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的这句话里包太多含信息,宁安得一个一个处理。
首先是“红”,这里应该是指她脸红了。
然后是“更”,神在拿谁和她对比?
最后是“漂亮”,是夸奖的话,没什么特别的意思。
捋清了关键问题,宁安放下了捂着神耳朵的手,幸运的是这会外面的声音小了很多,也许是因为他们累了。
“神,请问,您说我比谁红得漂亮?”
神的手从她的额头往下滑落,经过红彤彤的脸颊,一直到她的下颌,她有点分不清哪边的温度更加灼烫。
“外面的。”理所当然的语气。
这个回答成功让宁安沉默了,她心里闪过一个难以置信的猜测,不得不鼓起勇气去验证:“神,您在这里,也可以知道帐篷外的景象吗?”
神的手指一顿,停在她的颈侧,好像整个人都迟滞了。等到叫喊声又大了起来,宁安不自觉地用眼神催促,才缓缓说道:“可以。”
“那我这几天在另一个帐篷里……”宁安窘迫地开口,她原本以为自己已经经历了足够多令人尴尬的事情,谁、谁知道还能有这种事。
她红得更艳丽了,就像一朵盛放到极致的夏日玫瑰。
神的眼睛里熠熠生辉,像是看到了什么最为有趣的事物:“宁安,我能感受到。我觉得你用热水更……”
“神,请您保持沉默。我、我得想想。”宁安无力地捂住脸,她现在已经没有心思管其他事情了,满脑子都是乱七八糟的想法,她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在想什么东西。
等到外面的声音又变小了,宁安眼睛发红,故作平静:“神,请您以后不要在我想要独处的时候感受我。我是您的神侍,但是您不通知我一声就这样做,我觉得很难受。”
神安静地不发出任何声音,等到宁安说完他才意识到有让他不舒服的事情发生了。
这是宁安第一次明确地向他表达她的不适。
“我控制不住……宁安,不喜欢我这样吗?我以后尽量控制住。”神收回手,眼里的光芒骤熄,笑容消失,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唇色愈深。
“神明在上,感谢您的恩赐。”宁安犹豫了会,主动触摸神的后背,安抚心情低落的他。
她知道神不是故意的,没有人教过他,他自己也没有这种意识。
如果她只是想要神是她的神主,绝不会反抗神,可是她想要一段不一样的关系,她不想像其他神侍一样对神奉献一切。
“科莫尔,原来这里有其他人啊,都怪你,我都没注意到。”还带着哑意的女声含糊不清,带着尽兴之后的慵懒倦怠。
粗野的男声适时响起,亲昵调情的话听得宁安只恨自己的听力不多降几个等级。
“不过,真奇怪,他们怎么一直没有声音,里面真的有人吗?”女人的靴子踩过湿软的泥土,很细腻的声响,但紧张的宁安却捕捉到了。
他们为什么要过来?为什么不尽快离开?
宁安坐起身,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自己带着神跑出帐篷就好了,但冷静下来一想,他们又没做错事,还是先来的 ,所以不能狼狈逃跑,要理直气壮地赶走那两个人。
“我们要休息了,请你们离开。”
“这样啊,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女人停在距离帐篷不远的地方,大声说道,清脆响亮。
恢复得好快。
奇怪的念头一闪而过,宁安晃了晃脑袋,没再说话,只希望他们赶紧走。
“这位小姐,你也是冒险者吗?那只飞翼兽真棒,一看就是顶级货。”
宁安想起当初塔兰的打劫行为,要是冒险者都具有“趁火打劫”的品质可就糟糕了,她顿时心里一惊,急急地探出身。
那飞翼兽可贵了,必须和她一起完好无损地回到黑石城,还能抵债。
外面的女性个子很高,皮肤偏绿,头发很短,刚过耳朵,目测接近180公分,下半身穿着干练的皮质短裙,上半身披着编织马甲,随意地往飞翼兽上一靠都显得气势很强。
距她几步远的男性身材高大魁梧,寸头,身上硬甲覆盖,面容英挺,也不像一般人。
宁安短促地打量了他们两眼,神就在旁边,她不好多看。
“啊,好漂亮的小姐,怎么一个人在这,夜晚的森林可是很危险的。”高个女性拍了拍飞翼兽的头,平常闹腾撒欢的活泼动物在她手下却乖得不行。
“有事情。”宁安站在神侧后方,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态度平淡。
“可是前面的路因为灾祸断了,你们如果要过去的话,至少要等到夏末。”
灾祸?
