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晓芽对于浇水的解释简单清晰明了,又因为她之前杀虫立竿见影的关系,村民对她的话非常信服,所以第二天浇水也是她指哪儿打哪儿,即便麦子没有任何变化也不会觉得不安。
当然,这事也不是绝对的。
杨泰安这两天就累得够呛,基本天不亮就被挖起来开始干活,直到天黑才能回家歇口气。
这个半大的少年以前做的最辛苦的事,就是每月只能从私塾走回家。
往日家里都是舍不得他吃半点苦头的,什么好吃好喝的都紧着他来,如今却被家里人逼着下田干活,研磨写字执笔的双手一天就磨出了血泡,肩膀更是青紫一片……
杨泰安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自然,这笔账就被记在了项晓芽的身上。
晚饭桌上,一屋子的人正兴奋的聊着娘娘是如何辨别麦子的贫富差距之时,杨泰安满脸不悦的放下了筷子,打断了一家人的交谈。
“爹,我还要下多久的地啊?”
屋中气氛僵硬了一下,杨泰安的老爹抬起头,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却没说话。
杨泰安被看得浑身不自在,抿了抿唇,有些别扭的说道:“我……我也不是想偷懒,就是私塾那边……”
他话还没说完,杨家老爹就冷笑一声,也放下了筷子。
“私塾个屁,老子每月花那么多钱把你送进去,结果那姓李的就还给我这么个糟心玩意!”
杨泰安显然是没想到他爹会这样说,脸色忽的一下涨的通红,他看了一眼旁边坐着的哥嫂,有些恼怒说道:“爹,你说什么呢?”
“我说什么?”杨老爹指着他嗤笑一声,眼中都是压抑的怒意。
“要不是娘娘心善,就凭着你们的所作所为,我们一家就别想在这杨树村待下去了。老子辛辛苦苦供你读书识字,是指望你考个功名能让我们过上好日子,可不是让你把我们全部逼死。”
“他爹,泰安年纪还小,这次吃了苦头肯定知道错了,你就别生他气了。”杨泰安他娘心疼儿子,伸手扯了扯丈夫的袖子。
这话说的杨泰安就不服气了,他蹭的一下站起来,正要说什么,就被他娘瞪了一眼,让他闭嘴。
杨老爹也看到了杨泰安的神情,原本被安抚下去的情绪又一下上来了。他甩开了杨泰安他娘的手,一拍桌子,指着满脸不服气地杨泰安吼道:
“你可知道就因为你们,娘娘如今连走路都要人抬着了吗?花老大夫一遍遍的交代,娘娘如今不能辛苦不能下地不能操劳,可她还是为了我们这群凡人坚持每天都去地里……”
“她吃了咱们村这么多粮食,这本来就是她应该做的,不然你们花这么多钱把她招来是为了……”杨泰安不服气地仰着头,只是这话还未说完,就被杨老爹一耳光打在了脸上。
杨泰安愣住了,其余人也愣住了。
“爹,你……你打我?”杨泰安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老爹。
他向来都是家中最受尊重的人,老爹以前连一句重话都不曾和自己说过,更别提对自己动手了。
可没想到,他不过是想要揭发一个骗子避免村民上当而已,却被亲爹打了。
“老子想揍你很久了。”杨老爹怒道:
杨泰安看着昏暗油灯下满脸黝黑的老父亲,满脸写着不服气地吼道:“我又没说错,你凭什么打我!”
“我是你老子,打你天经地义。”杨老爹气笑了。
“你……你你你,你不讲道理!”杨泰安到底年纪不大,哪怕之前觉得那什么神农娘娘可能真有些本事,在老父亲的一巴掌之下,瞬间委屈的不行,最后那逆反心理也就跟着起来了。
你们都觉得是我做错了,那什么神农娘娘是好人,那我就偏要说那就是个骗子,还要找出证据来证明我没说错!
