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谷雨还是去了。
原因无他,姜屿在她下班后,特意换了辆明晃晃的黄色保时捷将人堵在了路上,为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谷雨上了车。
“你打算带我去哪儿?”她看着车窗外逐渐稀少的人烟,和愈渐葱茏的绿荫小道,轻声问道。
“怎么,怕我拐了你?”姜屿笑着道,在九曲回转的道路上一个急转弯,差点让谷雨倒向他。
但他仿佛忽而记起来什么似的,车速不仅平稳不少,而且缓速了许多。
“你手腕怎么样?”姜屿问道,余光不住飘向她系了绸缎的腕骨。
谷雨则打量着车外的风景,轻描淡写道:“没什么大毛病。”
姜屿听她答得敷衍,只清淡笑了几声,倒也没说什么。
保时捷最终停在一处深居竹林的茶馆前,青树翠蔓,样式复古,有朦胧的茶香从竹林间飘出,看起来古典又有格调。
姜屿下车后先一步走到谷雨身前,很体贴地帮她打开了车门,随后又打量了她的穿搭。
谷雨这一身米黄修身长裙非常衬她,不仅显得腰肢细软伶仃,头上盘起的新中式长发也颇具古韵。
几缕青丝垂在脸侧,恰到好处地修饰了脸型,被竹林风轻轻一拂,顿时有秋波撩人的美感。
“你这身好看。”姜屿由衷夸奖道。
谷雨也看了他今天的穿搭,棕咖色的纯色衬衣毫无褶皱,下身是米黄休闲裤,风格闲适又随性。
中长发衬得姜屿温柔俊雅,细长的眉宇微松着,在低头看向她时,能让人捕捉到一种阴柔昳丽的风韵。
“你衣品也不错。”谷雨随即答道。
姜屿则笑得意有所指道:“今天我们颜色很配,一会儿服务生该觉得是对情侣了。”
谷雨已经快习惯他的调侃了,若无其事说:“穿搭而已,别把人家想得那么没见识。”
她话音刚落,茶馆里走出个三十多的中年男人,穿着中山装的店服,和气儒雅地问道:“姜少爷来了,这里已经照您的吩咐安排好了。”
他面相和善,脸上笑眯眯的,仿佛对谁都是和颜悦色。
可唯独在对姜屿时,神情里多了几分恭敬小心,语气都低垂下去。
姜屿笑说:“麻烦你了,这是茶馆的店长姓刘。”
刘店长善气迎人,温声道:“二位请跟我来。”
谷雨见他自始至终目不斜视,保持个一团和气的模样,心想这茶馆格调也不错。
直到她进了里面,才知道茶馆名叫小西天。
“为什么叫这个名字,一般茶馆要么带茗,要么是有清,有什么说法吗?”谷雨边跟着店长,边问道。
店长将他们引入一个包间,旁边立即便有服务生上前,姜屿轻轻挥了手,他们便识趣地走了。
“主人闲时看书,读到一句‘厌听楼船杂管弦,耳根清净小西天’1,觉得非常对胃口,因此起了这个名字。”刘店长说着,和善的眼神轻飘向姜屿。
谷雨还在回味,她从门口一路看过来,觉得这主人的品味实在是好。
“这茶馆不仅古韵清幽,名字也起得别出心裁,你们主人好品味。”她说着,轻抿了口茶水。
店长只轻笑笑,默不作声地退了出去。
姜屿则跪坐在她对面,亲手煮水烹茶,修长白皙的手指活动在褐色的砂壶间,配合着林间飒飒的回响,无形中有点矜贵风雅的感觉。
“什么别出心裁,不过是听了几天身边人的聒噪,想找个没什么人的地方,偶尔躺着睡午觉罢了。”他说着,端起茶壶给谷雨倒了一杯。
谷雨眉心微动,听他语气如此熟稔,大致便猜出这茶馆主人到底是谁了。
“看来我是夸错人了。”她说着,昳丽的眉眼微挑,淡淡扫到对面。
“别呀,我喜欢听你夸我。”姜屿眉眼带笑道。
外面天色已晚,几盏豆灯幽幽亮着,昏黄的暖光宛如月纱,将谷雨笼在一片烛花荧荧里。
她脸上细润如脂,脖颈线条修长而流畅,宛如一尊精雕细琢的长颈白瓷,弧光难描那风情。
“有道是‘灯下看美人,月下观君子’,我今天才真的明白。”姜屿说着,抬眼注视着谷雨。
他细长的眼眸仿佛穿透镜片,将内心那点挑逗和觊觎戳破,毫不掩饰地交付给她。
谷雨丝毫不避讳,冷言笑道:“你说我是美人,可我却不觉得你是君子。”
姜屿愣了,很快反应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君子?”
谷雨一手撑着下巴,眼皮抬了抬说:“君子哪有让人饿着肚子喝茶的?”
姜屿:“……”
他以为谷雨会回答得更解风情些,都做好了应对的托词,谁料被她这番话打蒙了。
姜屿回神后咳嗽一声,叫门口的服务生送了些食物。
“抱歉,是我考虑不周了。”
谷雨其实不太饿,她食量小,加上工作忙碌,晚餐总是有顿没顿的。
于是她只用了块茶饼,便单刀直入道:“你带我来这里,到底是什么意思?”
