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讨厌就有喜欢,江南文人为什么讨厌朱棣,又喜欢谁呢?结合建文帝当时的一些行为,一切都能够非常轻易的理解了。建文帝最重用的三人,方孝孺台州人,齐泰南京人,黄子澄江西人。三人俱是南人,他们所代表的正是南方文官系统的利益。】
大家看向朱元璋。
朱元璋把所有看着自己的人瞪回去。
咋滴,都是咱选的人,选错了吗?!
但是老朱还是说明一下:“齐泰黄子澄是我属意,方孝孺不是。”
【建文帝上台伊始就进行了一系列改革,最重要的就是减免了江南赋税。直接利益得到满足,这种举措自然引得南方文人交口称赞。毕竟朱元璋在位期间,苏松重赋天下知。】
朱元璋皱了皱眉,他本能的感到不舒服。重新开科举至今,他已经取士不少,朝堂上的南人自然也是越来越多,南人多了,偏向于南方的声音自然越来越大。但是朝堂之上,怎么能只有一方的声音呢?
【方孝孺出自浙东学派,他的政治理念很有趣,认为“臣者,国之本”。什么意思呢?他认为历史证明君主为了“一家一姓”的私利,会牺牲天下的公利。为了解决这种矛盾,他提出了不同于传统儒家君圣合一的理念,将君权上的“圣”剥离出来。仁义的“天”不但会诞生“君主”,还会诞生“圣人”。“圣人”代表道,他可以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他们代表道,并以道来制约“君”。“君”只需要垂拱而治,当个吉祥物就好了,真正治理天下,就交给选出来的践行圣人之道的百官们。】
这段说得还是很深入浅出的。
朱元璋虽然出身不行,对于皇子们的文武教育却非常上心,皇子们一听,听明白了。听明白了就炸锅了。
“贼儒,大胆,竟敢让我大明皇帝当个吉祥物!”
“还想要制约君,狂妄,狂妄至极!这是在掘我大明的根!”
“老四靖难靖得好!果然国朝有奸佞!”这是刚刚苏醒的朱橚在人群里悄悄呐喊一声。
“爹啊,您看文人真不行,这心有反骨的家伙,您怎么就没有把他揪出来咔嚓了!”
“行了,吵吵嚷嚷些什么。”朱元璋不耐烦大喝一声。对于方孝孺的思想,皇子们大惊失色,老朱却没有动容。
早说了,老朱虽然残忍嗜杀,脑袋却是很好的。方孝孺的思想,老朱怎么可能不知道?甚至方孝孺还曾向老朱阐明自己的思想。老朱只是一推二推,说个“时候还不到”,就把方孝孺敷衍过去。
老朱训斥孩子们:“你大哥没说方孝孺的身份?”
“浙东领袖……”
“这不就得了?”老朱没好气说,“人家怎么想,是人家的想法,你自己没想法吗?你脑子是摆设吗?你朝廷上别人的想法都和方孝孺一致吗?方孝孺的想法说出来了没人反对吗?”
皇子们被训得蔫头耷脑,不敢吱声,倒把光幕的声音十分突出:
【他的具体解决方案,是依托于周礼的“井田制”。这当然不是单纯的复古,而是他所设想的“乡族制度”的补充。他畅想的,是在皇权难以触及的乡里,以宗族为核心,担负教养那些贫弱者,血脉的联系能让他们避免“贵者凌贱”,而井田制可以消除贫富者间的经济差异,使之更为安定,从而达到乡族自治。”】
朱元璋刚才劈头盖脸骂了孩子,这时也忍不住嗤声:“腐儒,想得倒是挺好。”
这时他已经很不悦了。刚才说到方孝孺把皇帝当成吉祥物他没有太多的反应,归根到底他知道,只要皇帝有能力,方孝孺就做不到这件事情。但用这种乡族制度取代他的保甲制度?如果皇帝没有能力,不慎被权臣把持,他不是还定了藩王进京勤王的祖训吗?
嗯……
老朱心梗。
梗完他继续思量方孝孺的乡族制度,敏感地觉得自己的东西被动了。
他的敏感没有错。
【我们都知道,权力不会消失,只会转移。可以想见,乡族自治,削弱了皇权对乡的掌控,取而代之的是士绅统治力加强。另一方面,朱元璋从淮西勋贵中夺来交到藩王们手里的军权,也将藉由削藩,转移到“君”身上,再转移到“圣人”手上。从而实质性的再次达成,文官治国。】
这段说得就极其不错。
朱元璋、朱棣眼中异彩连闪,尤其在琢磨品味那句“权力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可笑!都是乡族自决了,还想要井田制?”朱棣冷笑,起身来回踱了两步,一言切中要害,“你想去支配你根本管不到的人手中的利益?到时候恐怕只会造成豪族纷纷裹挟贫民起义,各地烽烟依旧,我们江山不稳。”
“说得好。”朱元璋颔首,“皇帝当得快乐吗?”
