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谷宅,客厅除了些许打扫的仆人,主人全都在卧室休息,谷雨问了李婶谷越的所在后,上二楼敲了敲书房的门。
“进来。”门内传来谷越沉郁喑哑的嗓音。
谷雨推门而入,看见谷越正在吃胃药,桌边是散碎的文件书籍,以及一半凉了的汤面。
谷越抬头看见是她,心里有些意外,自己这个大女儿虽说举止和之前有所不一,变得沉稳干练,性子冷淡如冰,但到底还是和他们不亲的。
今天怎么主动来书房找他?
谷雨很少有与家人相处的经历,故而也没有寒暄,单刀直入地将事情简单描述一下。
谷越的脸顿时变得铁青,这个沉稳老练的中年男人此刻像一柄开锋的刀子,将桌上的东西一扫而空。
“他胆子居然这么大!”
谷雨看着那碗坨了的汤面,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退,免得汤汁溅在身上。
“这件事情非同小可,往下查说不定会牵扯更多。”谷雨淡淡道。
这个问题明显让谷越犹疑了,至于原因其实稍微想想都能清楚,谷氏集团盘根错节,一旦底下的出事,上面的也不会干净到哪里去。
“你的想法是什么?”谷雨问道,面容变得内敛深沉,眼尾的皱纹透出股精光来。
谷雨思忖几番说:“不如先拿赵嵩开刀,警示一下,然后再慢慢查里面的事情,倘若有行差踏错的,也能给一条回头路,免得全查起来风声鹤唳。”
谷越点点头,赞同道:“就按照你说的办。”
他这时才重新审视了一下这个女儿,从前他只觉得她懦弱卑微,言行举止更是看不到一点世家名媛的样子,脑子更逊于谷婷。
如今看来,也许是自己看走眼了。
谷婷到底不是他亲生的,就算作为和季家联姻的棋子,能给谷家带来暂时的利益,但是她将来是季家人。
反观谷雨,从之前交上来的资料看,她能力绝不逊色,反而有种沉稳大气的风格,且和姜屿关系不错。
谷家和姜家的死对头联姻了,但是谷越还不想得罪狠了姜家。
有谷雨在,说不定会有条后路。
谷越眼睛微眯,问道:“赵嵩走了后,九楼就要选过一个负责人,你有什么好人选吗?”
这话看似是在征求她的意见,实际上是试探,也是一种暗示。
谷雨以前接替家族时,掌权多年的祖父曾经问过她一样的问题。
这次她还是面不改色地说:“我觉得穆良很不错,可以暂时代理九楼。”
话音刚落,门口忽而传来敲门声,谷婷端着一盅菌菇汤进来了。
她看着地上一片狼藉,又细细揣摩了谷越的神情,笑着道:“爸爸这是怎么了,我听人说你胃疼,连面都没吃多少,所以端着刚煨好的汤送来。”
谷婷说着,将汤盅搁在桌面上,突然问:“姐姐也在这呢?”
谷雨听她这声问得矫揉造作,满含深意地冲她莞尔,又恢复那副冷冰冰的模样。
谷婷笑容僵了一瞬,谷越倒没关注这些,他不喜欢有人随意进出书房,语气不悦道:“我现在什么都吃不下。”
“爸爸总是这样,胃病才会犯的,”谷婷嗔怪道,忽而眼珠提溜一转,掉转话锋说:“刚才我好像在门口听到,九楼的赵嵩出事了?”
谷越眉头立即紧蹙起来,鼻息也加重不少,谷婷也不怕,软磨硬泡地在他身前捏着肩膀,作出孝顺女儿的样子。
“是出事了。”谷越隔了半晌才开口,简单点了几句。
谷婷先是佯装愤怒,随后问道:“那九楼岂不是要选个人来?我有个推荐的人选,爸爸要不听一听?”
谷越闻言来了兴趣,随口道:“是谁?”
谷婷说:“叫张芸,我观察她很久了,人也很不错,资历又老,九楼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好歹还是要个呆久了的老人镇住场面。”
她这话说得也有理,故而谷越沉默着,目光有意无意轻落在谷雨身上。
其实在谷越心里,谷婷能力也不行,十九楼交给她,虽说没有出大错,但到底也没有什么卓越的成果。
除了慈善做得不错,给谷家积累了些许名声,其他的真是很一般了。
他现在很期待自己这个女儿说些什么。
谁料谷雨神色未动分毫,眉眼淡淡地扫过来,说道:“你说的,就是那个爱惹是生非,在公司排除异己,拉帮结派的张芸?”
