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市第一医院。
已过零点,夜幕漆黑,仿若被泼上了浓墨,淤积的云层不断聚拢,尽数吞噬着空中的光亮。忽而,一道惊雷乍现,毫无顾忌地刺穿长空,落下如柱的大雨,冲洗着整座城市。
白色的顶光将室内与外界割裂,纵使照的通亮,也难以遏制恐惧的滋生。
身穿病号服的沈云鹿,挂着点滴,身体瑟缩成一团,脑袋埋在松软的枕头里,墨色长发散乱在干净的被褥上,手指紧紧抓着边缘,如同一只受惊小兽在独自舔舐着伤口。
听见敲门声,她探出半个脑袋,见是林辞琛推门而进。
他浑身湿漉漉的,蒸腾着水汽,墨色的发丝似是吸饱了水,鼓鼓囊囊。
一颗颗水珠聚集在发梢,连缀成线,顺着眉眼不断掉落,勾勒出他高挺的鼻梁,而后划过喉结,晕开在白色的衣领处。
衬衣紧贴着他强健有力的身躯,碎光之下,原本一直藏匿的曲线,此刻也掩藏不住。随着喉结上下翻滚,水珠不断滴落,蔓延向下,流经之处,白色衬衣形同虚设,肌肉轮廓大大方方呈现在沈云鹿眼前。
沈云鹿咽了咽口水。
“鹿鹿…你要吃的小馄饨,趁热吃。”
他音质清寒,但却十分柔软,像是在用小鱼干诱哄着躲在洞穴的猫咪,充满着耐心。
之前,沈云鹿被送到医院后,一直默不作声,半点不想搭理放她鸽子的罪魁祸首。
经过医生一系列检查后,说只是伤口发炎引起的发烧,处理完伤口,打两天点滴就行。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患者配合治疗。
而作为患者的沈云鹿,坚决不打针,不吃药。
林辞琛知道她生着气,耐着性子一直安抚。
他宠溺的样子加上出众的外表,引来很多目光。
不一会,急诊科门口围起来很多小护士,她们对着沈云鹿指指点点。
护士1:“我在儿科那么多年,都没见过那个小朋友比她还难哄。”
护士2:“是啊,一个成年人生病吃药这点道理都不懂,真做作。”
护士3:“你看她男朋友都差跪着求她了,不识抬举。”
……
她们趴在窗口,小声嘀咕,但却一字不落地传入沈云鹿耳朵里。
又是一阵委屈。
“我就是作怎么了?管你们什么事?”
她仰起脖子,视线绕过林辞琛,看向输液室门外。
眼尾红红,衬的肤色惨白,就算她声音软糯带着哭音,也不妨碍她像只矜娇高贵的天鹅。
林辞琛侧头斜睨护士们一眼,眼里的柔情不再,徒留凝成的寒霜,像是深不见底的冰窟。
单单一瞥,带着浸透的骨髓的凉意,仿佛在看聒噪不堪的苍蝇,半点目光都不想多给。
护士们知趣地离开。
“他们走了,不哭了,好不好?”
林辞琛声音又软了下来,用指腹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水,
“打针吃药,病才能好”
沈云鹿将脸扭向一边不看他,但肚子开始“咕咕”作响。
静谧的房间内,突然冒出的声音很是明显。
赶忙捂住肚子,沈云鹿脸上浮上一抹薄红,回瞪林辞琛一眼,发出细如蚊蝇的哼唧声,
“都怪你,害我饿肚子。”
“我的错,鹿鹿,给我一个补救的机会,可以吗?”
沈云鹿垂着眸子,宛若鸦羽般的眼睫颤了颤,望向半跪在面前的男人,晕在胸口的气不由地消散了许多。
“我要吃凤凰巷口的小馄饨。”
林辞琛望了眼窗外全黑的天,缓缓站起身,薄唇微弯,溢出声“好”。
凤凰巷口距离医院并不远,开车约莫十来分钟,但是那家馄饨店老板脾气确实出了奇的古怪,每天限量五十碗,先到先得。
所以沈云鹿无疑是在给他出难题。
可再难的题都比眼前的解决起来容易。
“那你先乖乖打点滴,好不好?”
“不许骗我。”
沈云鹿小心翼翼伸出手,一旁的护士见状,赶忙拿着药瓶上前。
她闭上眼睛,不敢去看冰冷透着寒意的针尖。
忽然,一只手轻轻抚着她的发丝,稍一用力,她便倚在他的怀里。
温热的触感混着淡淡木质清香,迅速充盈了她的鼻腔,竟有一瞬间的失神。
再反应过来时,点滴已经挂上了,扎针的小护士如释重负,逃也似地离开,一刻也不想多呆。
林辞琛也站起身,揉揉她的发丝,便向着屋外走去。
“鹿鹿?”
浑身湿透的林辞琛以为沈云鹿睡着,又轻轻唤了声。
“你怎么湿成这样?”
沈云鹿刚坐起来,窗外传来一声雷鸣,似乎在回答她的问题。
“你的车太久不开,回来路上抛了锚,打不到车,就走回来了。”
“那么大的雨!”
她忽然想起护士的话,她是不是真的太过分?
“别管这么多,先吃馄饨,这可是今天的第一碗。”
林辞琛放下餐盒,还没打开,一股沁人的香味立马飘散出来。
“你快回去换衣服,馄饨放那就好,我自己来。”
林辞琛低头看了看,这才发现全身都在滴着水,收回正要揭开盖子的手,有了一瞬间的局促。
“你自己可以吗?”
