过来?毕竟是杀手,职业特性就是人狠话不到。
时透月低下头,咬紧牙关,努力回想悲伤的事,比如……靠啊,想不起来,她只记得开心的事!
“你想笑就笑出来吧,没必要憋着。”少年说话的声调平平,不带丝毫情绪。
她抬头望向他,确认对方没有生气后,一本正经地为自己辩白:“我只是有点惊讶。”
“你不害怕吗?”
她摇头:“不会有人雇你来杀我的,所以不需要害怕。”
“也对。”看来是后者,织田作之助得出结论。
他拿起矮桌上的笔记本,迅速写下一串数字,撕下纸页后递给她,“我不喜欢欠人情,你想让谁死可以联系我,免费帮你杀一个。”
时透月:“嗯,知道了。”
她目前没有想杀的人,如果以后有肯定也是亲自动手,这样才解恨。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从织田家离开后,时透月直奔车站,此刻唯一的念头就是回家好好洗个澡,侧腰还粘着他的血,黏糊糊的不太好受。
前脚刚踏进车站,身后猛地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像是什么东西爆.炸了。
位置距离她这边很远,但因为听力过于敏锐,她差点当场去世。
脑袋被震得嗡嗡作响,出现了短暂的耳鸣,额头登时冒出汗珠。
站内其他人的状况比起她也好不到哪里去,众人皆被这“飞来横响”吓得不清,出于本能意识,用力捂住双耳。
有人惊叫一声,腿软摔倒在地;有人连忙躲进最近的商店中;有人惊吓之余,安耐不住好奇心,朝爆.炸声方向望去……
穿过拥挤的人群,时透月跑到大街上,她第一反应是咒灵作祟。
横滨这边帮派争斗非常严重,有纷争的地方就容易产生怨恨,人类的负面情绪越强烈,由此诞生的咒灵就越强大。
事出紧急,她连队友都来不及呼喊,迈开双腿,朝着声源方向狂奔。
灰白色烟雾冉冉升起,形成的蘑菇云凝滞在半空。
时透月一边跑,一边低头看地图辨认方位,爆.炸发生点在横滨租界——依靠填海完成的人工岛,通过栈桥与岸相连。
一路上,市民的讨论声不绝于耳,她凭借优秀的听力,接收到不少信息。
“幸好没有波及到我们家,谢天谢地。”
“唉,横滨也不安全啊,还是趁早搬去别处吧。”
“果然出事了,我听人说起过,最近军方正在进行着什么危险的秘密试验。”
……
军事实验?那应该和咒灵没有关系啊,时透月原地刹车。
这件事不在她的业务范围之内,真管不了。
可是……巨大的爆.炸就像投进湖面的石块,荡起的涟漪让这座城市的交通陷入瘫痪。
不少司机因为响声受到惊吓,一个不小心把刹车踩成油门,直接撞上前面的车。有的手忙脚乱狂打方向盘,车子冲上人行道。
警车、消防车和救护车都被卡在路上,没办法在第一时间抵达现场开展救援工作。
侧身拐进小巷,时透月呼唤队友现身,二人很快商量出结果,一前一后跃上屋顶,以极快的速度穿梭在夜色中。
现场的状况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空气中飘荡着难闻的烧焦味,到处都是支离破碎、难以辨认的肉块,残肢断臂比比皆是……
如果再次发生爆.炸,将会造成更加严重的二次伤害。
他们只能尽力帮助那些还活着的人,先由玉青用反转术式治疗,时透月再将人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她忙得浑身是汗、披头散发,衣服上全是伤者的血迹,狼狈至极。
“月,收工吧,能做的都做了,”在半空中巡视的玉青落到她身边,“我发现个奇怪的孩子,明明身处爆.炸地点最中心,却毫发无损。你怎么看?”
时透月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开始胡言乱语:“可能……可能是欧皇本皇,皇中皇。”
“扯淡啊!我觉得那小子就是造成灾难的原因。”玉青看着她认真道。
“虽然但是,我真的是一点力气都没了,先休息五分钟。”
五分钟之后,时透月的大脑总算转过弯,她突然意识到可以通过查看预知日记来确定是否会发生二次爆.炸。
刚才忙昏了头,压根没想起来。
召唤出日记本,用意念让它浮在空中并自动翻页,结果上面竟什么都没写!
