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芷琰的心凉了半截,那她此行可以算得上是自投罗网。
心中的警铃大作,桑芷琰小心翼翼地后退。
几乎在同时,应厌声就感觉到了什么。他忽然转过头,目光落在了桑芷琰的身上。地牢之中光影晦暗,模糊了应厌声的表情。
桑芷琰却觉得自己的咽喉被一只冰冷的手掐住,浑身的血液都在这个瞬间变得冰凉。
直觉告诉她,不要轻举妄动。
所以,她停了下来,故作镇定地和应厌声对视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应厌声才朝桑芷琰迈出了一步。
桑芷琰下意识想要后退,生生忍住了。越到这种时候,她就越要镇定,因为只有坦然才不会暴露自己的身份。
“你知道药人的职责是什么么?”应厌声忽然开口,声音回荡在地牢之中,显得有些冰冷和飘渺。
在他开口讲话的那一瞬间,整个地牢都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就连因为疼痛而无法抑制大口呼吸的药人都屏住了呼吸。
桑芷琰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这样问,抿紧了唇,并没有说话。
应厌声也并不期待桑芷琰的回答,他甚至不算完全看着桑芷琰,目光似乎透过了桑芷琰的身躯,看向了虚无的远方。
“很多药人自己都不知道,落在自己肩上的职责到底又多么沉重。他们不会为自己的身份自豪,而是恐惧死亡,憎恨我——真是……”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中夹杂了一些尖锐刺耳的冷笑,
“愚民。”
桑芷琰的眉心蹙了一下。
应厌声的脸上浮现了一抹嫌恶,继续说道:“神族照拂于人族,若没有我们的带领,脆弱的人族怎么可能在残酷的世间活下去。若不是我们的存在,他们只会活得如同一滩烂泥。”
“为我族类做出贡献,难道不应该是他们自觉且崇高的理想吗?”
桑芷琰的心跳速度开始加快。
应厌声的声音不断地回荡在地牢中,有药人露出了不甘的神情,但是没有人敢打断。
桑芷琰的目光扫过应府侍女,同为人族,她们的脸上只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冷漠,一点对自己同类的同情都看不见。
“每年,药人蛊都会剩下一名药人,灌输以凤凰神族神力,成为饲剑者。”
话音落下,桑芷琰忽然抬眼,才发现应厌声正盯着自己,不知道打量了多久。
她的冷汗一下子就冒了出来。
“你为什么逃了又回来?”应厌声的嘴角浮现了一抹笑容,“你为什么对一个听过无数次的故事如此震惊?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桑芷琰想要后退,却发现自己的双足好像黏在了地面上一样,一动都不能动。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应厌声走到自己的面前,任凭那只冰冷的手捏住了自己的下颌。
她的下巴被抬起,被迫直面百年前的同类。
凤凰的眼中带着不通人情的冷漠,精致又漂亮的面庞在阴暗的地牢中增添了一分邪性。
神族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桑芷琰忽然对过往的概念产生了质疑。
因为她在应厌声的眼中看见了和言澈一样的贪婪和恶。
“零号。”应厌声的声音很轻,仿佛一阵风就能够吹散一般,“我忽然有些可惜,不想把你喂碧落了。”
最后两个字如同惊雷一般在桑芷琰的耳中炸开。
她的目光直直落在应厌声的脸上。
“但是,今年已经来不及培养第二个零号了。”应厌声收回手,从袖子中抽出了一张丝帕,细致地擦拭过触碰过桑芷琰的皮肤。
随后,他的目光不再落在桑芷琰的身上,只是对身后的侍女说道:“不用继续炼蛊了,把人丢进水渊之中。”
在束缚着桑芷琰的无形的禁锢打开的那个瞬间,几个侍女就上前压住了桑芷琰。
桑芷琰的双膝沉重地撞击在地面之上,紧接着是被压弯的脊梁,最后是脸颊。
她的侧脸蹭过粗粝的地面,瞬间就火辣辣的一片。
水渊位于地牢的下方,桑芷琰被人押着,逐渐感受到了空气的阴冷。
她并没有反抗,另一个念头占据了上风。她想要见一眼碧落,见一眼前世那把短暂属于过她的凶剑。
尽管她只是在一个虚幻的界中。
很快,桑芷琰就嗅到了潮湿的水腥气。紧接着,眼前豁然开朗,狭窄的石道走到了尽头,通向了一间圆形的石室。
石室中的光源悬浮在半空之中,密密麻麻,如同幽魂的眼睛一般,是荧蓝色的鬼火。石室中全都是黑色的水,足足半人高。
抬头往上看,手腕粗的铁索从天花板上垂坠而下,缠绕在一柄无刃的重剑之上。
重剑看起来平平无奇,比一块废铁都不如。
桑芷琰的眸光却是一亮。
只需要一眼,她就知道,眼前的这柄剑正是碧落。
此时的碧落如同陷入沉睡,毫无生机。它并没有像前世刚见到桑芷琰的时候那样,激动地微微震颤。
侍女用力将桑芷琰往水渊中一推,身后厚重的石门应声而落。
鬼火闪烁了一下,有一瞬间,桑芷琰的视野陷入了完全的黑暗。在鬼火重新燃起来的时候,桑芷琰浑身僵硬。
因为就在这个瞬间,原本悬挂在铁索之间,半死不活的碧落忽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就像有了生命一般,歪着剑身,仿佛在打量眼前的“食物”。
是的,食物。
这个词汇立刻出现在了桑芷琰的脑海中,她无法找到更加贴切的词汇形容碧落给她的感觉。
求生的意志爆棚。
桑芷琰猛然坐入水中,碧落却没有像她预想中的那样一剑向她刺来。它放过她,再猛然接近,却迟迟不下杀招,如同一只逗弄老鼠的猫一般。
桑芷琰试图驱动神体,却发现所有的灵力都被石室中的黑色液体吸走了。她的经脉变得空空荡荡,一丝可以调用的灵力都找不到。
桑芷琰这时候才算完全慌了神。
这个界中的凶险远超过她的想象!
在躲避的过程中,她的掌心被尖锐的石子划破。她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的掌心,一道深深的划痕赫然躺在她的右手虎口之上。
那道痕迹竟然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