姜屿闻言也不着急,一手搁在桌面上,手指白皙如玉,轻叩着发出点滴的声响。
“这茶馆鲜少人知,本来是我用来睡囫囵觉的,谁知道一些人竟然看上了它的隐蔽,有些隐晦的会面定在这里进行。”
姜屿说着,嗓音不自觉压低,醇厚的声线更显得磁性,让人觉得有点蛊惑。
他将一个极小的耳机递给谷雨,她虽心有犹疑,可还是戴了上去。
耳机里传来嘈杂尖锐的声音,仔细一听,似乎是两个人在激烈地争吵。
“上次你说一定没问题,可结果呢?我踏马把钱几乎全投进去了,连个响都没听见!”
“基金投资这种事情本来就是有风险,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哪晓得后面套得那么牢,我自己的钱都没拿回来!”
耳机里都是男声,质问的那个竟然是赵嵩,他显然激动极了,边说着边拍着桌面,发出砰砰直响的重击声。
“我管你的钱收没收回来?妈的,为了这个基金,老子连公账上的钱都动了,现在你跟我说套牢了,你信不信我跟你拼命?”
“你跟我拼命也没办法,我想现在就把钱拿出来,问题拿不出来。”
此话一出,耳机里短暂地沉默了,应该是两个人都喊累了。
谷雨瞳孔紧缩了一下,很敏锐地抬头看了眼姜屿,见到他正敛眸持壶,淡定从容地斟满一杯茶水。
男人中长的头发拂在脸侧,俊颜含笑低眸,持着紫砂壶的右手腕上,那串菩提珠缠绕几圈,檀褐的珠面衬得他温文尔雅。
“这就是我送你的第二份礼物。”姜屿轻声说道,细长的眼眸里晦暗深邃。
“赵嵩挪用公款投资基金?”谷雨问道。
这件事情非同小可,可以将赵嵩锤死,虽说她手上那些证据也能在谷越面前让他吃一壶,但远不及这个切中利害。
姜屿点头:“我本来不想多管闲事,但是谁叫他不知死活呢?”
男人说到这里,温煦的面容微微一变,露出鲜少表露的阴狠来,但很快又恢复了温润儒雅的模样。
宛如风过无痕般,杳无踪迹。
这可是一份大礼,谷雨正在想改怎么还人情时,姜屿却话锋一转,问道:“好像两个月后,便是谷季两家订婚的日子?”
谷雨一愣,对他这番话有点不明所以,却还是点头道:“没错。”
姜屿说:“想好穿什么衣服了吗?”
谷雨挑眉:“还没定,你问这干什么?”
姜屿接着道:“想像今天一样,和你穿同色系的衣裳,这样好叫人家误会。”
男人调笑着开口,眼神却不似玩笑,而是颇为认真地看着她,说:“不如我陪你去选?有我在,许多事情好办些。”
他这话不是无中生有,宴会上都是名流,每件衣裳背后都有来历,一些名媛更是为了攀比,精挑细选。
同样的,她们挑衣裳,设计师也在挑人。
虽说谷雨是谷家被找回来的真千金,可是她在谷婷的衬托下,实在是登不得台面的土小姐,任谁都不愿意自己设计的礼服被她穿在身上。
姜屿很显然明白这一点,因而才说出这句话来,A市里没人敢不给姜家少爷的面子。
“就当给我一个和你单独约会的机会,怎么样?”姜屿问道,将刚斟好的茶杯递给她。
谷雨看着那杯茶,静默许久后,伸手接了过来。
她仰头喝茶时,修长的脖颈伸展拉长,犹如天鹅般优雅动人。
姜屿看着那段纤细白皙的曲线,细长的眼睛眯了眯,继而错开眼帘,也顺势抿了一口茶水。
“一会儿我会将这段录音发给你。”姜屿说道。
谷雨点头致谢,说实话,真不是她不知回报,实在是姜屿似乎什么都不缺。
他有权,别说在姜家,就是在A市都是极难撼动的存在。
他有钱,姜家是积累百年的豪门大族,就中富庶自不必说。
真要说他缺什么,无非是二十几多年里,始终是清清白白一个人。
“你在想什么?”姜屿见她垂眸,仿佛在思考的样子,不由得开口问道。
谷雨说:“我在想,我能怎么回报你这些帮助。”
得要实打实的利益才行,否则到底还是空口白话,虚得很。
姜屿轻笑道:“你能帮我搞定谷家,便是最大的回报。”
谷雨衡量了下自己现下所拥有的,只好按捺下不安的情绪,缄默饮茶。
他们之后又闲聊了会儿,最后姜屿接了个电话。
谷雨很清楚看见,他在看清来电显示时,云淡风轻般的眉宇轻微出现些许裂痕,眼眸里有浓重化不开的晦暗,显然来电的是个棘手的人。
到底是什么人,能叫姜屿出现那种神情?
也许是谷雨的好奇有些明显,姜屿将来电挂断后,简单聊了几句,便开车送她回去了。
这次轮到谷雨看着对方的背影琢磨许久。
联想到姜家那些传闻,谷雨觉得棘手的事情犹如乱麻,得一根一根缕清才行。
可她前面的谷家就是个大麻烦呢。
谷雨看着远处灯影憧憧的谷宅,捏着手里的录音,抬脚走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那么问题来了,谁让姜屿如此失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