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别乱动。”

将曲稚言的头微微走神的面颊掰正,曲君晓袖口一撩,挽起她乖顺的如瀑青丝,从紫檀掐丝镜匣中里挑了支鎏金凤蝶步摇,徐徐斜簪。

妆化至最后一步,曲君晓手持口脂,轻点在曲稚言朱唇两瓣,涂抹晕染。

铜镜前的少女双眸澄澈,眉目如新月一般清冷,额间的梅形花钿使面庞显得格外富贵娇媚。少女处于最爱美的年龄,对眼前的馥馥脂粉却没有显得热络。

曲稚言全部的注意力尽集中在掌心尚未缕刻箓文的半成品玉孚上,玉孚的雕刻愈到最后关头愈为紧要,她的眉头不自觉紧皱,生怕滋生半分差错使其多日来的努力前功尽弃。

玉孚表面上与普通玉石无差,以能在修士死亡之际锁住魂魄的效用,在奇物榜上排名第五。

玉孚的原料为伴生于上品灵石矿中的一类稀有矿物——冰心玉。众人皆知,顺着冰心玉的内部脉络,缕刻不同的箓文可以将它制成玉孚,能做到的人却寥寥无几。

除了冰心玉本身极为罕见外,玉孚制作过程极为惊险,稍有不慎,连人带玉全部消散为过往云烟。冰心玉外表晶莹,看起来温润无害,但内里蕴含的灵力极为暴戾。与其说他是玉,倒不如说是修仙界的炸药包。

此时这炸药包在曲稚言手里倒像一只温顺的小羊,任其揉捏,被外人看去,怕是要惊掉了下巴。

原著中,在洗尘宴上,原身送给陈子铉一枚血红色的玉孚作为信物。在后续游岁城的某个关键情节,云昭昭因这块玉孚得以保全性命。但这一世曲稚言意外闭关三个月,出关后没找到那块玉孚存在过的迹象,只好自己镌刻一枚作为洗尘宴的礼物。

虽说曲稚言不愿参合进陈子铉与云昭昭的感情线中,但也不至于想看到这个世界因天劫陨灭,毕竟系统画的大饼也不知是否能兑现,确保世界和平稳定也是曲稚言留给自己的退路。

洗尘宴地点位于清玄正殿。清玄正殿地处清虚门群峰阴阳交汇之际,蕴天地之灵气,聚日月之精华。

魔界分为南北魔域两境,陈子铉带领五域弟子攻破的是最为混乱的北魔域,并驾驭神器长渊剑斩落北魔域新上任魔尊的首级。

大败魔族乃是值得普天同庆的乐事,门主今日特地给弟子们免了课程差役,在正殿外设坐席,每个弟子可在清玄殿外领一块中品灵石。对内门弟子来说,这灵石不过是图个喜庆,但对于外门弟子而言几乎相当于他们半年的月例。

清玄正殿外的广场被结界包裹,温度如春。广场两侧设满了坐席,此时被人潮挤成乌沉沉的一片。

人群内突然一阵哗然,如剑斩潮汐般流泻到两旁。五域第一剑尊曲君晓快步走过青石长阶,一位身姿颀长的少女紧随在他身后。

少女薄施粉黛,衣着银朱留仙裙,腰身用暗金色丝线镶绣出祥云的纹样,鎏金凤蝶步摇斜插华丝,珠玉泠泠作响,随着步伐轻摇慢晃。

“这是哪个峰的师姐,我竟未曾见过。”

“跟在剑尊身后的是曲稚言师姐吧,与谢云晚一同追求陈子铉那个。她平日与剑尊一样极少出山,你没见过也不奇怪。”

“她平日倒是不怎么注重打扮,一打扮起来看上去倒是和陈师兄蛮相配。”

“今日陈师兄穿的也是朱红色,款式也蛮相近,道侣服诶。”

“......”

听到此句,跟在谢长老身后的碧裙少女眉毛皱得快飞起来。碍于在正式场合她不好说些什么,路过那个不长眼的弟子身边时,谢云晚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曲稚言随着师尊步入清玄正殿,接待众人的是陈子铉的几个同门师弟。

陈子铉与曲稚言的关系在他们这里并不算是秘密,平日间他们也经常会来曲稚言这里蹭她种植的灵果,彼此之间相当熟络。见他们师徒二人入殿,几个师弟们眼前一亮。

曲君晓自知自己待在这里会让这群小辈感到拘束,便放下贺礼,转身离开与许久未见的老友们交谈。曲稚言稍稍加快了脚步,朝着几位熟悉的师弟所在方向走去,从储物袋中掏出她精心雕刻的玉孚,交于他们之中辈分最大的二师弟顾迩手上。

“定情信物,言师姐应当亲自交与大师兄才是。”顾迩不肯收,还在一旁嘻嘻哈哈地同曲稚言开玩笑。

就是怕被这样想才让你们转交,曲稚言摆出惯常的标准假笑。

“哪买的赝品,没有来历的玉孚真是像极了你那不明不白的身世。”谢云晚冷哼一声,红绳缠在指尖,她炫耀般将玉石在几人眼前甩来晃去,“这是我从万宝楼求来的玉孚,乃白邈大师所刻。”

