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林姣不知云怀真具体的心思,但只要现在将严氏安抚下来,等云怀真回来就还有转圜的机会。

因此捡着严氏爱听的话说了些,严氏便认同了该等云怀真从单州回来,再议论他的婚事要怎么处置。

林姣从严氏房中离开后,怀锦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严氏正起身,忽听一声熟悉的“母亲”。

严氏一怔,既惊且喜道:“怀真,你这就回来了?”

她忙挪动几步走向门口。

与云怀真的容貌一般无二的脸从门口露了出来,然而严氏却毫不费力就分辨了出来。

严氏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声音微冷:“做什么学你哥哥说话?”

云怀锦若无其事地笑着,大咧咧走进屋:“我是来同母亲告别的。”

严氏皱皱眉:“为了什么事要出去?”

“陛下要我去单州助哥哥一臂之力。”

严氏眉头微展:“陛下有心了,你和你哥哥一胞同生,理应相互扶持。”

“不过……”严氏虽然对怀锦素日行径一无所知,却明白他是圣上一只暗处的手,做的俱是帝王不方便公开做的事。

“怀真不是为蝗灾一事主持祭祀么,需要你帮什么忙?”

云怀锦无所谓道:“与魏大将军有关。”

严氏猝然变色。

多年前外戚当权,魏大将军逼迫当时尚年幼的圣上,险些天下大乱。若不是当时云似远一力护住幼帝……

“他不是都死了么,怎么还……”

她下意识地压低声音。

云怀锦看着严氏,没有再说。

严氏便也不追问,只是担心道:“那你可要保护好你哥哥,他不若你功夫了得。”

却对怀锦的安危只字不提。

云怀锦早就习惯,懒散应道:“知道了。”

然后话头一转,说:“这两日我听说哥哥说了些不满谢家小姐的话?母亲可清楚是怎么回事?”

严氏被林姣一番劝导后,已收起了心思。所以她含混说道:“我每日不曾出门,也不清楚外面是怎么传的,或许是个误会。”

“大概不是误会。母亲,我那日在宫中撞见长公主,您猜她是去干嘛的?”

严氏一听见杨祐便心烦:“她能有什么正事。”

云怀真低声道:“她去求圣上退婚。”

严氏愕然一笑:“她与广春候感情不睦,但孩子都这么大了,还想和离?”

“她要退的是谢小姐和哥哥的婚事。”

严氏大惊:“怎么可能?”

在严氏心中,谢凤翾爱她儿爱得难以自拔,是连命都可以舍出去的。

对此,严氏既有点厌烦,又颇为骄傲。

因此她万万没想到谢凤翾会主动提退婚。

她要是离了怀真大概都活不下去,怎么敢的?

“你怕不是听错了?”

严氏不敢置信道。

“绝对没错。”云怀锦说,“圣上没答应她,但长公主是想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的性子。母亲,我猜她会亲自找您来退婚。”

严氏还未从怔愣中回过神来,云怀锦垂眸间一抹流光划过。

他轻声提醒道:“就算有些流言蜚语,但长公主一开始就满意哥哥,她又宠着谢小姐,却不问因由就要退婚,不知其中有什么缘故。”

严氏本就对杨祐没什么好印象,待第二日,杨祐果真带着谢凤翾上门拜见,严氏便确定了杨祐退婚之事必然有鬼。

加上林姣也吹了风,严氏就决定不管杨祐怎么说,她绝不松口。

————

凤翾垂头玩着自己的手指,耳朵听着阿娘跟严氏的言语推拉战。

她有些不解,严氏对她、对阿娘一直有着细微的敌意,而且都这样了,她为什么不愿意答应阿娘呢?

杨祐本是信心满满而来,没想到在严氏这又碰了壁,声音不禁越来越大:

“还要等云怀真回来?我看没这个必要,就今天!今天不退了这个婚事,我就不踏出你家的门了!”

凤翾有些无奈地吐了口气。但看严氏的样子,恐怕阿娘在云府打地铺住下,她都不会松口。

忽然感到一道视线投在她身上,凤翾抬眼回望过去。

林姣在里间屋的竹帘后探出半个身,向凤翾摆了摆手,指向门外。

凤翾抿住嘴唇。

她着实做不了圣人,因为怀真的区别对待,她没办法心平气和地与林姣交朋友了。

但错也不在林姣身上,都怪怀真哥哥……呸呸,什么哥哥,是臭男人云怀真!