想到这儿,杨泰安咬着牙,大声喊道:“你们不信我,以后吃亏了可别怪我没提醒。”
“老五,别说了。”杨二哥连忙拦住了自己的弟弟,让他别再刺激老爹。
“我没错!”杨泰安推开自己的二哥,执拗地和老爹对视着。
“你们读书少,不知道这世道又多少骗子装成神棍把别人害得家破人亡,我好心提醒,你们不领情也就算了,竟然还反过来指着我们。我看那什么神农娘娘就是个骗子,这世界上哪儿有这么凑巧的事情,神像一碎她就出来了,这肯定是之前就做好了机关……”
“那娘娘失去的手脚自己长回来了又是怎么回事?这也是骗术吗?”杨老爹咬着牙问道。
“那……那肯定是障眼法……或者,对了,是双胞胎!”杨泰安眼睛一亮,觉得自己发现了事情的真相,大声喊道:“那骗子肯定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团队,那神农娘娘一定是一对双胞胎,先拿一个缺胳膊断腿的来吓唬你们,然后找机会把好的那个替换过去。”
他越说越自信:“还有那个什么哑巴,那么巧和的晕倒在神农庙里,肯定和那骗子是一伙的!”
“那花大夫的诊断呢?”杨老爹看着自己冥顽不灵的儿子,越来越心凉。
“那老东西和那骗子说不定是一伙的呢!”杨泰安嘴里下意识的就喊出了这句话。
屋里没有了声息,一切安静的吓人。
杨泰安说出那句话就后悔了。
他可以随便指责那神农娘娘,但是花老大夫不一样。
作为十里八村唯一的大夫,这些年来村里人大大小小的病痛都是靠他给治好的。他家老娘当年生自己时难产,就是靠着花大夫才救回一条命。
他打小就听他娘说,花大夫是他家的大恩人。
杨泰安嘴唇颤了颤,想要说些弥补的话,却看到了一边老娘忽然沉下去的脸。
那眼神里,竟然也有着对自己的指责和不赞成。
杨泰安习惯了父母的纵容,习惯了在家中自己事事都是正确的,习惯了家人跟着自己的想法走,今日却得到了父母双方的指责,对于这个年纪的少年来说,无疑是一个极大的打击。
下意识的,他脑海里就冒出了五个字:我不能有错!
如果他这次错了,那日后他还能回到以前那样的家庭地位吗?肯定不会了,说不定连私塾都不然自己去了。
想到自己日后要和父兄一般,每天下地辛苦过活,娶个无知的村妇度日,杨泰安脑子就嗡的一声。
“我没说错!”他用尽了全力大声吼道。
屋中彻底的安静了下去,只有灯芯爆出火花时才会有一点动静。
“行,你没错……”杨老爹看着自己的儿子许久,最后抬起了手,指着大门冷笑道:“既然你觉得咱们家都是被骗子蒙蔽了双眼的蠢货,那就滚出去,我怕玷污了你这高贵读书人的眼睛。”
“爹,我没……”杨泰安见他爹这样也有些怕了,正要解释呢,就听到他爹的怒吼。
“滚!”
“爹,你听我……”
“给老子滚!”
“你……冥顽不灵,滚就滚!”
见他爹这样,杨泰安脾气也上来了,扭头就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关门的时候还特地用了大力气,砸的大门哐哐响。
大厅里,杨二郎护着自己怀孕的媳妇小花氏躲在一边,有些无奈的看着屋中如今的情况。
“爹,小弟年纪还小,这些年一直读书,难免有些缺心眼子,您大人大量,别为他气坏了自己。”
“小?明年就十六了,你这个年纪的时候都能自己种一亩地了。”杨老爹气得脑袋疼,目光扫过挺着大肚子的儿媳后,这才放柔了语气,道:“行了,你们赶紧吃完回去歇着吧,省点油灯也好。”
杨二郎夫妻相视一眼,便坐回了桌上将晚饭吃完,这才告别父母回自己的屋子。
另一边,饿着肚子的杨泰安缩在被窝里,委屈的直掉眼泪。
爹娘为了一个外人不疼自己了,日后自己要怎么办?