太离谱了!这么严重的灾害居然只字未提,看来只有当她本人或是她认识的人发生不幸或者死亡时,相关内容才会显示。
不过目前可以确定,爆.炸只有一波,眼下算是安全了。
收回日记,她起身跟着玉青往前走。
一片焦黑的建筑残骸中,那抹白显得格外明显。
地上趴着个小孩,留有一头鲜亮的锗色头发,位置离她有些远,看不出是男是女。
快步跑近,将人翻过来——原来是个男孩子,年纪和她差不多,但身材瘦弱,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胳膊比她还细。
他穿着纯白色病号服,胸口的位置印有一串黑色数字,好似商品条纹码下方的编号。
怎么看着像是电影里被抓去做人体试验的小朋友。
思细级恐啊!时透月认为玉青说得对,这小孩就是此次事故的导火索,而根据这个世界的设定,大概率是某种异能试验。
由于他年纪太小,还没有学会控制力量……亦或是研究人员的失误,最终导致不幸发生。
“现在该怎么办?”玉青一脸凝重地问。
确实是个大问题,如果小孩属于混世魔王,醒来之后估计能把横滨甚至霓虹都给炸了。
哦不不,凭他的本事,想要毁灭世界也是有可能的。太凶残了,堪称行走的原子弹!
为了永绝后患,还是趁他昏睡的时候灭口比较好。
目光移向他的脖颈,月色洒下,能依稀看到埋在皮肤下的青色血管。
幼小、脆弱、毫无防备。
只需她稍稍一用力,就能把他的脖颈拧断。
可万一他是好孩子呢?毕竟千错万错都是军方的错,倘若他们没有做这种可怕的试验,就不会产生这种悲剧。
他也是受害者。
先查看下日记本吧,确认没有危险再先带他离开,否则等军方的人找过来,他又会被抓回去做实验。
她脱下风衣,把小男孩裹在里面,然后背到背上。
“你干嘛?!”玉青面露惊骇,赶紧制止,“这小子太危险了,快点放下,你想死啊?”
“没事的,他是好孩子。”将袖子系在腰上提高稳定性,时透月双手托住男孩的膝盖,把他往上一颠。
“你怎么知道?”
“女人的直觉。”因为日记本告诉她不会有事。
黑暗,永无止境的黑暗。
不知是谁的手打破了这种平衡,把他拖了出来。
艰难而缓慢地将眼皮撑开一条缝,红色印满视野,好似黑夜中熊熊燃烧的火焰。
眸光偏转,是摇摇晃晃的街景,混乱的人群,身体也跟着左摇右摆。
好困……再睡一会吧。
接下来该如何是好?总不可能带回家去吧。
时透月颇为苦恼地皱着眉。她爸妈都是善良的好人,但也没有好心到愿意收养来路不明的孩子,况且以家里的条件,养她一个已经够呛了。
再来个娃,全家人都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那送去孤儿院?可行性不大。
小孩肯定经历过各种非人道的试验,性格应该好不到哪里去……能否和人正常相处都是个大问题,更别提找到合适的养父母了。
他的能力也很麻烦,虽然日记上表明暂时不会有危险,那以后呢?万一哪天又暴走?届时肯定会连累身边人。
果然还是还给军方吧。
不行不行!还回去的结果无非就三个:一、作为失败品,直接处死。二、视作武器,被用于战争。三、当做研究素材关进牢笼,终身不得外出。
正当她拼命思考解决办法时,耳旁飘过一声轻哼,旋即消散在了呼啸而过的风中。
浑身的汗毛乍起,时透月一个急刹车停在原地,左右张望片刻,转身拐进路边小巷。
轻手轻脚地把背上这颗“核弹”放下,她露出生平最和蔼可亲的笑容,眼神慈祥的宛若历经沧桑的老奶奶。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你饿不饿呀?”
小男孩抬眸望向她,蔚蓝的眼眸让人联想到神奈川的海,只是这片海被名为迷茫和无措的雾霭所包裹,睫毛颤了颤,犹如拂动的羽毛。
“我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