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些罪人都给老子走快点。磨磨蹭蹭的,以为还在侯府享清福?”
话落,黑面差役手中的鞭子落在纤瘦男子的后背。一声惨叫乍起,高瘦的男人扑倒进厚厚的雪里,灰扑扑的囚服显现出一道鲜红痕迹,从左肩延伸到右边腰侧。
“爬起来,还要老子扶你?”
男子身体瑟缩了一下,挣扎着站起身,踉跄两步又倒在雪里,好在一旁的身穿囚服的男子眼疾手快扶起他,两人搀扶着继续前行。
黑面差役眼底燃着怒火,手中的鞭子高高扬起,再度落下时被一只大手抓住。
“够了。”
“高哥?”
“这些罪人要移交到罪城服役,打死了不好交代。”高鑫皱起眉梢,冷着脸夺过鞭子插在腰间。“你不愿意看到他们就去前面领路。”
黑面差役努努嘴却没有继续辩驳,双手握成拳,大步往前走去。
人走远,当背景板的年轻差役张武长呼一口气。
“高哥,林大哥和谢家人有仇?”
走了十多天,打了十多天,林东手中的鞭子没有停歇过。也亏得谢家男子世代习武练就一副好身体才没有被打死。
“没仇。”
“???”
林东对待谢家人的态度可不像没仇。张武拉住要走的高鑫。“高哥,说说呗。”
“他儿子被贵族少爷打断了腿……”
不用高鑫继续说他已经明白。林东仇视贵族。
林东是上头指定派来的人,高鑫不喜也只能咬牙忍着。心里祈祷这一路别出什么岔子。拍掉肩膀上的积雪,停下往前走的脚步退回张武面前。
“你去前面盯着,别让林东动谢家女眷。”
“高哥受过谢家人恩惠?”张武看高鑫的眼神都不对了,向后退一步拉开距离。
“……你脑子装的粪?”
“你阻止林哥打人,又让我盯着不让林哥动女眷。没受过恩惠怎么会保护她们?谢家人卖国,差点让草原上那群蛮夷破了渭城,要不是曹大将军识破奸计抓捕谢家人,渭城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张武撇嘴,看谢家人的目光鄙夷中带着愤恨。“
“蠢货,这是在保护我们安全。”高鑫气的一巴掌拍打对方后脑勺。“谢家人都是从战场上厮杀活下来的人,以为锁了琵琶骨就真的安全?真做太绝逼的他们反抗,吃亏送命的还是我们。”
“有这么夸张?”张武不信。
“临江悍匪知道吗?谢长洲拖着身中三刀的虚弱身体屠了临江悍匪108人,那些人个个都是不要命的狠角色。”
张武听说过但不知道具体过程。咽了咽口水,看谢长洲的目光都变了。拔腿往前跑,就怕晚了林东不顾后果的乱来连累自己。
高鑫:还算惜命!
雪越下越大,密密地飘着,像织成了一面白网,丈把远外就什么也看不见。
犯人衣着单薄,四肢被冻得没了知觉,只能凭本能往前走,比刚才走得更缓慢。高鑫拢了拢身上厚实的棉衣,冷着脸催促步履蹒跚的犯人往前走。
走在前方的萧漪感觉脑仁都被大雪冻宕机了,手腕上的镣铐又重又冰压得双臂动弹不得。听到后面的催促心头升起一股燥意。感受到注视的目光,偏头对上衙差打量的目光。眉梢微微皱起。
她不喜欢这名叫林东的差役。从她穿到这具身体开始,连续十天,睁开眼看见林东挥鞭子抽人,闭眼也听见鞭子抽打声。如果她不是被流放的犯人之一,都要竖起大拇指夸赞林东精神头好。可惜她是其中一名犯人,时刻担心鞭子冲向自己。好在林东有点底线没有对女眷施暴。
她想起最近接手的便宜夫君,回头看向队伍里个子最高,身材劲瘦的谢长洲。一张俊脸面无表情、穿透肩胛骨的铁链随着步伐晃动铛铛作响。身上没有发现其它伤痕,心落回原地。
林东被萧漪无视,又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谢长洲。眯起的眼底划过讥讽。还当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将军夫人?看来是他太过仁慈。脑子里浮起好几个折辱人的法子。心情愉悦,唇角不自觉的扬起弧度。
天色暗下来。风声呼啸,鹅毛般的大雪四处翻飞。纤瘦的女眷被吹得身体晃动。衙差们被吹得睁不开眼,前进的步伐缓慢而艰难。高鑫皱起眉梢仰望天空漂浮而下的雪花,最后决定带着犯人去附近找个地方休息。
一行人顶着风雪躲进废弃的茅草屋。
火堆升起,冰冷刺骨的寒意褪去。衙差自成一体。三十多名犯人挤在另一个火堆四周。火光笼罩全身,被冻僵的四肢暖和起来。萧漪感觉又活过来了。
衙差吃着烤馒头,说说笑笑气氛欢快。
林东吃完馒头起身走到谢长生面前,拿起半个馒头晃晃。“想吃吗?”
