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飞若在平乐城最大的一家戏园子包了个包厢看戏。出门的时候是有意招摇过市让人知道的。果不出她所料,人才在戏园子坐下,屁.股还没捂热,就有人敲开了包厢的门,装作偶遇,来拜访她了。
梁飞若端出当家主母的派头,接待了她。
问了她姓名年龄出身,又问了家中父兄姊妹情况,读了哪些书,甚至还用自己知道的三猫两爪考校了对方学问。期间,随行的嬷嬷几次想插话都被她轻飘飘的一个眼神给反弹了回去。
大致摸清了对方情况,扯了个由头,就放对方走了。
小娘子出了门,腿一软,差点摔倒,嬷嬷眼疾手快扶住,压低声音道:“小娘子挺住,等回去了再晕。”
小娘子抓紧了嬷嬷的手,手心都是汗。
及至回到她们自家的包厢,孙夫人还有些意外,“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你这蠢丫头,不是跟你说了要学会哄着点人拉近关系嘛?等你将来进了宫,她是正宫,你就算不想逢迎,也由不得你。”
小娘子委屈的想哭,将自己递了过去,“阿娘,您是没过去,吓死个人,您看看,我这后背心是不是都是汗?”
孙夫人掀开她的一点领口,给她散热,眼神寻问,“怎么回事?”
嬷嬷忙上前,也是心有余悸的样子,“夫人,真不怪小娘子,那位确实派头大的很,老奴愣是一声儿都没敢吭。”
孙夫人蹙眉不快道:“她打你了?骂你了?我虽早知道梁飞若护食,却没想过她竟敢胡乱咬人!她真当殿下愿意娶她就是她一个人的了?她竟想吃独食!她怎么欺负你了?走!娘替你讨回公道去。她梁飞若一个云梁野人,也敢欺负到咱们都城的贵人们头上,岂有此理!”
孙夫人是急性子,火爆脾气,当即就要找人算账。被嬷嬷和云娘一起拦住。
嬷嬷急道:“夫人莫急,且等老奴将话禀完。”
孙夫人不得不耐着性子听。
等嬷嬷将云娘见到梁飞若后,二人所谈内容,以及梁飞若的态度原原本本的连细微处都复述了遍。孙夫人张了张嘴,表情有些奇怪。
她又转过头去问云娘:“儿呀,你为什么会怕她呀?”
云娘有些说不出口,支支吾吾道:“上回新城公主办的簪花宴,我见过她,原以为是一位优雅又活泼的女娘,虚长我几岁,心里并不怕她。可是今日见她,她端着一张脸,一直在问我问题,也不笑,我也不知怎地忽然就怕得要死。就像是,像是坊市里的菜,被人挑来拣去一样。”
“你可不就是坊市里的菜!”孙夫人懊恼的长叹了口气。
嬷嬷同孙夫人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里的懊丧。早知道是这么个情况,就不该莽莽撞撞的过去,应该细致打扮一番,做好了准备再给人家留一个好印象啊。想到云娘先前一点都不大方的做派,也不知还有没有戏。
云娘尚在云雾里,不明就里,问道:“娘,您在说什么呀?”
孙夫人自觉因为自己的急躁耽误了女儿的前程,心中有愧,扶住她的胳膊说:“那梁飞若是打算挑几个看得上眼的,等她大婚的时候一并带入宫呢。”
云娘吃了一惊,捂住嘴,“她怎么能?”
孙夫人:“她怎么不能!如今整个燕王宫空荡荡。等她和殿下大婚,她就是殿下后宫唯一的女人。她想塞什么样的女人塞不进去?再说了,给殿下甄选侧妃本就是她这个正妃的义务。况且,殿下年轻力壮,她一个人怎么应付得来?为了子嗣着想,也不可能让她专宠。她大概是想明白了,也知道大势所趋不可违,索性早做安排。”
嬷嬷轻声附和道:“是啊,素来男人纳妾都是母亲妻子张罗,主君都不好在这事上多费唇舌。”
王储的妾岂是寻常的妾?入了王宫便是妃。甚者,现在传言很多,说殿下至今不愿继位,是想一步登顶,直接称皇。
作为后妃的外戚一族自然会水涨船高。
孙夫人恼恨的不行,又想着自己方才没有亲自过去,会不会让太孙妃感觉被怠慢了,忙整了整仪容,打算再去拜访抢救一把。结果人还没出去,就听先前派出去打听消息的丫鬟来报,说王家的夫人刚领着小姐一起去了。
孙夫人气得顿足!是她大意了!
*
话分两头,且说云娘刚走,梁飞若肩一垮脸一松,动作迅速的转到屏风后,喊海桃给她研磨。
提笔在白纸上刷刷写了起来。
柳条儿手里抓着把南瓜子,说:“主子,你刚才怎么审犯人似的?她哪里得罪你了?”
海桃说:“我瞧着不像审凡人,倒像是婆婆看儿媳妇。”
景鹏刚娶海桃的时候,是有一位身体不好的瘸腿老母亲的,待景鹏成家后,也就放心闭眼了,走的没有遗憾,她很喜欢海桃。
可是当年景鹏刚将海桃带到他娘跟前,老母亲是不喜的,原因无他,海桃太漂亮了。
老母亲觉得漂亮的女人都不是好东西。
因为景鹏他爹就是被漂亮的狐狸精勾走的!
