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秦五的小弟捧着伤手欲哭无泪,眼神请秦五帮自己报仇。
转头看向王二麻,眼神立刻一变:这小子肯定知道这小孩不对劲,事先还不提醒他们,果然不安好心!
他这是彻底把王二麻恨上了。
秦五接过小弟的眼神,还以一个安慰的眼神,表示自己知道了,一定会为了他报仇的。
而另一面裴观潮也不是傻的,三个成年男人对上他一个才不过六岁的小孩,就算有一个疑似被他打骨折了,又怎么样,这可是三个成年男人!
他的钱都已经藏好了,柴火板子不算是累赘,他跑就行了,留在原地和人家硬拼硬干嘛?
他又不是傻子!
还不等秦哥过来给他的小弟报仇,裴观潮一溜烟就跑了,如今他一点拖累都没有,比当初对着王二麻的时候,跑的还要快。
至于留在桥洞里的东西——三贯铜钱他藏得十分隐秘,上面还撒了灰,保持一点破绽都没有的融入周围环境。
要是这样都被发现,那这三贯铜钱就是真的和他没有缘分,只能辜负驴哥深切的爱,不要也罢!
至于辛苦捡来的柴火,在驴肉卖出去的那一刻,他的使命就已经完成了,裴观潮一直没有扔掉,只不过是因为想着蚊子再小也是肉。
还有在县城里可没有什么野树林给他打柴,生活取暖。
现在小命要紧,那三个歹徒要是要他的破柴火,那就送给他们吧!
裴观潮连续两天,都吃饱饭,又是几斤驴肉,又是馒头火烧这样的细面粮食下肚,如今他身上可有力气得很。
两条腿抡起来比风火轮还快,就算秦哥这样一个成年男人竟然也追不上他。
那个被打骨折的小弟捧着半条胳膊,追几步就觉得手断骨处震得刺痛,白着脸不敢继续往前追了。
至于王二麻,更加没用,本来就饿了一天,想赊账吃面被陈老板赶出来,后来又被裴观潮打了这么一顿,蛋儿还扯着疼呢!这会儿别着腿,跑得连个娘们都不如。
秦哥也差几步,追过一条街,看着裴观潮跑的方向,追不上就算了。
不过等他回过头,再看到小弟越来越肿的手臂,王二麻可算是完了。
又挨了一顿胖揍,如何鼻青脸肿,几日下不了床都是后话。
再说另一边,黑夜里,月光洒落街道,一个受小孩撒丫子跑得像一阵风。
裴观潮跑得虽然快,但也是用尽了全力。
一直到快没有力气,他才敢稍稍放慢脚步,耳朵灵敏地动了动,确定后面没有脚步声,才敢悄咪咪回头。
空荡的街安慰了裴观潮一颗吊着地心,他长长吁出一口气。
“呼——”
这应该算是甩掉他们了吧!
他心想。
这古代实在是太难混了,治安实在太不好了!
在此刻,裴观潮无比想念路不拾遗、安全稳定的现代社会。
不能想,在想眼泪又要下来了。
一放松,裴观潮的手脚都有些软了,他扶着墙,在一户人家的门口台阶上坐下。
好累啊……
夜风卷过他单薄的衣衫,整条街道没有一盏夜灯是为他亮起,纵使有月光照明,可此刻洒落的只有萧瑟二字。
他好可怜啊!
裴观潮仰起头,月光洒落他眼眸,波光粼粼……
不知在冰凉的台阶上做了多久,本带着夜晚寒凉的青石板台阶都被他沁润了温凉体温。
远处街角,一盏昏暗的灯笼在夜风中摇晃,灯光忽明忽暗。
坐在台阶上的裴观潮都快靠着人家家门框睡着了,半梦半醒间被那并不算明亮的烛火吓了一跳,他慌不择路,像热锅上乱蹿的蚂蚁,想要找地方躲藏。
可已经来不及了,这家门口连个盆栽或者石狮子都没有,眼见那灯光已经到近前。
裴观潮顾不得因为坐姿而微微发麻的双腿,拔腿就想要再次逃跑。
他怕这个灯笼是王二麻或者是秦五,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惹上这些人了,揪着他不放,这时代人哔——贩卖很赚钱吗?
裴观潮不知道自己卖驴肉一进一出被王二麻全看在眼里了,还以为是人贩子看上了他,要把他这个人抓起来卖了。
腿麻实在影响了裴观潮这个小旋风腿的实力,他还没有逃跑成功,就听到后面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等等,小娃娃,等等!”
不是那些堵他,要打他的男人?!