凤翾悄悄起身,趁杨祐与严氏争得不可开交时走到了外面。

林姣已经从另一个门出来等着她了。见了凤翾,她先笑道:“是不是在里面听得耳朵都要痛了?不如出来走走。”

她一说,凤翾便觉得外面的空气果然新鲜。

回去也只是当个摆件,她便点了点头。

林姣与凤翾并肩,说:“后面有个小湖,已有小荷初开,可以一观。”

云府花园中的小湖虽然不大,却玲珑精巧,意境深远。

凤翾倚在湖中小亭的柱子上看荷花,而林姣则看着她。

杨祐来退婚,林姣是不意外的,因为她已经知道长公主不是把委屈往肚子里咽的性子。

只是谢凤翾……她是怎么想的?

看她的表情很平静,林姣觉得有些不妙,难道她是赞同退婚的?

林姣心中一阵慌乱,脱口而出:“其实,表哥只是不善表达感情,他同我说过,他是心悦你的。”

不能让谢凤翾放弃表哥!她现在无非是因为心灰意冷所以才想要放弃,林姣相信只要抛出来点甜头,就能把她钓住。

林姣心念急转,编道:“表哥走之前有给你留了东西!我前两日身子不爽利,不好出门。今天见了面正好拿给你。”

凤翾皱了下鼻子,不是很信。

怀真留的搞不好是一封言辞狠辣的退婚书呢。

而林姣心道,只要从表哥房中随便找个玉佩什么的交给她,让她以为怀真对她还有情谊,就一定立马回心转意,对表哥再度纠缠起来。

她迫不及待起身,笑着留下一句:“你且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

“哎……”

凤翾忽然被她抛下,站起来道:“我陪你一起去呀。”

林姣自不会答应,她需要时间在表哥房中翻找合适的物件。

若是以前,如果知道怀真要送她东西,凤翾一定兴奋得跺脚脚。

可现在她对怀真彻底死了心,曾经的感情随着眼泪排出来后,她可以无动于衷地猜测林姣会拿出什么东西来。

不过猜也猜不出个头绪,她一个人被撂在亭子里,逐渐有些无聊。

微风拂过,荷花散发着清香,尖尖的花苞左右摇摆,好像在对她招手。

凤翾一时心痒,便想折一朵。

岂料她刚伸出手,靠着的栏杆木头松动,“噗通”的落水声前后响起。

第一声“噗通”是栏杆木头掉入湖中;

第二声“噗通”是凤翾落了水。

好在湖水并不深,她慌乱地扑腾了几下,然后发现自己踩着湖底淤泥站起来,水也就到胸口。

但她已经喝了两口湖水,为了弥补自己,爬上岸的时候,她顺手摘下了一枝莲花。

凤翾从头到脚都滴答着水,发型也散乱了,她不禁在心中又狠狠骂了一次云怀真——为什么他自己府里的亭子都不修缮一下啊!害她成了落汤鸡。

夏日衣衫轻薄,被水浸透后便如半透明般,隐隐地透出肤色。

一动的时候裙子贴着臀与腿,难受极了。

凤翾将荷花抱着,挡在胸前。

还好云府人口稀少,下人寥寥无几。运气好的话她这幅模样不会被人撞见。

摆在凤翾面前的有两个选择,找阿娘,或者找林姣。

阿娘正同严氏辩论,她这幅样子去找她会让阿娘失了气势,吵输了的话阿娘会很不开心的。想了想,凤翾顺着林姣离开的方向走去——先借林姣的衣裳换一换吧。

但林姣走的并非一条直路,拐了俩弯后,凤翾意识到她对云府实属陌生。

抱着来都来了说不定再往前走走就能找到林姣的心态,凤翾来到了一处小院外。

院门半敞,凤翾见院内绿竹幽幽,石阶生苔,颇有意趣。

看起来就像是云怀真这个人会住的地方。

“阿姣,阿姣你在这吗?”

她有些犹豫地呼唤着走了进去,身后蔓延出一串湿哒哒的脚印。

李潜正摆出一排武器让云怀锦挑选,好让他挑出顺手合用的路上带上。

听到女子声音,李潜眼神骤然一狠:“主子,有人进来了。”

云怀锦这里自云相死后就没人过来了,李潜深觉有异,顺手抓起一把匕首出去查看。

日光耀眼,泛着水光的湿裙包裹出窈窕身姿。

虽然还未曾看清脸,一打眼的印象便是美丽无双。

李潜刚愣住,还未来得及看第二眼,就眼前突然一黑。

凤翾也愣住了,方才匆匆一瞥,他长得好像云怀真的侍从李乾?

可李乾应该跟着怀真去单州了啊,怎么会在这里?

或许是她看走了眼?

当凤翾正要再细看时,他的脸被一张倒着的黄金面具挡住了。

而用把这张面具扣过来强行遮住了他的面容以及视线的第二个人——

——凤翾猫似的瞪圆了眼睛,是那个赤蝎司指挥使!

怀锦目光在她身上略一停留,眸中便似泛起汹涌海潮,黑沉沉地不见一丝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