谢长生的眼珠子跟着晃动的馒头左右转。“想。”
林东嗤笑着将馒头扔到地上,等谢长生弯腰去捡时又一脚踩在馒头上。脸上的笑容灿烂。“叫声爷来听听。”
谢长生盯着馒头咽口水,露出讨好的笑容。
“爷,您行行好。”
林东大笑出声,笑声险些冲破屋顶。谢家人沉默低下头。
衙差们当做没看到。
张武心头唏嘘。曾经战功赫赫满门忠烈的谢家人如今成了阶下囚,人人唾骂,人人可欺。为了半个馒头也能低声下气祈求。
林东很享受被讨好的过程,一路走下来,欣赏够了谢家人的奉承讨好才会给食物。没一会走到了谢长洲面前,馒头照例扔到地上。
“谢将军喊吧。”
“若是不喊呢?”
空气陡然安静,所有人看向开口的萧漪。
林东脸上的笑容消散,如毒蛇的目光直视萧漪。“不喊?由不得你们。”
“由不得?你确定?”萧漪嗤笑。
这名叫林东的衙差行事作风真让人厌恶,本来不想管闲事。没想到非要舞到她面前,当着面欺负谢长洲。原主的人设让她不能坐视不理。
沉默的谢长洲终于抬起头,打量挡在面前的女人。成婚三载见过两面的妻子,这个时候居然选择护他,又想要玩什么花样?
想继续设计他?如同当初设计嫁给他一样?
这次萧漪可要失望了。
林东这个蠢货居然招惹谢长洲。高鑫心里气得想揍人,但又不能当场发作。冷下脸,冷厉的目光扫向林东。
“赶紧过来休息,明早还要早起赶路。”
林东听出警告,心中不甘但也不能不听高鑫的话。毕竟临出发前上司特意交代一切听从高鑫命令,若是被告一状,这衙差一职只怕保不住。狠狠瞪了眼萧漪,拉着脸大步走回高鑫旁边坐下。
高鑫小声嘀咕两句,林东脸色好转,点点头露出笑容。接过同僚递上的肉干吃起来。
张武接过他的活计,沉默给剩下的犯人发完馒头回到衙差的火堆旁,拉住林东小声劝慰。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林大哥还是别去招惹谢家人,万一他们孤注——”
“老子用你教?”
张武被瞪得不敢说话。悻悻摸摸鼻子,低头沉默啃肉干。
“你们盯着犯人,我出去看看附近有没有人家能买点热乎吃食。”高鑫交代完带着一名差役离开茅草屋。
——
萧漪吃完半个馒头肚子依旧饿,烤馒头的香气不懂事得直往鼻间钻。余光瞥见谢长洲手中金黄色的馒头,咽了咽口水。从没发现馒头这么香。
好想吃!
想吃!
找便宜夫君分点?
