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等牛车行到村口时,花妮已经怒气冲冲的等了半天了。
她刚要开骂,就看到车上的周安,戴着笠帽,坐的端正,把牛车坐出了马车的感觉。转为惊奇道:“安子哥,你今日也一起?”
周安点头:“进城访友。”
看在周安的面子上,花妮到底没有继续埋怨余桃太慢了,只瞪了她一眼,上车坐好。
牛车摇摇晃晃的前进,中途又载了几个同路的。
提着一篮子鸡蛋的刘桂花也上了车,和余桃互相打了个招呼,仿佛之前从没发生过龃龉。
刘桂花看了眼周安,只觉得一看就气质不一般,还冲余桃打了个眼色:“这你相公?”
余桃含笑点头。
“真是一表人才。”刘桂花嘴上夸了句,心下却有些发酸。
周安十二岁以前读书就是在小李村,她也见过。不过当时是半大小子,又瘦又小,脸色还不好,到看不出一点现在的样子。
不是说病的快死了吗?瞧着也不像啊?
没想到几年过去竟长得这么俊!怎的便宜了那妮子!
她不禁懊恼当时吴婆子来说亲时,她没亲自去看看,害她把这俊俏后生白白推给了余小桃。
不过在听到周安咳嗽了几声以后,刘桂花又释然了:果然还是病鬼,俊有什么用?指不定不久就要当寡妇了,幸亏没说给她家大丫。
余桃拧开水壶递给周安,一脸忧虑:“怎么今天又咳起来了呢?是不是吹风了?”
周安接过水壶,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水:“兴许是有些晕车。”
他才不会说,是因为余桃刚才又去找大东说话,他才故意咳嗽的。
他一咳嗽,余桃就看他。
这招好使,兵不厌诈。
余桃没理清咳嗽和晕车有什么关系,但还是回忆了一下晕车怎么处理,提议:“不然我陪你聊聊天,分散注意力了也许就不晕了。”
周安正有此意,面上却矜持道:“可以一试。”
于是余桃就问起了周安去镇上准备拜访的朋友,自她嫁来以后似乎还没听说过周安有朋友,她颇为好奇。
周安当时只是随便扯的借口,见余桃问起,才不得不考虑此事。
他确实是有位同窗从小李村搬去了县城,也确实是从同窗那得到一本书,只不过同窗是赠与他,而不是借给他。
周安简单说了几句这同窗的事,又把话题扯到了其他处。
一个时辰后,几人抵达沂县。
余桃毫不客气的把酒坛给花妮抱着,蜂蜜装进包袱里,又强势拒绝了周安的帮忙,自己抱起了装蜡烛的匣子。
见刘桂花一双眼直往这边瞟,余桃笑着把木匣往她眼前递了递:“婶子想知道里面装的啥?”
刘桂花眼睛一亮:“装的啥?”
余桃抱着木匣转身:“那可不能说。”
刘桂花:......
这熊孩子!
余桃不搭理刘桂花,径直往镇上走,先问周安:“你刚不是说你朋友搬到合阳巷了吗?就在前边,我先送你过去,晚点来接你。”
周安压根不打算去:“先不急,我陪你去卖东西。”
余桃道:“那不行,我要跑好几处地方呢,很远的,别一会把你累着了。”
一言以蔽之,嫌弃,不方便,不想带。
周·后悔说太仔细·根本没写拜帖·安:.....
余桃把周安领到了合阳巷,还贴心的在路边买了几个梨,让他带去当礼物。
在她的印象里,没有空手去别人家拜访的道理。
好在她没有执着的把周安送到那位朋友家门口,只是约定了时间来接他,又给了他五十文钱以备不时之需,然后离开了。
感觉自己被当成小孩的周安:......
看了眼余桃毫无留恋的离开的背影,周安幽幽叹了口气,准备找个书铺呆会。
拜访是不可能拜访的,拜帖都没写,去什么去。
周安正待转身走,身后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周安?”
周安假装没听见,脚步加快了些。
“周安!”那人追上来,猛拍了一把他的肩膀。
随即一张英气勃勃脸出现在他眼前,满眼欣喜:“好久不见,你是来找我吗?”
周安冷淡道:“路过罢了。”
那人却看到了他手上的梨,惊喜道:“来就来呗,还带什么礼物!难得你记得我爱吃梨。走走走,咱们进屋说话。”
周安:......你爱吃梨吗?
但他也没有否认,只能再叹一口气,把梨塞到他手上:“陆兄,叨扰了。”
***
寄存了周安后,余桃可谓是健步如飞、走路带风,丝毫不顾抱着一坛酒的花妮死活。
酒只三斤,但坛子重。
好在花妮也是干惯了活的,竟也跟得上,只是忍不住埋怨几句:“你也不说去哪,我看街上好摊位都被人占了,你打算怎么卖?”
她只以为是像平时卖鸡蛋和自家种的菜一样,在路边摆摊吆喝。
余桃提醒她:“你觉得我们能大摇大摆的在路上卖吗?”
