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轻轻舀起一捧水扑打在脸上,清爽感驱赶了陆冷惟的困意。
距离洗尘宴已过了五天,这期间曲稚言每天都要去丹阁换取大量高品质的丹药,投喂给陆冷惟。再配上魔族惊人的恢复能力,陆冷惟的修为不降反升,不仅痊愈了伤势,体内的灵力运转也更为流畅,丹田更是拓展了一倍有余。
仙鹤秀雅地拍打着双翅顺风呼啸而来,缓缓降落在院子里,脖颈处挂着从山下买来的热食,被风吹得微微晃荡。它不曾言语,但凡是个明眼人都看得出它眼神中夹杂的谴责,仿佛在说什么好人能让一只灵宠大清早买早餐照顾你们。
将一株灵草塞进仙鹤赤红的喙中,仙鹤瞬间收回了鄙夷,跑过来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曲稚言的掌心。
长居于天缘峰的师徒两人早已辟谷,只有修为未至金丹的陆冷惟需要进食,偶尔曲稚言也会来石桌前蹭一顿。
虽说服用辟谷丹也可以填饱肚子,曲稚言既然承诺要养好他,就不打算如此糊弄了事。哪怕是桌面上外表最平平无奇的玄牛面,它的汤料也是以玄品灵果白暇果为引,辅以二十多种灵草熬制而成。
待陆冷惟踩着晨曦闻声走来,热气腾腾的饭食已经在桌上铺张摆好。为了保持口感,店家盛放菜肴用的是特制的紫竹提盒,菜肴散发的热量被封锁在内,余温久久不散。
听到脚步声传来,曲稚言抬起头,两人视线交错。
“师姐。”少年站姿挺拔,秀眉俊目,斑驳的叶影恣意打在他深邃的眉眼,更显得轮廓深邃分明。
“坐吧”,曲稚言将顺着石桌将腰牌推到陆冷惟面前,“仙牒上的信息已经改好了,以后你就是我们天缘峰的弟子。”
清虚门发放的腰牌除了辨别弟子身份外,还可以靠腰牌的等级与信息在清虚门内搭乘固定的传送阵。比如说刚入门的弟子还未学会御剑飞行,为了方便学子们平安出入学宫,清虚门特地在碎星湖与学宫门口专门搭建传送法阵,佩戴初阶腰牌的外门弟子便可以通过此阵穿梭与宿舍与学宫两地。
色泽嫩绿的茶叶在清澈的汤水中恣意舒展,随着少年抬手的动作在杯中慢腾腾地打了个旋,陆冷惟小抿一口,香气清雅持久,齿间流芳。
曲稚言捻起块糕点,轻咬一口,口齿模糊不清道:“现在你使用灵气,身上还会痛吗?”
“没有再痛了。”陆冷惟轻放下手中的碗筷,动作言辞乖顺而礼貌,却隐隐让人感觉有一丝疏离之感。
她明明不用管自己的死活,相处多天,陆冷惟仍摸不透她的想法。
在曲稚言的精心饲养下,陆冷惟苍白的脸色润泽了不少,终于散了眉宇间那份病气,对她也慢慢卸下一丝心防。虽不亲近,但至少没了刚被带来天缘峰时那剑拔弩张的敌意。
饭毕,陆冷惟懂事地将餐具收拾到提盒中,准备去清虚学宫上早课。
临行前,陆冷惟见眼前的紫衣少女对他笑了一下,向他张开双臂。陆冷惟步伐瞬间一顿,他微微别过头,走路也变为一步一步磨蹭。
突然,陆冷惟腰上一紧,随即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淡淡的雪松味沁入鼻尖,他素来偏凉的体温竟隐隐发烫,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直涌入心底。
这是他们的约定,每天早晨拥抱三十秒,以缓解陆冷惟体内的情花蛊蛊毒。虽说这约定也不是第一天了,但陆冷惟还是有些不适应。
感受到陆冷惟的动作有些僵硬,曲稚言轻拍了拍他的背部,以作安慰。
“早,早课要迟到了。”细数三十秒,陆冷惟好似触电般匆忙退了一步,匆匆丢下这一句,转身间不见人影。
注意到他落荒而逃的身影,耳畔飞上些许绯红,曲稚言轻笑一声。
卯时是曲稚言平日练剑的时间,但她今天倒不着急去院后竹林。曲稚言笑意盈盈,提起随身佩戴的本命剑步向石阶。
她要下山去寻找有缘人。
复修后的清虚学宫设在藏书阁以东,宫门前立一碑文,刻“生也有涯,学无止境”,宫内承有修仙界各大前辈的绝学典籍。
书斋四周遍植松竹,建凉亭数十,风格雅致,供以陶情养性。各屋由曲折如绸的游廊相接,是莘莘学子趋之若鹜的朝圣之地。