宁安记得《神迹》里有相关的记载,但因为在黑石城主要学习怎么侍神了,她还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只隐约感到是众神都无法彻底解决的大灾难。
高个女性见宁安一脸疑惑,正好她也睡不着,索性做一回免费老师:“目前在维坦大陆上一共有六大灾祸,血.肉.洞.窟、狂暴深渊、贪婪噬兽、无尽呓语、理想之乡和埋葬之地。拦在前面的就是狂暴深渊,它隔几年就会出现一次,这次的地点在前面的那条河,所有的桥都不知道被卷到哪里去了。你们没听别人说吗?”
宁安和神一直尽量远离人多的地方,人都没见到几个,更别提和人说话了。
这位女士也没有必要骗自己。
宁安有些苦恼地皱眉,时间也太久了,她还以为能在第一个夏月到达黑石城。
“那你们,准备怎么办?等待还是绕路?”她想着能不能问一下其他路线,毕竟冒险者大部分都是“活地图”。
绿色皮肤的女士诧异地睁大眼睛,声音提高了一个度:“当然是去探索它,不然我干嘛要赶过来,还跑死三只飞翼兽。”
“拉叶嘉,我们该回去了。”名为科莫尔的男人拽住了明显有些激动的同伴,语气低沉地提醒。
拉叶嘉朝宁安耸耸肩,有些抱歉地笑笑,和男人往森林边缘走去。
宁安想着拉叶嘉最后的话,纠结地一晚上都没睡好,神默默地看着他的神侍翻来覆去,不时移动,避免距离过远。
第二天早上,宁安直直地起身,如同弹簧一般,神疑惑地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神,请问你知道狂暴深渊的情况?”
“不知道。”神回得很干脆。
这在宁安的意料之内,她其实也没想从神这得到有用的信息,主要是挑起一个话头。
组织好措辞,确认足够清晰,宁安循序渐进地继续:“神,我们只有回到黑石城才能建您的神宫,拥有信徒,但是现在灾祸挡住了路。我们只能向冒险者们询问有没有其他路线了。”
迄今为止,宁安都是跟着和老管家来的路线倒走的,她坐在车上的时候有刻意记过几个标志,一路还算顺利。
如果要绕路的话,那就得重新好好计划一番了。
神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如果要问路的话,那么我就会和别人有眼神对视,为了表示真诚和尊重,时间可能不会短。希望神您能理解,这只是人类之间的礼貌。”
宁安和神四目相对,半晌,他垂下眼帘,低低地说了句什么,她没听清。
“神……”
“宁安,我杀了它,这样就不用问别人了。”神似乎觉得自己的主意非常棒,唇角的弧度上扬,极为热烈和张扬的笑容,仿佛他的话语就是无可辩驳的真理,无法战胜的命运。
宁安叹了口气,眼神变得复杂极了,她的神主有时候真的傻得可爱,让她的心也像是被泡在糖水里,甜软细腻。
“神,您不用勉强自己,我会想办法解决的,所以交给我好吗?我会找到其他路线的,或者,我们多等几个月也可以。”她望着一脸神采飞扬的神,忍了忍,终究没克制住,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他的眼角,快得如同蝶翼拂过,却没有躲过被钳制的结局。
“宁安,就这样看着我。”神用自己的侧脸蹭她的掌心,睫毛扫过,浓蜜和冷白交叠、摩擦,带起一阵从指尖到大脑的麻痒。
“神……”
“嘘,别说话。”
等到两人离开帐篷,已经是一个日痕之后的事情了,以眼睛酸疼为代价,宁安对于神的黏糊缠人程度有了新的认识。
将帐篷叠好,东西收齐,统统塞到飞翼兽车的尾箱里,宁安将莫名兴致高昂的神请上车,自己坐到了前座。
前面的河流叫长尾河,是维坦大陆的主要河流,流经二十多座城市,是大地女神回应信徒的心愿降下的福祉。
不愧是神明,随手一挥就是一条大河。
路上碰到了其他的冒险者,他们大多数人都很激动,仿佛要去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宁安远远地看到了更多的人,看着像是一个临时据点。
“退,快退,又来了,又来了……”她的耳朵灵得很,下意识听从那道声嘶力竭的声音停车。
天空中炸开了“烟花”,冷白的“线条”落下,焚烧它碰到的一切,哭喊的人、枯焦的树、褐色的土地,在它面前没有任何差别。
浓烟扑脸,热气蒸腾,焰浪翻涌,宁安突然想起来《冒险者手册》里的介绍——探索者,冒险者中最特殊的存在,以探索灾祸为荣耀,以死于灾祸为归宿,无一例外。
“不好看的红色。”
神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她身边,随口做出了评价。
作者有话要说:安:算了,心平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