花妮才想起她们这是私酿,在乡下没人管,县城里可不敢乱来。
余桃自然是先解决掉蜡烛的问题,她熟门熟路的找到了上次卖蜡烛的陈记铺子,让花妮在外面阴凉处歇一会,自己抱着木匣进店。
花妮平时来县城也就是在路边摆摊,哪里敢进这装修的漂漂亮亮的店铺,听余桃说不用她进去,连忙答应了。
陈掌柜正在算账,抬眼看了下进门的人:“哟,周家娘子。”
余桃笑:“陈掌柜还记得我啊。”
上回和文芳芳一起来的,就只介绍了夫家姓周。余桃觉得也好,以夫家身份行走,也免得有人拿她说事。
“那哪能忘,周家娘子的黄蜡烛样式别致,品质也好。”
陈掌柜说的也不全是客套话,这年头黄蜡烛是富贵人家才用得上的稀罕玩意,他店里平日也就卖些便宜的“石烛”,想供应高档的黄蜡烛或是白蜡烛,还得去府城拿货。
上次收了余桃的十支蜡烛,虽然数量不多,但比从府城拿货要便宜许多,还省去了车马路费。
陈掌柜笑道:“周家娘子若还有黄蜡烛,只管往我这送,多少我都收。”
虽这样说,但他真的看到余桃打开木匣时,还是吃了一惊:“这有多少?”
“六十支。”余桃笑:“您吃得下的话,我那儿还有,不过得下次再送来。”
陈掌柜这才有些惊奇的仔细看了看余桃:“娘子家养蜂?”
他看余桃穿得朴素,只以为是机缘巧合得到几支黄蜡烛来卖,不然也不会只十支。听她这样说,才意识到这可能是个潜在的供货商。
余桃点头默认。
陈掌柜暗道一声人不可貌相,便借此机会和余桃谈起了合作:“不知道周家娘子这黄蜡烛产量如何?可有长期供货的店家?”
余桃想了想,剩下的蜂巢渣还挺多,主要是模具不够,做得慢。
她给了粗略的数:“还有两百支,下一批要等入春后。”至于有没有长期供货的店家,余桃选择性地忽略了这个问题。
陈掌柜便猜,只怕不止供应这一处。
“这批黄蜡烛,我们陈记想全部拿下,价格还按四百文,你看如何?”
这次的蜡烛明显比上次的细,他还按四百文收,是极有诚意的让价了。
反正这黄蜡烛供不应求,寻常百姓用不起,富贵人家消耗却很大。无他,这黄蜡烛燃烧不仅没有烟,反而还有股清香,风雅至极,甚至家中红白喜事、祭祀都爱用黄蜡烛。
物以稀为贵,这黄蜡烛在府城也许只卖五百文,到了县城,六百文也是卖得的!
余桃对陈掌柜的报价没有意见,两人随后便约定了,下一批蜡烛,包括入春后那批也送到陈记来。陈掌柜给了她二十四两银子,外加五两银子定金,共二十九两。
余桃拿到钱还照顾了一下陈老板的生意,在他那儿买了一个好看的陶瓷酒瓶。
她走出陈记时,木匣已经空了,被她用包袱皮绑着,背到背后。
花妮好奇的张望了下:“你进去这么久干嘛?木匣里装的啥?”
余桃没有瞒着她:“蜡烛,卖了。”
花妮很是惊讶,她不知道余桃还会做蜡烛这么值钱的东西,但她也忍住了没去打听卖了多少钱。
“这酒你打算怎么卖?”花妮还是更关心这坛酒。
说实话,余桃只是有个想法,到底能不能成,她也没有把握:“走一步看一步,碰碰运气吧。”
花妮:......听起来不是很靠谱的样子。
余桃领着花妮,直奔正街上最大的酒楼——临仙楼。
看着临仙楼红砖绿瓦的楼阁,花妮猛地拽住了余桃:“你不会要进去这里吧?你想把就卖这里?”
余桃点头:“对啊,试试看。”
花妮觉得余桃脑子坏掉了,这是县城最大最好的酒楼,别人自己都能酿酒,怎么会买他们这种乡下人自酿的酒。
余桃拍了拍她的肩膀:“做事不要瞻前顾后的嘛,我就去问问,人家不要就不要,大不了我再去下一家问。”
花妮一听,觉得好像又有点道理。
大不了就是被撵出来嘛,丢脸是丢脸,反正丢的不是她的脸。
花妮把酒坛往她怀里一塞:“那你去吧,我在这等你。”
余桃:“......你不监督我卖了多少钱?”
花妮露出一个“你想得美”的眼神:“我在这看着你,人家要是同意买酒了,你再喊我。”
余桃:......行、叭!
她拿出刚刚在陈记杂货铺买的陶瓷酒壶,装了一壶酒。
也就是余桃这时候打开了包装的严严实实的酒坛,花妮才闻到了酒香。
花妮自家酿酒的,闻惯了普普通通的粮食酒,乍一闻到蜂蜜酒清香的酒味,忍不住赞叹道:“好香甜的味道!”
而她看余桃的眼神则更加惊异了:她连酒也酿得这么好吗!?
余桃享受了一下花妮崇拜(?)的目光,笑道:“低调低调,我去去就回。”
作者有话要说:花妮:女人,你还有什么惊喜是我不知道的?.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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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蜡烛:
在文案也提过,虽然架空时代,但整体参考唐宋时期(科举制度参考清代),那时候蜡烛一支售价一百文至五百文不等,平民用油灯和石烛居多。(参考《宋代物价研究》)
石烛就是白桦树皮裹着用乌桕油脂、石油做的蜡油,照明效果好,但是点起来烟很大。就这样的蜡烛也还得二十文一支,所以说那时候点蜡烛其实还是蛮奢侈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