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安正在探索这片空间,她发现自己之前的认知错得离谱。
她侧耳贴在墙壁之上,静静聆听,那种窸窸窣窣的声音又出现了,连坚硬、凹凸不平的墙壁仿佛都像活过来一样,隐隐震动。
不像万神宫的建筑风格。
没有参考,时间就显得毫无意义,宁安不知道自己在这呆了多久,也许是几个月转,也许是几天。
不过幸运的是自从成为神侍之后,她就算不吃不喝也不会感到饿,生理需求很少,也许是神明无意识的加护在起作用。
说起她的神……
宁安转头,看向懒懒地侧趴在地上的黑发神明,他是真的一点都不讲究仪态,身体像是水做成的,除了第一次她撑着站起来会,其余时候他都保持着或坐或躺或趴的姿态。
她习惯性地跪下,不管怎么样都是俯视,起码这会让她看起来谦卑一些,符合一个合格神侍的样子。
“神,我带您出去,好不好?”拿出满分的耐心,宁安尝试和神进行沟通。
面神之宴禁止回头,但她猜测宴会应该已经结束了,那么应该也没关系了。
保险一点,她倒着走总可以吧。
“宁安。”神玩着她的袖子,手指不经意地伸进袖口。
这样下去不行。
她还有事情要做,不能和神在这耗一辈子。
捉住不老实的手腕,宁安放弃了口头语言,她准备用行动让神明白她的意图。
她站起身,朝神九十度鞠躬,倒退着走,离他越来越远。
“宁安?”
神撑起上半身,波浪般的发有些凌乱地散在他的肩头,有些盖住了他一小半脸,明明是疑惑的语气,他的脸上却还是带着笑。
宁安没有停下,在她的视线里,神变得越来越小。
直到她的后背撞上了一堵“墙”。
本来这狭窄的甬道就只能勉强容两人并排通过,这堵“墙”挡得一点缝隙都不漏,宁安完全摸不到空隙,她只摸到了一手黏腻的滑液和起伏的肉感。
宁安没有再动,连呼吸都变得绵长,避免惊动“墙”。
她也不敢回头。
她在想,神不离开,是不是知道有东西会来阻拦……
懵懂的他被困在这里,就像一只鸟被锁在笼子里,看不到外面的世界。
她需要验证自己的猜测。
宁安往前,回到了最开始的地方,神的手掌撑着自己的下颌,像幼儿园的小朋友给老师开了一朵“花”。
“宁安。”他笑着喊她,眼角下垂,金瞳点燃亮晶晶的光,仿佛夜星悄然坠落。
“神,我回来了。”宁安跪坐,恭敬,谦卑。
“请恕我无礼。”
她脱下外袍,里面是裁剪得当的白裙,裙摆落在小腿附近,走一步,便划出一道波纹。
在离神两步远的地方,她晃了晃白袍,保持神伸手就能碰到的距离,神的视线跟随,上半身扬起,有了点兴趣。
他伸手去抓,宁安鼓起勇气,动作迅速地抽回,没让他挨到。
“宁安?”
“尊敬的神,请恕我无礼。”宁安往后退了一步,白袍招展,若即若离的节奏。
神开始移动,以各种扭曲怪异、超出宁安想象的姿势接近她手中的白袍。
有几次,险而又险,神的指尖已经触到了衣摆边缘,宁安发挥了她毕生的敏捷,才逃脱。
她觉得自己同样成为了神的“猎物”。
“宁安!”这回他的声音有些大,可他脸上的笑容却不变,美好灿烂,让人不知道他到底生没生气。
宁安知道过犹不及,她拿捏着分寸,小心翼翼地将袍子盖在神的头上,要不是颜色不对,此时的他就像一个华夏古代的新嫁娘。
“宁安。”他双手搂住做工精致的白袍,将脸埋进去,嗅闻,柔滑漂亮的及腰长发随着他的动作摇晃。
宁安知道自己这事做得很不道德,有悖她在之前世界受到的教育,就像一个强壮的成年人欺负一个刚出生的婴孩,只是她实在没办法,拖又拖不动,只能……
她有无数的理由,关键在于,他不是一只哈巴狗,而是一个人。
不对,更准确一点,他是这个世界的……神。
低下头,她压下焦躁和内疚,努力忽略对面传来的,因为安静的环境而显得愈发吵闹的断续声响。
她,绝对是最糟糕的神侍。
冬日之神拒绝她是正确的,她的确不够虔诚。
“宁……安……”神又开始用那种含糊、懒懒的调子喊她,宁安也摸出了点规律,知道这代表他现在的心情很愉快。
她尝试从神的手中拿过自己的侍衣,捏住一角,她缓缓施力。
没拽动。
虽然已经预料到这种情况,但真的发生了宁安还是觉得太阳穴有些痛。
“神,我好冷,可以把衣服还给我吗?”宁安将头发放到身前,抱住自己,做出瑟瑟发抖的样子,企图让神理解她的意图。
神侧躺在地上,肢体自然舒展,深红的唇开合:“宁安?”