这个想法刚冒出头就被萧漪给掐灭。谢长洲一个大男人食量肯定比她还大,半个馒头更吃不饱。双手抓住铁链强忍住冲动不去抢夺对方手中香喷喷的馒头。
谢长洲已经很惨了,她不好继续欺压。叹口气,悄悄打量沉默的男人,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大概有不甘和愤慨吧?
谢长洲年少成名,是让敌国畏惧的铁血将军,常年镇守边疆保护百姓。一个月前敌国突袭边境,谢长洲为了护住渭城身受重伤,又被潜伏军营十年的敌国卧底下毒,毒入心肺只有一年的寿命。刚回京休养不到十天,父亲被诬陷成叛国贼,全族被流放罪城服苦役。
谢长洲曾六次回京省亲又因边关告急中途返回渭城镇守,被有心人利用说成拥兵自重,不敬皇帝,不听皇令,成了有异心的佐证。
诬陷谢家的幕后黑手是当朝权臣曹诚,如今成了营救百姓危难中的英雄。真正为这个国家百姓奉献一腔热血的将军沦为阶下囚,被人肆意谩骂,肆意虐打。换成是她绝对黑化,搞死曹诚才能消除心头的愤恨。
萧漪强逼双眼从馒头上移开。起身跟着其他女犯人一起走出破茅屋小解。注定吃不到的东西不看为好。
林东盯着萧漪离开的方向,与另一名衙差使了个眼色,两人勾肩搭背离开。
张武看出两人不怀好意,怕出事起身跟上去被身旁的胖差役按住肩膀。
“去哪儿?”
“高头让我盯着林大哥别惹事。”
“林东去撒尿能惹什么事儿?”
“可我好像听到惨叫声……”
张武担忧皱起眉,看向门外想出去看看,可肩膀被人扣住无法动弹。“齐哥——”
“我没听见,你们听见了没?”齐正问身旁的其他衙差。
“没有。”其他人异口同声回答。
“你都幻听了,快闭眼睡一会就好了。”
“可——”
“快睡。”
张武拧不过他们只能坐回去。眼睁睁看着其他衙役找各种理由离开,心不由得提起,默默祈祷高鑫赶快回来。
嘎吱一声,破旧的木门被打开。
张武以为高鑫回来了高兴抬头,笑容定格在脸上,以可见的速度消失。
萧漪扛着两名衙差进门,像是扛着两只猪随意扔到火堆边。随后若无其事离开,没多会又扛着两人回来。赫然是陆续离开的林东等人。四人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一看就是被揍了。
另外两名衙差反应过来拔出佩刀。“居然敢殴打差役,按例我们可先杀后报。”
“胡说,我哪里有殴打差役。明明是这几位大哥让我陪着玩一玩。你们不信?”
“???”
这话你自己信吗?
“大哥快起来帮我澄清一下。”
躺在地上的四人没有动,似乎昏迷了。萧漪用脚踢了踢差役的腿,对方还是没有动。
“别紧张,我这就叫醒几位大哥。”萧漪蹲下身,扬起手‘啪啪啪……’一连串耳光声响彻茅草屋。
张武从一系列惊吓中回身,咽了咽口水。不自觉捂着左右脸。妈呀这声音听着都疼。
昏迷的林东等人被疼醒了,迷茫一会,看到萧漪笑意吟吟脸面色煞白,连滚带爬往后退,一个劲朝同僚背后躲。林东动作最快,但被一只如烙铁般的手按住肩膀,让他无路可逃。
“夫人我错——”
“差役大哥快告诉你的同僚们,刚才在外面是不是你让我陪着玩玩?”萧漪打断他的话。
“是是是,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那你玩的开不开心?”萧漪侧头对上林东的目光。
“……开心,非常开心。”林东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萧漪又看向躲起来的三名衙差。“你们呢?开心吗?”
“开心,非常的开心。”
他们敢不开心?