“还说什么麦子有贫富,土地有贵贱,骗子的歪理邪说也就骗一骗那群没见识的村民……啊……好饿啊,娘不管我了……我没有错,李夫子也没有错,都是那个骗子的错。”
“我一定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世界上压根没有神仙!”
他嘀嘀咕咕抱怨了许久,这才慢慢睡着。
第二日清晨。
杨泰安推开门,就发现自家只有怀孕八月的二嫂小花氏在院里洗衣服。
“嫂子,爹娘二哥他们呢?”
小花氏像是遇到了什么大喜事,眉眼里都是笑意。
“泰安醒了?今早去地里的人说麦子熟了,大家都去地里看情况了。”
杨泰安憋着嘴道:“麦子熟了就熟了呗,用得着一大早去地里……等等?”他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二嫂:“你说麦子熟了?我们村的麦子?熟了?”
昨儿浇完水时那些麦子和之前没什么两样吧?今儿怎么就熟了?
“是啊。村头的杨铁家一大早起来就看到麦子开始变黄了,就喊大家一起去看。”小花氏笑得合不拢眉眼。
小麦从灌浆到成熟正常的话耗时一个月左右,他们村的麦子因为虫灾的关系,光是灌浆就花一个多月的时间。
如今其余的村都开始准备收割了,他们村的麦子这才刚灌浆完。对于这一茬小麦的收成,村民已经不抱希望,了,能有往年的一半收成,又不耽搁下一茬玉米下种,他们就该给娘娘烧高香了。
杨泰安不懂种地,听了只觉得家里人实在太大惊小怪了。
“这算什么?不是离收割还差不少吗?”
他还记得每年收割小麦时,那麦子可都是金黄璀璨的,哪儿有青黄不接就说熟了的?
见小叔子那副表情,小花氏解释道:“这麦子开始发黄,麦穗开始变硬就代表着进入了蜡熟期,这两日就可以收割了。”
说完,她双手合十感叹道:“多亏了娘娘出手指点我们如何浇水,不然今年玉米咱们村都不一定能在芒种前种下呢。”
“嫂子,你说的什么话?这和那什么神农娘娘又有什么关系?”杨泰安听到那神农娘娘就厌烦,忍不住驳斥道:“先不说这是不是她的功劳,就算没有她折腾那什么浇水,麦子该熟自然会熟好吧。”
小花氏抿了抿唇,细声细语地解释道:
“若娘娘不曾出手,我们的麦子少说也得二十来天才能收割。这收割完后差不多就要到芒种了,这中间还需要耕田养地,夏耕肯定来不及了。”
她说到了这儿,就看到小叔子脸上依然充满了厌烦神色,不由心中感慨。
这小叔子读了十年书,功名没考上,脑子反而学坏了……
杨泰安可不信麦子变黄是因为那个神农娘娘指点大家如何浇水的缘故,他一心认定项晓芽是骗子,那自然觉得这背后肯定是有人动了手脚的缘故。
他想了想,觉得自己要去地里看看情况,避免村民继续被骗。
不过在这之前……杨泰安摸了摸自己干瘪的肚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小花氏,小声问道:“二嫂,家里还有吃的吗?我……我昨儿没吃饱,现在饿得有些头晕。”
小花氏不想得罪这位小叔子,便点了点头,放下手里的衣服。
只是不知怎么地,她这才站起身就感觉脑袋恍惚了一下,紧接着便是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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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晓芽一大早起来,就收到了app给出的任务完成,奖励发放完毕的提示。
难怪她今儿睁开眼,就感觉自己整个身体都舒服了很多,原来是那60积分的效果。
看来之前浇灌的水经过自然的流动,肥料已经均衡了。
从昨儿的扫描数据来看,估计这两天就能进入蜡熟期,开始准备收割了吧。
嘶……那不就是说,自己的s级任务很快也能完成了?
项晓芽眼睛一亮,顿时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作者有话要说:无法理解杨泰安心理的话,就替换成某些杠精的心态,这事你是不是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能是错的,所以你必须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