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过会我去那边问路，可以请您保持沉默吗？”听完神的“高情商”发言，宁安双手合十，真诚地请求她的神主少说话。
神点头，他本来也对那些人不感兴趣，宁安又不让他去消灭那东西，他就更没什么好关注的了。
“生命之神在上，您虔诚的信徒在此祈求您的恩赐，赋予我生机之力。”
“水神在上……”
“大地女神在上……”
初时的慌乱之后，宁发发现那些冒险者双手交叉，手掌覆盖在胸前的位置，齐齐开始念诵，等到他们的额头上发出淡淡的白光，就代表神明回应了他们的请求，可以运用神力解决问题了。
用水流扑灭火，用土墙构筑屏障，用生机之力治疗同伴的伤口，不到一个日痕的时间，原本凄惨狼狈的场景变得井井有条，看上去也没那么恐怖了。
果然没点实力也不敢来探索灾祸。
宁安搜寻着拉叶嘉的身影，绿色皮肤很显眼，她站在树上匆匆扫过远处的一片就注意到了和几个人正在说话的高个女性。
树下的神散漫地趴在地上，托腮等着他的神侍跳下来。
找准距离神几步远的位置，宁安从十米多高的位置跳下来，没有特殊的理由，只是想试试她能不能做到。
神没有抬头，却像是未卜先知一样，提前滚到了她的目标地点，伸出手，迎接她。
宁安惊讶地喊了一声：“拉萨尔大人快躲开。”
神无动于衷，维持着原本的姿势不动，斑驳的树影落在他棱角锋锐的脸上，明明灭灭，衬得他眼里的明亮星点愈发璀璨。
临时改变方向是不可能的，她控制不住，只能惨不忍睹地闭上眼，默默祈祷神的身体足够坚强，不会被她撞散架。
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搂住，下坠的力道减缓，还没等宁安在心里谢天谢地她就发觉自己又腾空了。
神居然像哄小孩那样，对她做出了和“举高高”一模一样的动作。
“宁安，你这样看也好看。”神将宁安晃了晃，忽高忽低，变化角度，看上去轻松极了，不费吹灰之力。
一米六的尊严都被他摇碎了。
幸好这边草丛没什么人，不然宁安真想让神把她扔到最高的那棵树上去，真的太丢脸了。
“神……我知道我好看了，请您把我放下来了。”宁安觉得自己原本强健的体质都给神这十几下晃没了，语气格外虚弱。
神立刻将宁安放下来，他时刻关注着宁安的所有信息，自然不会放过她的变化。
只不过这次他不再认为宁安会像之前的【礼物】一样坏掉，变得无趣。
她的状态没有剧烈改变，内部红和黑正在平静缓慢地融合。
神的眼神好扎人。
宁安手臂环抱着自己，她觉得神在用一种要把皮肤掀开，深入血液，探进内脏的力道凝视着她，心里毛毛的。
“神，我们过去吧。”将飞翼兽车停好，她尽量自然地牵起神的手，带着她的神主一步一步往人群走去。
烧焦的气味越来越浓，打扮各异的冒险者们正在恢复体力，暂时没有人招呼踏入他们势力范围的宁安和神。
“拉叶嘉小姐，你好，愿万神的辉光，照耀你身。我有些事情想问你，可以吗？”宁安找到了在树下盘腿而坐的女探索者，科莫尔也在，还有其他人。
拉叶嘉早就注意到后面的动静，只是想看这一对古怪的组合要做什么，原来还真是找她有事。
她利落地站起来，灵巧矫健，没有用手掌撑膝盖。
“拉叶嘉，小心点。”当着她和神的面，科莫尔毫不避讳地提醒他的同伴。
“知道知道，科莫尔你可真是啰嗦。”
找了一个能说话的地方，又不至于离据点太远，宁安将自己想要绕路的事情告诉了对方。
听完后，拉叶嘉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树皮，似乎在思考。
“我是知道有一条路可以绕过这条河前往黑石城，但是太曲折了，我保证，没有人带你们有很大概率会迷路，反而会浪费更多时间。”
意识到可能不会有好的结果，但是真正听到拉叶嘉这样手宁安还是有一点小小的失落，她不忘礼貌地回道：“谢谢你提供的消息，祝你成功探索灾祸。”
这句话好像戳中了拉叶嘉奇怪的笑点，她一开始捂着嘴，最后放声大笑，不像高兴，反而有些奇怪的讽刺在里面。
“小姐，谢谢你的祝福，可惜它注定不会实现。我建议你们快离开这里。”拉叶嘉朝宁安做了一个飞吻的手势，背影像是山鹿一般充满活力，回到自己的同伴中。
宁安从没想过和神以外的人同行，她打心底抵触这件事。
要不回到上一个城市里去问问其他冒险者？
也许有更简单的路线……
去向陌生人搭话不容易，但是想要尽快回到黑石城的心情却压倒了习惯性的不适，宁安打定主意，走回头路。
“神，我们……”宁安笑着回头，刚要和神商量，一阵古怪又扭曲的声音刺进了她的耳朵，向上穿透大脑，向下直达腹部。