宫内有内外两院之分。内院戒备森严,严禁外人入内,纵然是各个峰的亲传弟子也需要通过申请才被允许进入。能入学宫内院研究仙术的仙君,往往都是修仙界各个流派名满天下的翘楚。
外院则又分为南北两院。清虚门每年召开收徒大典,新入门的弟子普遍年龄尚小,有世家贵胄,也有寻常百姓,其中大字不识一个的不在少数。
于是定下规矩,新入门的弟子需由各峰首席弟子带领,在南院进行为时三年的文学礼仪教化,及修行基础的修仙心法。通过考核后,则可入北院自行修行,同现代大学的模式般,每年遂自己心意挑选课目。
南院演武场,四十多名少年少女穿着统一发放的浅灰色外袍,排成八列整齐的纵队,每个人的面前都立着一个木人傀儡。
这种木人傀儡身形与真人相仿,面部画有简陋的五官,与人类相对应的薄弱之处被人特地用红漆涂了标记。
清虚门主修剑,门下弟子无论选修什么道路,都会一式基础剑招用以防身。少年少女们纷纷挥使灵剑,向木人傀儡刺去。晶莹剔透的汗珠顺着额头缓缓滑落,在暖阳的沐浴下如珍珠般炫彩夺目。
长青树下的阴翳处,少年兴趣缺缺地挥动灵剑,未曾在意雾霭打湿了他肩头的发梢。剑尖右斜抽拉,臂腕轻转上提。漫天飞雪萦绕于剑气之上,如蝴蝶戏花般上下翻飞。
脑海中闪过清晨的那一幕,陆冷惟略一分神,剑柄偏斜。只闻得唰一声,木屑味浅浮在空气中,本指向木人傀儡心脏处的剑尖擦着肩膀窜出去。
教习头系结式青幞,轻甩竹鞭,往返在过道之间,扯开嗓子念叨着什么。路过陆冷惟身边,教习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这个弟子虽不出众,但剑势极稳,仅几个月便隐隐修出剑气,他作为剑术教习这么多年,见过在天赋上能和他比拟的弟子也是寥寥无几。只可惜他的修炼天赋太差,入清虚门几个月来灵力仍不足以砍断面前的木人傀儡,可以说修炼天赋拖累了他在用剑上的天赋。
教习心有惋惜,从古至今,修真界最不缺乏的就是被埋没的天才。
挂在屋檐上的宫铃一齐作响,响彻整个清虚学宫。教习宣布休息半个时辰后离开,留下同样是外门弟子的代教习师兄监管。
众人松一口气,三三两两结伴,寻个避风的地方坐下恢复体力。
陆冷惟斜斜靠树干休息,他身姿匀称颀长,少年骨骼还未完全长开,浅灰的外袍松松垮垮搭在身上,温驯而藏锋。
一阵气急败坏的脚步声响起,停在陆冷惟面前,阴影将他半个上身都遮得严实。他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王卓霖居高临下的怒脸。
王卓霖被小弟们簇拥在中央,他牙齿被咬得咯吱响,五官更是四处乱飞,他用食指指在陆冷惟的鼻尖上,骂道,“你个废物东西还敢来学宫?你知不知道你害我挨了多少罚!”
烟灰色的双眸轻瞥了王卓霖一眼,陆冷惟又像没事人一样转回头,仿佛刚刚只是想转换视线稍作休憩。
王卓霖的小团体人多势众,看着倒是唬人,如今陆冷惟能自由使用灵力,这些个绣花枕头再多一倍他也能轻松解决。陆冷惟不知道曲稚言把他留在天缘峰做的是什么打算,但既然她暂时没表现出恶意,自己对她还有利用价值,那就不必担心因为得罪王卓霖被赶出外门。
见陆冷惟这目中无人的模样,王卓霖更为恼火,认为自己的尊严被触犯,一双怒目瞪得通红。
想来看个热闹的吃瓜群众纷至沓来,四周的人越聚越多,把现场围堵得水泄不通。有人看幸灾乐祸,有人面露同情却只站在一旁。他们心中同时浮起一个想法,陆冷惟惹上大麻烦了。
代教习师兄远远就看到人群围成一圈,他极为不耐地挤入人群,口中骂骂咧咧。
见被包围在中心的是王卓霖,代教习把骂到嘴边的话硬堵了回去。这小霸王的事他可管不起,他随即转过身,伸开双臂遣散人群,冲围观这一圈人喊道:“都散了,看什么看,闲得慌就都别休息了,回去练你的剑!”
再无后顾之忧,王卓霖做手势指示小弟们摁住陆冷惟的肩膀,欲将他带去无人的地方再做处置。
王卓霖身后的四个小弟顿时心领神会,从不同方向封住陆冷惟逃跑的路线,向他缓缓逼近。
众人都以为陆冷惟即将大难临头之时,演武场门口蓦地闪过一道急促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