听到是一个温柔的女性声音,确实在这个寒风萧瑟的夜晚,让孤苦无依、无家可归的裴观潮卸下了一丝丝的心防。
当然更有一部分原因还是裴观潮在青石板上坐了大半个时辰,抽了一身青石板的凉气,腿脚也麻了,没来得及跑掉,还被那个提着灯笼的女人追上了。
“我说远远瞧着,就看着是个小孩?”那女人拽住裴观潮的手臂,用灯笼照了一下裴观潮的脸。
虽然这是个女人,但裴观潮也害怕他同坏人是一伙的,有心想要挣脱女人的手。
却见女人手顺着他的手臂往下,握住了他沾着尘土,算不上干净的小手。
“好凉的手。”女人的手掌心干燥温暖,在握住裴观潮小手的那一刻,裴观潮眼睛就控制不住潮湿起来,他脑子里还残留着裴二娃的记忆。
二娃娘还在的时候,也是喜欢握着儿子的小手,给他取暖,然后笑着说:“又不知道去哪里玩了,手冻得冰凉。”
这个女人像二娃的娘……
而裴观潮是与裴二娃感同身受的。
“咚——”轻轻一声,女人把什么东西和灯笼一起放在了地上。
她十分自然地松开了裴观潮的手,丝毫不怕裴观潮逃跑一般。
裴观潮也确实因为心中那点贪恋女人类似娘亲温柔的莫名眷恋迟钝了步伐,他犹豫着停下了步伐。
而正是在他犹豫之时,女人已经脱下了身上的短衫,还带着皂角香气和女人体温的短衫被她披到了裴观潮脏兮兮的外衣上,紧紧裹着裴观潮瘦小的身躯。
这股带着皂角香味的温暖,和记忆里娘亲的感觉更像了。
这个女人一点都不嫌弃他脏。
裴观潮有点怔愣,准确来说是裴二娃有点怔愣,他已经快一年没有感受过娘亲的温柔了,他娘走后的无数个夜晚,裴二娃捧着空空如也的肚子,眼泪湿透身下铺着的稻草。
他想要质问娘亲为什么不带走自己,可是要他恨娘,他又恨不起来。
裴二娃才只是个六岁的孩子。
裴观潮皱眉,努力排空胸腔这股莫名情绪,他没有裴二娃这么缺爱,这股情绪实在太影响他的判断能力了!
他打量着眼前这个女人。
此时这个女人正弯腰取回放在放在地上的东西,她来时拎着的灯笼,还有另一样放在落地发出轻响的东西。
裴观潮顺着女人动作望过去,灯笼上的光正好给他打量的视线提供了便利。
那东西是一个马桶,这个女人是倒夜香回来看见他的?
裴观潮合理猜测。
但是裴二娃没有在县城里住过,所以他的记忆里也没有县城里到底是什么时辰倒夜香这样的常识。
一个女人在他被坏人追赶之后突然出现,怎么看都觉得有些可疑不是吗?
还是一个不嫌弃他脏得像个乞丐——虽然裴观潮自己很不想承认,但是在大部分人眼里,比如前日遇到的那个老乞丐,他看起来就像是个小乞丐不是吗?
特别是刚刚挖了泥巴,整理了桥洞,又疯狂跑了那么一遭,他更加没有形象可言了。
“和我走吧。”女人再次牵起裴观潮的小手,另一手灯笼提起,她与裴观潮说话的时候腰身微微弯着,让裴观潮这个小矮个也能在温暖朦胧的烛火之下看清女人温柔慈祥的脸庞。
女人走了一步,裴观潮脚步没动。
她才恍然想起什么来,看向裴观潮道:“我忘了介绍我自己了,我是慈幼局的丁妈妈,慈幼局你知道吗?是官府创办收养弃婴、孤儿的地方,我就是在哪里工作的。”
丁妈妈笑得很温柔,她没有急着拽裴观潮走,手掌温柔落在裴观潮脑袋上抚摸了一下。
声音轻柔,语气温和:“我从前在这附近没有见过你,你是从别的地方来的吗?还是和爹娘失散了,或者闹别扭了?”
裴观潮不回答,丁妈妈也没有一丝生气的模样。
“不管如何,这天寒地冻的,你在外面待上一夜会冻坏的,先和我去慈幼局住一晚吧,那里被子衣裳都是现成的,还有热汤可以用。”
丁妈妈的手又顺着裴观潮的一头黄毛落到了他的耳朵和脸颊上,试探他脸上的温度。
“这小脸,小耳朵,都冻得冰凉了!”变说着,丁妈妈再次放下灯笼,用手拢了拢方才她披在裴观潮身上的短衫。
裴观潮心里是如何想的不知,总之他身体里属于裴二娃的那部分受不了了。
这个丁妈妈的一举一动实在太像他娘亲了,他好想他娘亲!
当这种情绪强烈到一定地步,裴观潮就算再冷静也阻止不了,况且他对热汤还有今夜一个温暖的被窝,也是打心底里的渴望。
天知道他从什么都不缺的现代来到这个什么都没有的时代,已经多少天没有睡过一顿好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