“你先换衣服!”
他冷白色的肤色在雨水的冲刷下,更显病态,他低垂着眼睫,嘴唇轻微颤抖,沈云鹿深知自己做过了,害怕林辞琛生病,一直催促着。
但林辞琛放心不下她,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忽然,门外传来声音。
“我看着就行,你先回去吧。”
门口站着一个男人,穿着白大褂,一头长发被束在脑后,双手慵懒地插进兜。
肤色白皙,顶着张极邪极艳的面容,眼尾有颗撩人的泪痣,像是吸饱了血,明艳旖旎。
“思思?你怎么在这?”
沈云鹿瞪大眼睛,有些不可思议喊出来人的名字。
穆思则是清冷地嗤笑一声,
“医院都传遍了,来了个作天作地的Omega,我闻风而来,看看这小祖宗是谁?”
说完,便将视线转到林辞琛身上,“她,我看着就行,闹不出幺蛾子。”
林辞琛冷冷与他对视,像是被觊觎上猎物的狼,抿着唇,一言不发。
见状,穆思将长发捋到胸前,露出脖颈后的抑制贴,“我是Omega,放心。对你的伴侣没有兴趣。”
“他是我朋友,穆思,你快回去换衣服,小心冻感冒就不好。”
沈云鹿推搡着不远处的林辞琛,但触手就是彻骨的寒,不由地打了个冷颤。
“好,有什么事打电话。”
待林辞琛走后,穆思关上房门,走到沈云鹿床前,抽出凳子坐下后,静静望着又怂成一团的某人。
穆思也不急,长指有节律地在桌面上轻敲。
房间里,安静至极,只能听见两个人平稳的呼吸,还有敲击桌面的声响。
气压骤然下降几度。
终究还是顶不住压力,沈云鹿望向身侧的穆思,心虚地喊了声,“思思…”
“说说看?你跟林氏集团总裁的关系?”
“我们没关系……”
“要是我把你的一份化验单递给他,你猜猜看,他什么表情?”
穆思撑着下巴,带着威胁的口吻。
“别别别!我说!我全都交代!”
沈云鹿赶忙打断他的话。
知道她是Alpha的人就两个,一个是裴羽,另一个就是眼前的恶魔——穆思。
他们三个都属于上流圈子摆烂型种子选手。
三人相识在一场晚宴,豪门新贵都在互相攀谈,试图找到提升家族地位的机会,只有他们三个人格格不入。
角落里,裴羽数着宾客驶来的豪车,沈云鹿抱着果盘咔咔炫,穆思抱着双手一脸不屑地看着芸芸百态,以及身边嘴没停下过的沈云鹿。
就这样,阴差阳错成为好友,从开始的一个Alpha两个Omega,变成现在的两个Alpha和一个Omega。
穆思经常在他们面前提起,整个圈子里,他唯一欣赏的就是林家独子林辞琛。
在沈云鹿眼里,欣赏就等同于喜欢。
所以,她跟林辞琛领证谁也没有说,包括他们两个。
没想到,今天竟然被他抓个正着。
只能苦着脸,全盘托出。
“这么说,外界流传的林太太就是你?”
穆思微眯双眼,抽出湿巾轻轻擦拭纤细的指骨,打开餐盒,盛出一小碗,
舀出一小勺,轻吹几下,便送到沈云鹿嘴边,“张嘴。”
沈云鹿用粉嫩的舌尖轻触一下,温度适宜,便张嘴全部吞下,“嗯,好喝。”
见穆思不说话,她赶忙补充道:“我跟他什么也没有,你千万别在意!”
“我知道,要是拼过刺刀,你还会在这给我原地交代?”
穆思慢文斯理地又盛起一勺,看着她一碗下肚后,才从口袋里摸出一小袋药片。
“吃饱了吗?吃饱了就喝药。”
“苦…”
“苦也的吃!”
沈云鹿拗不过他,苦着一张小脸,痛苦地吃进药,却发现到嘴的药是甜口的。
“怎么是甜的?”
“知道你怕苦,我在水里加了些糖稀。”
“思思你真好!”
“你现在是有夫之妇,注意点。”
沈云鹿以为他在吃醋,赶忙解释说:“我跟林辞琛真的只是表面夫妻,你也知道家族联姻,婚姻名存实亡,前几天还有女Beta找上门呢!说不定没多久我就被清理出去。”
“哦,是吗?”穆思斜睨一眼门外,抬抬眉梢,随即修长的手指轻抓起她的腕骨,“你不喜欢他?”
“说句实话,阿琛那么帅气,光看着他那张脸,我都能乐开花,更何况还那么有钱,这么个有钱多金的Alpha,你不也喜欢?可惜我们缘深情……啊!”
手背上突然一疼,沈云鹿愤愤地瞪着他,“拔针怎么不说一声?”
“看你吱哇乱叫?”
“不说我就不叫了吗?”
穆思站起身,理了理白大褂,“天还没亮睡会吧,要是以后还想穿高跟鞋,就老老实实听医嘱,有事喊我。”
见她睡下后,他便起身向外走去,轻轻拉上门,转头望向守在门外不进去的男人,勾唇浅笑:
“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点一个收藏吧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