再惹怒这位姑奶奶,可能小命都要交代在荒野之地。
“你看我没有骗人吧。”
齐正等人:……
不敢说话。
“你们刚才诬陷我,是不是该出点补偿?”萧漪盯着装馒头的行囊,迈不动脚。肚子咕噜噜叫出声。
张武极有眼力劲,双手递上装馒头的行囊。“夫人受累了,这些您拿着吃。”
“这多不好意思?”萧漪嘴上说着不好意思,手率先伸出去,还没有碰到行囊又收回手。“稍等一下。”
锁着两只手腕的铁链从中间断开。萧漪双手一捏,粗硬的铁链缺口被轻松地合上。铁链恢复完好。
张武等人不自觉退了一步。力气也太大了,掰铁跟掰树枝一样。确定了眼神,萧漪是他们不敢招惹的存在。
萧漪接过行囊颠了颠,满意点点头。再看面前的衙差也顺眼了,尤其是叫张武的衙差,上道的人她喜欢。
萧漪看向战战兢兢握着刀到两名衙差,露出自认和煦的笑容。“这些馒头不白收,两位大哥若是也想玩玩可以找我。绝对让你们求仁得仁。”
看过同僚惨状的两名衙差:……
对不起,他们玩不起,求放过。
萧漪带着馒头顶着谢家人的注视回到火堆。捧着白嫩嫩的馒头深吸一口气,香气弥漫鼻尖,心情随之好起来。
终于有吃的了。
她把馒头放到火边烤着,这才想起刚接手的便宜夫君谢长洲。拿了个馒头塞进他手里。
“多吃点,明天才有力气赶路。”
“多谢。”谢长洲沉默片刻,吐出两个字。
萧漪这段日子已经习惯谢长洲冷漠的性格,随意挥挥手迫不及待盯着火边的馒头。咕噜噜的肚鸣声乍起,她抬头对上斜对面对上女孩双眼,目光里渴望又隐忍。是位教养很好的女孩。
萧漪环视一圈,七八个孩子直勾勾盯着她。低头看向还没有捂热的食物,叹口气,最终还是把行囊丢给了斜对面那位教养很好的女孩。
“分给其他孩子一起吃,吃饱点明天好赶路。”
女孩看向身旁的父亲,得到同意后捡起行囊,笑着看向萧漪
“谢谢表婶婶。”
婶婶?
原来她是谢长洲表弟的女儿。
原主被流放途中摔了一跤,磕到了头,失去了记忆。她接受原主身体后发现只有关于谢长洲的记忆,其他人一概不认识。谢家人知道后也没多问。谢长洲也没反应,可能还没有从打击中恢复。
孩子们有了多余的食物填饱肚子,面上有了些许笑容,打破谢家人之间沉默且凝重的气氛。
另一边正好相反。刚才还轻松自得的衙差没了笑容,没人开口说一句话,沉默地像木头一样坐在火边。
高鑫回来就看到这诡异的一面。还见到几张肿成猪头的同僚。看向斜对面的谢长洲,眉心凝结成川字。那人说的没错现在的谢长洲并不像表现出的人人可欺。
“你们没事招惹他做什么?”高鑫低声斥责。
张武委屈撇了眼蜷缩在地上哼哼的林东,小声解释。“我们没惹谢长洲,就是惹了他娘子……”
“我早就说过别动谢家的女眷,现在好了终于把谢家男人惹火。”
“打人的是谢长洲娘子。她一个人围殴了林哥四人。”
被打的林东四人眼含热泪点点头。
高鑫:???
那人没说谢长洲夫人会拳脚功夫啊。
张武见他一脸懵,又将萧漪徒手掰铁的事情说了。其他人连连点头,满脸心有余悸。
高鑫看向拇指粗的铁链,抿唇沉默。随后跟没事人一样。“先休息,明天要早起赶路。”
“高哥放心,小弟一定听话好好苟命。”张武拱手道谢。“多谢高哥之前的指点,否则今晚小弟就和林哥等人一样的下场。”
其他人委屈地看向高鑫,为什么他们没有得到指点?
高鑫:……
做人,情商很重要!
“睡觉。”
深夜,马蹄踏响。一百多名黑衣人骑着马冲向谢长洲等人落脚的破茅屋。手中的长刀在月光下泛着冰冷的寒光。
作者有话要说:开新文啦,撒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