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密布,滚雷一声紧着一声,没过多久,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砸在轿车前挡风玻璃上。
黎初雪转头看向窗外,窗外的雨又急又猛,只是一会儿,林间地面已经积起了水洼,轮胎驶过,不断溅起扇形的晶莹水花。
视线已经很不清楚了,透过不断被雨水冲刷的玻璃向外看,外面的天地仿佛都被罩在一片瓢泼的水帘之中,雨滴密集如织,打在车窗上接连不断的响动甚至引起了车体的共振。
“周印臣,你看这雨……是不是太大了?”
黎初雪转回视线,推了推枕在她腿上好半天的男子。
周印臣已经用龟甲卜完了卦,这会儿正仰躺着捏了一枚铜钱在指间磋磨,表情莫名凝重,像是在思考什么严峻的问题。
“这雨,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了了。”
周印臣停下指间磋磨铜钱的动作,撑着身体坐起来,黎初雪担心她再趴她腿上,抓住时机与他拉开距离,动作迅速地挪至紧贴车门的位置。
周印臣斜一眼她的小动作,大喇喇敞开双腿,舒展双臂靠在椅座上,嘴里揶揄她:“挺上道啊,知道给你臣哥腾个宽敞的贵妃座儿,不过你离那么远,本来想告诉你点事情,这会儿突然就不想说了。”
黎初雪转了转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想了一会儿,屁股又一点一点挪回去。
周印臣这人术法厉不厉害不敢说,但他的卜卦之术是传自国内那位首屈一指的周易大师,神准的程度就差能用小数点精确细化。
她挪到他面前一尺一处,睁着澄澈的大眼睛,讨好地与他搭话:“臣哥,不,周大师,刚才您占出了啥,跟我说说呗。”
周印臣挑着眼皮看着她笑,搭在靠背上的手臂猛的一收,将黎初雪带到怀里,用手肘固定她脖颈,磨着牙哼哼:“这会儿知道上赶着我了,当年让你一起去拜师你跟我说的什么?‘就不去,我黎氏风水就是最厉害的’,结果呢,人家让你寻只猫都找不到,三天两头被人贴‘江湖骗子’的大字报,你说你埋不埋汰?”
“我埋汰,我埋汰行了吧!放手你!”
黎初雪奋力反抗对方的桎梏,然而明明从小到大每次打架都是她赢,但只要周印臣真想困住她,不论是何种方式,没有一次她能从他手上逃脱的。
比如此刻,黎初雪折腾了半天,周印臣的手臂仍然牢牢的固定在她后颈上,相对的,她也以半贴在他怀里的别扭姿势和他互瞪。
“知道自己这次惹了什么妖物吗?”
周印臣低下头,深邃的桃花眼定定地看着怀里的她,眼角一颗褐色小痣平添几分昳丽。
黎初雪摇了摇头。
但她心里其实清楚,如果那个男人真是梦里的那位,那他,应该是一条巨大的黑蛇。
“你和那个妖物的渊源我大致算出一二,不过那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今天对你说的话是真的,他真的是来办喜宴。”
“办喜宴?”黎初雪皱眉思索片刻:“他办喜宴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家既不做司仪,也不办婚庆,他又说不是来算姻缘的,那他来找我做什么?”
“问题就在这儿,”周印臣伸出手指捏住黎初雪的下巴,自己矮下身体与她平视:“他要的是一个新娘。”
“很不凑巧,你就是那个新娘。”
“什么?”
他的话太过震撼,黎初雪一时忘记计较对方捏着她下巴,并且凑的极近这件事,脑子里全是‘他来办喜宴’‘你是新娘’这两句话。
“他暂时找不到你,因为这辆车上布了极强的障眼法,只要车子尚在行驶中,除了普通人类,其他妖族或鬼怪根本无法察觉这辆车的存在。”
周印臣继续说,手指在她下巴上轻轻捏了捏。
“你是知道的,妖这一种族如果要达成什么目的,都是不死不休的,也就是说,除非我们能杀了他,否则他一定会将你带走做他的新娘。但是据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个妖物怕是非常难对付,甚至连你爷爷都不敢与之正面对抗。”
“那……怎么办?”
听周印臣如此分析,黎初雪不觉紧紧抓住他的手臂,像是要寻求对方庇护,周印臣的长眉微不可察地扬了一下。
“其实你也不必太过害怕,从这里到周氏祖宅还有两个小时,这两个小时你可以考虑一下我的解决方案,到地方之后,你再告诉我你的决定是什么。”
?!解决方案!