“……”朱棣又跪了回去。
朱元璋把不安分的朱棣压回去了,才暗暗埋怨朱标:太子啊太子,你说得是不错,但岂不闻“法不传六耳”?要传也该……
朱元璋一转头,瞥到似乎还有些懵懂的朱允炆,又心累地收回目光。
庸才尔。
【这当然是符合文人利益需求,同时符合文人思想境界的乌托邦般的盛景。经由天顺年间,明朝官方对建文朝态度的进一步转变,例如方孝孺等建文旧臣文集的出版,对建文一朝的追思逐渐在民间兴起。直至正德嘉靖年间,民间开始编纂建文一朝的史料。
所谓修史,在古代,往往承担着借古讽今的隐喻。正德帝好武,嘉靖帝大礼仪又与文官们打擂台,加之对宦官们累积的不满。他们对创立东厂,复设锦衣卫又武德充沛的永乐大帝颇有微词,就不难理解了。
比之永乐大帝,偏向文官的建文帝简直是清流。思想影响文字,因而他们在记录史料时候有所偏向,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当然,需要肯定的是,方孝孺对家天下危害的认知,是旧时代的儒家,在当时社会背景下,对救国救民的一种反思,但是,从思想到具体的施政治国,还有非常漫长的道路要走,方孝孺不能明白的是,在当时的时代背景下,国家需要的是一个怎么样的皇帝和政治纲领。】
刚刚朱元璋听明白了,可这时朱元璋又听得稀里糊涂了。
这中间怎么还有宦官的事情?他不是明确说了宦官不得干政吗?联络前后的意思来看……
“老四!”朱元璋爆喝一声。
“这不是我做的!”朱棣迅速推卸责任。
可惜这当然是他做的。
朱棣顿了顿,觉得自己推卸责任推得太不聪明,所以反口说:“我现在还没做。”
“也就是说未来做了喽,”朱樉真是阴阳大师,“哈哈哈,有事‘祖宗之天下’,无事‘未来在变化’。”
【经历了唐王朝覆灭后的五代十国吃鸡大赛,新生的宋未能收复燕云十六州,宋辽和宋金,皆形成了事实上的新南北朝。宋时经济繁荣,南方人口不断增长,南北人口差距比例拉大。】
【每逢王朝更替,便是人口大量损失之时,元朝国祚仅九十八年,短短一百年遭受两次兵乱,中国人口从宋末宋金约1.1亿人口,降至元时最高峰仅约8500万,其中南方人口约7000万。
到了明初,人口又损失到约6000万。洪武十四年,北平人口仅为189万,而此时的南直隶,人口为1024万。】
朱元璋的脸色不太好看。
他虽说成了帝国的皇帝,却也不能完全摆脱出生的影响,此时就感觉正在被点评的人口数量,要么是他鸡笼里的鸡仔,要么是他放牧的好牛,多几只,少几只,哪里好,哪里差,他可是很敏感的。
【这还是朱元璋持续不断强制迁富户,设立卫所进行军屯的成果。故土难离,长途跋涉又容易造成死伤,富庶的江南又被苛以重赋。此举常被佐证为朱元璋生性残暴。
时代有其局限性,文人如此,皇帝如此。朱元璋是以自己的方式打击豪强,遏制地主,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土地兼并的进程,且开始消弭自晚唐以来的巨大南北差异。
朱元璋的告北方官吏檄文就曾写过,蒙古,色目,虽非华夏族类,然同生天地之间,有能知礼仪,愿为臣民者,与中夏之人抚养无异。
他重新确立的华夷观,有力的保障了明初的民族大融合。同时朱元璋也意识到,定都南京并不是一个好选择,这座集政治和经济中心为一体的城市,过于靠近江南,很难辐射到寥廓的北方土地。在朱标死前,他就一直在考虑迁都的事,只是很可惜,迫于种种考虑,加之他身体逐渐不行,直至他去世,都没能完成迁都的大业。】
朱元璋迁都的想法,大家是都知道的。
若非出去巡视,也许大哥还不会躺在这里呢。
【而朱棣,这个从北平打到南京的天降猛男,他自上位就着手准备着迁都北平之事,哪怕以他永乐大帝天神下凡马上再造大明的威势,面对靖难后内忧外患的状况,也只能瞒着文臣,悄悄推进,前后准备施行共计十九年。
他坚定地延续着父亲大移民的政策,佐以绝对强硬的姿态,定都北京。从此开启了有明一代,天子守国门的豪迈气派。
对于永乐迁都,理由也是众说纷纭,有说是为了防卫北方势力,有说是为了南京反对力量,这些诚然都是理由,或许也曾被永乐大帝考虑过。但作为永乐大帝起兵造反至施政一生中最伟大的成就,这些不过是他最伟大成就的小小附注。
朱元璋一手创立的制度,赋予了明朝皇帝高度的中央集权,而永乐大帝正是充分使用了这种力量,完成了从南人政权向统一政权的改变。他继承并发扬了朱元璋的理念。
他疏通了大运河,再造了北方经济。从此南北沟通,华夷统合,四方臣服,万邦来朝,完成了新的中华“世界体系”的确立。
不怪历史给他冠以“远迈汉唐”的高度评价。】
灵堂鸦雀无声,众人讷讷无言。
永乐大帝的功绩,既然能在此后数百年间来鼓舞激动了无数国人,又怎么会激动不了此刻就在他身旁的父子兄弟!
光幕居然还有后续,清澈的声音,悠悠长叹:
【永乐大帝的继承人,以极少见的仁为庙号的仁宗,也差点在群臣的压力下,选择将国都迁回南京。
我们把建文帝代入永乐大帝的处境,以他的施政才华,绝对不可能做出这样的判断与决断,他甚至不会去想这件事情。
南人的政权持续下去,等到明朝武备松弛,洪武大帝留下的武力遗泽消失殆尽,明朝恐怕也只是另外一个宋朝吧。
感谢历史,选择了朱棣;也感谢朱棣,创造了历史。】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通辽克鸽勃的长评,辛苦了,递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