宁安一边抖,一边又去拽袍袖。
结果是连人带衣都落进了骤然发力的神的怀抱。
在清醒的状态下和神贴近,和她脑海中想象过无数次的人接触,宁安身体僵硬,就像一根直挺挺的木头。
她记得神的温度,炽热,明亮,就像现在这样,源源不断的热度从高地流往低谷,从他流向她。
她汲取着温暖,再多一点,更多一点也没关系,他是神,永远不会变得寒凉。
就这样,永远在他的怀抱中……
当这个念头出现,宁安像是被烫到了,她狼狈地挣脱神松垮的臂弯,惊觉自己刚才的被束缚感是错觉,实际是她不知羞耻地勾住他的脖子,以一种恨不得和他融为一体的强烈欲求,菟丝子一般地缠着他。
“神、神……请宽恕我的失礼。”
宁安双颊晕红,揪着顺便带出的袍子,磕绊地向懵懂无知的神明道歉。
“宁安。”
他的神笑得恣意,如同油画一般浓烈,看不出生气的样子,仿佛不论她做什么,他都可以原谅,宽恕,包容。
“神,等我们出去后,我会尽心尽力地服侍你,我发誓。”
下定决心,宁安站起来,将褶皱丛生的袍子“唰”一下展开。
她误打误撞地来到了这昏暗诡异的地方,也许是命运,说不定,她也能和神一起离开这里。
小声的哄劝混合着衣物带起的风声,狭长的通道,一高一矮的身影不断行进。
宁安确定这次,她要走得更远,那堵“墙”迟迟没有出现,像是……不敢?
只是两侧墙壁后窸窸窣窣的声响让宁安的神经一直紧绷,她总觉得这里有其他什么东西,正窥探着他们。
一直没有回头,再加上努力对付神的“袭击”,宁安没有注意到背后的景象。
那堵“墙”其实一直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她倒退,它也移动,就像,她和神的“游戏”再现于她和它之间。
只要她回头,或许她就会立刻意识到这件事。
在宁安坚持不懈的挥舞中,某一刻,她后退一步,视线里,终于出现了熟悉的事物,玉白的神明雕塑。
她丢下袍子,高兴地握住神明伸出的手,语气激动:“神,神,我们出来了,我们走出来了!”
宁安变得不一样了,她在笑,和他不一样、和之前不一样的笑。
神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唇角的弧度再度上扬,调动肌肉,让眼睛再眯起来一点,露出一个相似的笑。
看上去就像他也很高兴一样。
“太好了,神,外面有很多那个地方没有的东西,当然有些我也不大清楚,但是,会有很多有趣的、很棒的东西,你一定会觉得有趣的……”宁安没有错过神的表情变化,她觉得自己得到了回应,兴奋地又说了一通。
不管神能否听懂,但是喜悦的心情是真的,她希望神也能体会到。
神看着宁安,她红色的眼睛里有某种他不理解,但好看的东西。
他想要。
“神,我的脸上有脏东西吗?”
不见了。
宁安用袖子擦擦自己的脸,决定出去后一定要好好洗一遍。
神努力回忆之前宁安说过的话,他撑着身体站起来了。
奇迹出现了。
神他会站了。
不知道为什么,宁安甚至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如果他能早点会就好了,就不用费那么大的劲,还要让她遭受良心的拷问。
她开始教神走路,教学不太顺利,因为神总是盯着她的眼睛,疑惑地喊她的名字,对腰部以下的动作兴趣缺缺。
宁安坐在冰凉的地板上,喘着气,她要歇歇,不然会忍不住做出些不敬神的事。
经过一番“抱腿移动”后,神终于领悟了“走”,扭来扭去滚来滚去的时代过去了。
在发现站起来可以从另一个角度观察宁安后,神走得流畅极了,他们不一会就碰到了爱兰选侍官。
“宁安?”例行来此祷告的神官疑惑地望向那个背对她的女孩。
“是爱兰选侍官吗?我可以回头了吗?”
这个问题让爱兰怔住,片刻之后,她温和地回:“当然可以,选侍宴已经结束,现在是冬日之神掌控下的第二个冬月。”
宁安以为自己听错了,再三和爱兰确认才接受了她在那个地方呆了好几个月的事实。
“还有一件事,我现在是神侍了,这位是我的神主……”宁安将手背上的标记展示给爱兰看,因为神就在身边,她说话还是很有底气的。
谁知,爱兰居然像是如临大敌一般往后退了几步,跪下恭声说道:“神明在上,吾等没有资格面神。”
看不到吗?
“那关于成为神侍之后的事宜……”宁安的视线扫过靠着太阳之神雕塑的神明,试探地问。
“吾等未得神谕,没有资格介入,一切遵循神的意志。”
可是这个神,意志不清……
说出去实在不利于神的形象,宁安默默闭嘴,问起关于神的消息。
“您说,什么神?”
“宁安之神。”
……
漫长的沉默后,宁安努力扯出一抹礼貌的笑,道谢,虽然她不知道自己在谢什么,只是觉得这样可以快速结束这个令人尴尬的话题。
因为出了一个神侍,黑石城今年的中央财政拨款提高了两个等次。从爱兰口中得知这个消息,宁安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容。
她自己的债务减半,黑石城也得到了好处,太好了。
就在两人还想继续聊下去的时候,一阵爆破声响起,宁安心里一抖,转头,太阳之神的雕塑在半空中如烟花般绽放,白色的粉末飞舞。
简单的说,它炸开了。
爱兰选侍官看见这一幕,直接往后一倒,不省人事。
“宁、安。”神居高临下地俯视她,一字一顿。
宁安能感觉得到,此时神的心情,不太美妙。
他的手指点在她的眼皮上,强硬地撑开,宁安不知道神为什么会生气,有些委屈。
她的眼睛很酸,不受控制地流出了生理性的泪水。
隔着一层水雾,神打量着变得更加生动的眼睛,第一次说出了除了“宁安”之外的话。
“好看,给我。”
作者有话要说:安安:连夜翻看《大型野生动物驯养手册》。感谢在2022-12-31 18:30:32~2023-01-01 18:27: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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