原来还有解决的办法!
黎初雪一秒回血,双目囧囧有神地仰视周印臣:“你有什么办法,快说来听听。别卖关子,大不了我请你吃一个月你最爱的煎饼果子!”
周印臣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谁爱吃煎饼果子了,要不是你爱吃,我能天天在煎饼摊前蹲点就为了制造偶遇吗?
见周印臣一副无动于衷的冷漠脸,黎初雪捂着胸口忍痛放血:“最多再给你,加个蛋。”
周印臣一巴掌罩自己脑门上。
妈的!
“笨死了。”他恨恨出声。
“靠,你别蹬鼻子上脸啊,我自己都舍不得加蛋,我劝你见好就收,我是不会给你加两个蛋的!”
黎初雪说得义正言辞,一副想加双蛋没商量的坚决态度。
“我是说我自己!”周印臣气得冲口而出。
“哦,”黎初雪被他突然的大吼吓了一跳,点点头道:“那没事了。”
周印臣转过身气得发抖,抖了好一会儿,黎初雪开始怀疑他羊癫疯犯了,到处给他找木棍咬,他才不得不回头面对她。
“快说,解决方案是什么?”
黎初雪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纤长浓密的睫毛上下扑扇,扇得周印臣有点眼晕。
他按了按太阳穴,偏过头不看她,缓缓开口:“想不嫁妖物,只要你先嫁给别人,与别人上告天地,下拜父母,洞房花烛,他便不得不放弃。”
“哦哦,”黎初雪认真地点点头:“然后呢?”
周印臣从眼角瞥她一眼:“没有然后。”
“啥玩意儿?”黎初雪一副上当受骗的模样:“你这什么鬼解决方案,没头没尾的,我也知道只要先嫁人,妖物就没法强娶我,但问题是我既没有结婚对象,也没有做好结婚的准备,怎么嫁人?”
“谁说没有结婚对象?”
周印臣耳尖微微泛红,目光移向车窗外:“我不是?”
“啊?”黎初雪愣在当场。
但没过一会儿,她就反应过来。
他说的,貌似,好像,也没错。
周氏和黎氏一直关系很好,即使这十几年黎氏没落了,周氏族人也没有嫌弃的意思,反而在他们很小的时候就提出给两家后辈定下娃娃亲,还送来了定亲信物。
对方如此主动,黎家老爷子不好一口拒绝,也就回了相应的礼数,但是附加了一句:时代变了,现在得看年轻人的意愿。
意思是这娃娃亲做不做数,还得看两个孩子长大后对不对得上眼。
这些年,两家人也不怎么提娃娃亲的事,黎初雪也就没把它当一回事,周印臣现在提起来,她才惊觉,他们这娃娃亲虽然不一定作数,但实际上还是摆在那里,并没有哪一方真正退亲。
“你意思是,我们假结婚把妖物骗走?”
黎初雪咂摸了半天,悟出个想当然的结论。
周印臣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很想找什么东西撞一撞。
过了好一会儿,他还是回了一句:“你要真这么理解……也行。”
只是他说这话的时候,牙齿不自觉磨了好几下。
黎初雪捧着下巴认真考虑周印臣的提议。
不得不说,这个解决方案确实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连她都看得出那个男人来头不小,很可能是非常厉害甚至地位尊崇的大妖。
能不与这样的大妖动手最好,毕竟一来没有必胜的把握,二来就算侥幸胜了,付出的代价也绝对不可估量,更不用说大妖往往拥护者众多,若真的重伤或者杀了,日后源源不断找上门来复仇的小妖也会是一件令人无比头疼的事。
兵不血刃,只是做一场戏就能解决一段孽缘,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事。
所以黎初雪甚至都没等到下车,直接在车上就同意了周印臣的方案。
“说吧,具体怎么做?”
黎初雪撸起袖子,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模样。
周印臣没料到她答应的这么爽快,瞳孔地震了好一会儿,小心翼翼地观察对方表情,又小心翼翼地问出口:“你……真答应了?”
“那当然,”黎初雪豪迈地用拇指一抹鼻尖,“不就假结婚吗,多大点事儿。”
她心里想的是,不就是演戏吗?开玩笑,当年要不是为了继承家业,她差点去考戏剧学院了好吗?
终于到了咱黎汉三展现戏剧天分的时候了,妖物,颤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