敢于镌刻玉孚的大师不多,通常都隐姓埋名,神龙见首不见尾。敢于对外暴露真实姓名的,身后必有强大的势力,未央宫顶级器修白邈便是其中之一。

谢云晚手中的玉孚清莹秀澈,泛青白色,以鎏金贴合包边。透着强光,清晰可见,作为装饰的串珠内是一朵含苞待放的海棠,这是白邈惯用证明自己作品身份的配饰。

曲稚言手中那枚玉孚除了他脂白色的质地外空无一物。因时间急迫,她还没来得及为它饰有身份证明。

无视谢云晚的挑衅,曲稚言随意扫视了她手中的玉孚两遍,便找到了三处矛盾的脉络。未等她吹嘘完,曲稚言便如是说道:“你被骗了。这串珠确实来自白邈大师,这玉孚却并非他的手笔。”

“你做什么!”曲稚言的话音刚落,价值连城的玉孚被她抬手抢走,谢云晚又惊又怒道。

曲稚言扯出一抹湖蓝色的鲛纱,缓缓叠落在被抽走的玉孚上,温软的指肚划过鲛纱的暗纹,似小舟行于海洋中涌起波澜。

灵秀的指尖上下飞舞,揉搓几秒,掀开。光泽柔和的鲛纱沾满析出的黑色杂质,无数令人作呕的斑点浮在玉孚表面。

曲稚言的回答言简意赅,她伸出白臂,将假玉孚连同被染污的鲛纱一同递给谢云晚,“你清楚的,玉孚制成后十分稳定,没人能从外部改变它分毫。”

虽说有些心疼价格不菲的鲛纱,但曲稚言不可能让陈子铉佩戴这枚假玉孚,毕竟天塌了得找个高的顶上,五域还需要男女主来拯救。要是两个主角因为一块玉孚翻车了......这画面曲稚言想都不敢想。

“你你你!”谢云晚指着曲稚言,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把袖子用力一甩,怒气冲冲地跑开了。

将准备的贺礼塞进还尚未回神的顾迩掌心,曲稚言快步寻到自己的座位,端正坐下。一身华丽的配饰哗啦啦的响,她心里想得却是如何名正言顺的逃离这场宴会。

红漆盘龙柱后,云昭昭垂着头,白皙的指节反复捏着一个做工粗糙的香囊。她在一旁听到了曲稚言与与谢云晚全部的对话,心中酿出酸涩。两位师姐为陈师兄送上的礼物皆价值连城,她第一次觉得觉得自己准备的礼物有些拿不出手,就和她本人一样,渺小又卑微。

清冽的筝声突然响起,似水如歌,在大殿内悠扬回旋,经久不息。

七位伊人身披素净的雪缎月华裙,腰身宛若灵蛇般妙曼轻盈,不足一握,动若海浪翩翩,静如寒梅映雪。莲步微摇,云肩转腰,宛若寒星细碎望穿天河。

瓣形团扇轻晃,腕肢轻扭,玉容若隐若现,更显气质出尘绝艳。

曲稚言百无聊赖地吃着灵果制成的糕点,预热节目过后大概率就是门主那没什么营养,但他不得不讲,众人又不得不捧场的场面话演讲了。

“阿言,今天你穿的真好看。”

陈子铉被安排坐在曲稚言的左手旁,冷不丁来了一句,吓得曲稚言心脏倏然一跳,糕点差点没卡在嗓口。

陈子铉双眸明澈剔透,脸上挂着无辜的笑。他向来偏爱简洁清爽的白衣,今日却罕见的穿了一袭纷奢华服,像是被供在庙宇中,不容亵渎的神佛凭空生出了几分烟火之气。

曲稚言瞧着他身上的红衣,一时愣住,又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那一身红色,有些心塞。

两人闲聊几句,听到殿外传来一阵骚乱声。见陈子铉不自觉皱眉,欲站起,又一副纠结忸怩的模样,曲稚言转过头,视线穿过大片的人群。不出意外,云昭昭手足无措地站在纷乱的中央,朦胧的双眼楚楚可怜。

曲稚言心中立刻明晰,女主那喝口水都会惹上麻烦的体质又灵验了。她连忙推了推陈子铉胳膊,“快去吧。”

陈子铉的心头泛起莫名的焦虑,他迟疑地张了张口,师父特意嘱咐过让他与曲稚言多加亲近,中途因为其他异性抛下自己的未婚妻怕是不妥。

你再不去我就要踹你屁股了。曲稚言竖起一根手指点了点远处的喧闹,脸上对陈子铉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今天门主宴请了不少贵客,若是惹出乱子丢了清虚门的脸面,怕是要被责罚的。”

“那......我去了?”陈子铉犹豫了一下,略显木讷地站起。他在心中不断说服自己,自己不过是尽师兄妹的情谊,与作为首席弟子应维护清虚门的颜面罢了。

临行前,他忍不住回头看了曲稚言一眼,她头上的发簪散着熠熠的光泽,晃得他有些恍惚。

见陈子铉离开,曲稚言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整个人都松缓起来。

耳畔边传来哒哒的脚步声,节目的顺序被换了,接下来的节目本该是有女主出场的凤元舞。

一抬眸,曲稚言撇到一个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