谷婷愣了愣,说道:“姐姐,你说话可得讲根据。”
谷雨抬抬眼皮,清冷的眸子里出现一抹玩味,轻缓说道:“自然是有证据,我呆在九楼可不止埋头工作了,在我上楼汇报工作前,可捏到了实打实的证据,像今天一样。”
此言一出,谷婷像被人扼住了喉咙,脸色瞬间白了几度。
谷越隔岸观火到这一步,大概也能猜到些许内幕,但是他觉得犯不着出手。
因而他快速切断了此次谈话,把已经想好的结果说出来。
“既然赵嵩的事情是你揭发的,那么九楼就由你来代理,穆良和张芸都能协助你。”
“好了,我累了,你们出去吧,小婷你叫个人进来收拾一下。”
紧接着他大手一挥,谷婷嘴张了张,到底还是闭了回去。
出了书房时,偌大的客厅已经空无一人,只余下几盏灯,照亮着昏昏沉沉的房子。
谷雨走了一段路,想出门散散心,理顺一下今天发生的事情,顺便想想往后公司的布局。
她踩在光滑可鉴的楼梯上,没走几步,便感觉身后有人。
接着谷雨本能地闪身一避,叫那人扑了个空,却还是踉跄几步,扶着栏杆走到下面几层。
“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
谷婷站在上几层说道,她娇小的身体逆着光,原本娇软的面容略显狰狞:“走着瞧吧。”
随后快步离开了楼梯口。
谷雨的手腕伤还没好,骤然发力,本能地有些颤抖,她握紧扶手,钻心的疼痛从腕骨处传来。
可她一声没吭。
许久,她才开口说:“走着瞧吧。”
气氛死寂,空无一人的楼道口回声都没有。
昏暗的灯光宛如囚笼里的困兽,散发出悄怆幽邃的寒光,谷雨强行遏制住颤抖的手臂,缓缓走下了楼梯。
……
第二天一早,她便来到了公司。
赵嵩脸上的伤已经好了许多,因为基金的问题,他心情特别不好,手底下几个亲信被挨个骂得狗血喷头。
“这点事都干不好,我养你们做什么?真是一帮蠢货!”
听着办公室里激烈的辱骂声,九楼的员工们目不斜视,心里却是惴惴不安。
林林悄悄凑到谷雨身旁说:“最近鱼头什么情况,感觉他火气好大啊,他说的那个工作内容我知道,本来就是需要时间完成的,市场这种肯定不能说一下子就见到成效,这骂得太难听了吧。”
谷雨眼眸微眯,嗓音细微又轻飘:“谁知道呢……”
“还有还有,我发现最近鱼头突然有钱了。”林林说着,又压低了声音,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谷雨闻言愣了一下,赵嵩投资基金亏了那么多,竟然还敢胡乱消费?
“你怎么知道?”她问道,露出感兴趣的神情。
林林见她柳眉一挑,清冷如霜的面容因此生动起来,上扬的眼尾勾人又媚气,心里不自觉漏跳几拍。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于是她又凑近一点,贴在谷雨耳边说:“前几天我看见鱼头带了块新表,好像是欧米茄的,应该要四万多,而且我还留意到他前两天穿的那套西装是奇力的……”
她话音刚落,办公室传来散碎嘈杂的脚步声,穆良听完了训后,和老员工们从里面走出来。
他神情灰败,嘴角绷成一条直线,俊眼里有浓浓的疲惫。
张芸的反应比他大多了,脸上青白一片,嘴里爆着国粹的口型。
他们各自归位,穆良刚坐下便对谷雨说:“赵总找你进去一趟。”
自那天以后,赵嵩就很少和谷雨接触,也不知是在憋什么大招。
穆良揉揉眉心,侧脸显得有些抑郁不得志,担忧道:“他心情很不好,你要小心应对,我一会儿会借工夫进去打断,帮你减少点火力。”
但这也无济于事。
谷雨点头,简单带了个笔记本便进去了。
赵嵩正坐在座椅上,肥硕的身躯将椅子压出个凹陷,眼睛浮肿发红,头发几天没洗,油得能拿去炒菜了。
看起来确实有焦头烂额那感觉。
谷雨一进来,赵嵩就重重拍了一下桌子,迫不及待地骂道:“这就是你交上来的东西,狗屎!”
谷雨看着扔在桌面的文件,不动声色道:“是哪里的问题呢?”
赵嵩接着骂道:“你还有脸来问我,我先前还觉得你做事有章法,想提拔你,谁知道你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一个企划案做得狗屁不如,你要是不想干了,趁早给我滚蛋,别在这浪费我时间!”
说完,他仿佛不解气,将文件拿起往谷雨身上用力砸过去,想看看她狼狈不堪的反应。
谁料她仿佛早有预料般,灵巧一躲,文件平白扑了个空。
赵嵩见此勃然大怒,他连日亏钱,肾上激素已经很高,再加上不知为何,越是亏钱就越是想消费,总也控制不住自己。
像是中邪了一样。
前几天趁着酒劲想揩个油,本就是习以为常的事情,其他女员工都受得了,可偏这个不知好歹的敢跑了。
被他赵嵩揩油,那是荣幸,这个J女人以后别想升迁。
可谷雨却丝毫不惧:“我做的企划案没有任何问题,赵总如果非要找下属的麻烦,多说也是无益。”
这话无疑火上浇油,正当他咬牙切齿,预备大发雷霆时,门口突然传来动静。
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出现在门口,眼神凌厉说:“你好,请跟我们走一趟。”
赵嵩瞳孔紧缩,身体仿佛被抽干力气般,瘫倒在了座椅上。
谷雨微笑着,看着他被税务局的人拖走。
“九楼归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送走鱼头啊,前面铺垫差不多,后面开始打脸假千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