头晕、恶心、痛，宁安以为自己的后遗症又犯了，但是那不停歇的诡异声响却告诉她这不是。
她被攻击了，源头很有可能是“狂暴深渊”。
“宁安，你红得更好看了。”
神蹲下身，抹去她流出的血泪，放进口中吮吸，金瞳粲烂，满是期待。
宁安觉得自己应该没有听清神的话，毕竟杂音太多，然而她还在努力运转的大脑清晰地传达了神的意思。
她垂着头，手背上的鲜红亮眼，不用撩开衣袖她也知道这股红已经蔓延全身。
神刚才评价她的“红得更好看了”和评价别人的“不好看的红色”其实本质上没有差别。
宁安清晰地意识到一个事实。
她没有把神当神看，同样，神其实也没有把她当人看。
归根到底，她只是一个他感兴趣的红色东西。
之前的融洽是虚伪的面纱，现在它被血淋淋的伤口戳破了。
“生命、之神、在上……”她不想死，指望不上她的神主，但是这世界上并不是只有他一位神明。
神眼里病态疯狂的渴求在宁安断断续续吐出他神之名时如同雪化坚冰一般凝滞，他捂住了宁安的嘴巴，任性又急切：“不许说。”
“你是我的【礼物】”
痛得都直不起腰宁安也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拉下神的手，有一股从到这个世界后就默默生长的负面情绪瞬间爆发，长成了苍天大树的样子。
“你什么都不懂……我不要做你的神侍，不要做你的神侍……我讨厌这里，我要回去参加高考，我愿意再做一百套卷子……我不在他们可能会有点难过……我死也不要死在这里……”这段话宁安是用母语说的，颠三倒四，逻辑不通，她也不管神能不能听懂，自顾自地倾泻，就像之前对小黑念叨那样。
神收起了嘴角一直挂着的温和笑容，黑袍无风自动，膨胀，缩小，鼓起，收敛。
他听懂了，尤其是那一句，“我不要做你的神侍”。
他不是所谓的神明，但宁安是神侍，那就只能是他的神侍。
“宁安，没关系的，过一会就好了。你不会死。”神试图将整件事串联起来思考，这对他来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花费了点时间。
他自觉理解了宁安生气的原因，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笑容重新浮现。
宁安的确感到痛意在减弱，她相信神没有说谎，不过已经不重要了。
她看着面前这张喜欢到不行的脸，慢慢从喉间挤出几个字：“神明在上，感谢您的恩赐。”
“宁安，做我的神侍。”神还记着那句让他的身体躁动喧嚣的话，他一定要得到让他高兴的回答。
宁安沉默半晌，再开口已经恢复了正常：“神明在上，一切谨遵您的意志。”
神疑惑地喊了他的神侍一声，他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想要得到宁安的解答，就像之前一样，她会用手用脚，搬来很多东西表演，让他明白，然后笑得让他想要摸摸她红色的唇。
“神，我们回上一个城市，寻找消息。”宁安牵起神的手，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般，请他上了车。
“宁安？”神想要他的神侍一起上来，他觉得不对，但却不清楚到底哪里“不对”。
“神，我还要驾车。”宁安和神好声好气地讲了一通，他才恋恋不舍地往车厢里去。
车轱辘碾过青草，飞翼兽疾驰而过，宁安握紧绳套，指尖在皮质表面掐出凹痕。
神悄无声息地靠近车壁，隔着壁垒，双眼紧紧地盯着外面的人。
“神，那花真好看，请问我可以去摘一些送给您吗？”宁安停好兽车，打开车门，笑容灿烂到连小酒窝都变得更加可怜可爱。
“好。”神愉快地应下。
“时间可能会有些久，请您在这耐心一点等我回来。我会摘最好看的话送给您，比之前的还要好看。”
“好。”神重重应下。
太阳沉没，隐入黑夜，有一辆飞翼兽车依旧停在原地，不得寸进。
神坐在车厢里，定定地看着没有合上的门，上半身仿佛一尊万古不化的雕塑，唯有覆盖下半身的“袍子”显出狰狞的内里，那是无数狂舞不休的黑色触手，企图离开这过于逼仄的空间，去往更加开阔的地带。
“我等你……”
“宁安，什么时候回来……”
“花……”
“那里，没有花……”
“不对……”
混乱嘈杂的低语一直持续至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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