所以,老母亲让景鹏和海桃分开,娶隔壁脸上有一大块胎记的邻家小妹。
当时,景鹏和海桃还没在一起,梁飞若可着劲的撮合,景鹏心中有顾虑,又因为太纯情一直没答应。后来他将海桃带回家也是想听听母亲的意思。老母亲不同意,景鹏虽有遗憾,也正正经经的拒绝了梁飞若的好意。又同海桃说明白了。看着姑娘纯真美丽的脸,心里有些空落落的,还好能挺住。
有一段时间,梁飞若觉得她和海桃主仆实惨!
这事过去没多久,景鹏收到消息,他的母亲忽然病了,本就体弱多病又患有残疾,如今更是雪上加霜。景鹏愁得根本睡不好。他虽然有俸禄可以养活母亲,雇人看顾,但是外人哪有家人尽心。
海桃得知后,将这事告诉了梁飞若。
梁飞若听后,眼前一亮,说:“你要是想得到景鹏的心,或许可以从他母亲身上下手,这就叫围魏救赵,战术迂回。”
海桃对景鹏这个憨小子有好感,但她更想帮梁飞若,因此二话没说就跑去和景鹏说:“我可以替你回老家照顾生病的老母亲,你感不感动呀?”
海桃行动派,遇到了一位行动力比她还强的主子。
某个寻常的白日,俩人正大光明的离开了军营,一去好几天。
靳无宴知道她去了哪,有些好笑,他倒是想说:“你既这么处处为人着想,也不如替我多陪陪祖父。”但是他不敢说,说了这话,就像是给了某种承诺。
他是重诺君子,言必行行必果。
他固执的不愿意给她一个承诺,只因他随时准备赴死。
梁飞若将海桃送到,臭不要脸的以景鹏主母的身份。又说他二人已经在她和燕王孙的见证下拜堂成亲了,如今海桃就是景家正儿八经的媳妇。
婆母生病,儿媳妇来伺候,天经地义。
老母亲看着这对主仆过分明媚漂亮的脸,心梗的更厉害了。
梁飞若临走前将海桃叫到跟前,轻声叮嘱道:“这妇人我看着不大好相处,她或许是一位令人敬重的好母亲,但不一定是个好婆婆。你且待几日瞧瞧,若是实在难伺候,咱就跑!也不必委屈自己。咱也不一定要嫁景鹏是不是?好男儿多的是,靳无宴的手下个顶个的身高腿长出身好。我再慢慢帮你挑。你可不要学我,毕竟我家靳无宴是天下第一样样好的美男子,我已站在顶峰,实在不能屈就啦!”她扔给海桃一小袋金子,约好再过七八日来看她。
梁飞若不领官职,来去自由,除了靳无宴,没人管得了她。
管了,有时候也不见得她会听。
只是俩人都没想到,这一分别,整整隔了半年再见。
且说海桃呢,初时,老母亲确实很不待见她。
老母亲喜欢隔壁胎记姑娘,姑娘也经常来陪她说话,听说景鹏已娶妻,姑娘并不生气,反而和老母亲一条心,一起指桑骂槐,不给海桃好脸色。
海桃心大如筛斗,该是自己的事做了,其他并不理会。
梁飞若给她的金子够花,没事她就去街上溜一圈,买一些好吃的好玩的带回来。
老母亲瞧见了,每次都气闷,长的狐媚子似的,还乱花钱,这哪里是过日子的,分明是要男人命的!
于是看海桃更不顺眼了!她说:“虽说王命不可违,你是我儿的原配。但是在我老婆子这里,你永远不是我老景家的儿媳妇!你不配进我景家大门!”
海桃一脸天真的问:“你不是恨你丈夫吗?你丈夫抛妻弃子,你还以景家人自居,你好大度哦!”
老母亲差点气厥过去。
胎记姑娘赶忙来给未来婆母顺气,气焰嚣张道:“你忤逆不孝!你……”
海桃:“你可闭嘴吧!我们老景家的事何时轮到你这个外人来插嘴了?”
海桃能在那个吃人魔窟活下来,可从来就不是什么任人欺凌的善茬。
起初,家里有雇来的仆妇烧锅做饭,扫撒浆洗,伺候老太太,梳洗整理。海桃要做的不多,也就盯着仆妇们不偷懒,不糟蹋主子。再说,还有胎记姑娘越俎代庖,指手画脚呢。
海桃大.腿翘二腿,算着日子等梁飞若来接她。
她是看出来了,老母亲生病是假,想骗儿子回来撮合他和胎记姑娘在一起是真。
七八天过后,梁飞若没来,海桃有些失望。
她频频出去,心中隐隐不安。
老母亲背后暗搓搓给她记黑账,准备等儿子回来了告她个“不安于室”。
哼,就算休不掉你!那就一辈子冷着你,她可太知道如何让一个女人孤单心碎了。
又过了大半个月,前线忽然有消息传来,说殿下遭了埋伏,下落不明。
海桃哇得一声就哭了,她知道主子总是跟在殿下身侧。
殿下下落不明,她的主子也一定出了岔子。
景家的老母亲也在同时得到消息,她的好儿子战死沙场,尸骨无存。
于是小小的院子,一老一少,哭得惨绝人寰。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全部是海桃的故事,如果不喜欢可跳章,24章梁飞若再次闪亮登场,狗男人也回来了,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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