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入画已经沏了两盏玉露茶来,惜春略饮了两口,便搁下茶盏,叹气道:
“俗话说了,常将有日思无日,莫到无时盼有时,这话也并不全然是说银钱,名声功德也是如此,我如今手里既然有两个闲钱,就不能不为咱们家考虑。”
“说句不受听的话,二嫂子打量着我们府上的名声很好么?”
“现如今,也不过是拆了东墙补西墙,他们在那边有天无日地作死,我在这边紧赶慢赶地给他们积德,就盼着到时候靠这一星半点儿的善事,能保得住身家性命。”
凤姐儿被惜春的话吓得不轻,忙四下里看了看,确认没有外人在,这才开口:
“你也太小心了,哪里就到这个地步呢?”
惜春摇摇头,看向凤姐儿:
“我拿嫂子当自己人,才与嫂子说这知心的话,嫂子别不当一回事,好歹往心里去去。宁府在我,荣府在你,也只咱们俩还有点子气运,能兜住这一家子罢了。”
“嫂子睁眼瞧瞧,咱们家如今说是国公府邸,可有哪一位正经主子,担得起国公爷的担子,立得了那等不世之功,将祖先的名头再挣揣回来?”
“袭爵这事儿却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的,父亲是一等将军,珍哥哥就是三品威烈将军了,到了蓉儿自然更减一等,再等蓉儿生了孩子,又待怎么着?”
“再者说了,想当初老太爷是什么样的人材,教导出的大老爷也不过就是这个样,何况如今是大老爷这一辈人在教导子侄?你琢磨琢磨,那往后还敢想呢!”
凤姐张了张口,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她倒是没想到,惜春现在已经虑到这个地步了。
虽然说的是往后的事儿,但是经了惜春的话之后,凤姐慢慢地顺着想过去,竟也有些胆战心惊。
由两位老太爷到贾珍贾琏,不过三代人便是这么天差地别的,再往后算起来,那还了得!
惜春觑着凤姐的神色,知道她把话听了进去,便点了一点头,心下稍稍放松。
虽说距离命运的齿轮彻底转动起来,大概还有几年的时间,但有了香菱的事在先,惜春也不敢那么肯定,只能是先给凤姐打上预防针,慢慢地让她相信自己。
她选择凤姐合作,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首先,宁府这边显然是指望不上别人,只能她亲自撑着。
贾代化已故,贾敬虽是进士出身,但一来沉迷修道,早早地把爵位给贾珍袭了,二来本也不是个能管束子弟的,看他能把贾珍管成这模样,就知道这人指望不上,不给贾家添乱就算不错了。
贾珍更是出了名的着三不着两,孝期聚众赌博喝酒玩娈童,不都是他干出来的好事?
亏得是有爵有职之人,平日不得不撑着门面,顾些体面,可背地里却是不要脸面,丢尽颜面,寻花问柳无事不作。
这等东西,只求他不惹抄家灭族之祸就算完,前程性命哪敢着落在他身上?
尤氏虽有几分才干,但公公、夫婿、儿子,哪一个也不是会听她话的,而且惜春也怕把她那两个妹子招来,要是再被贾家这几个玩意儿盯上,更了不得了。
至于贾蓉、秦氏和贾蔷,惜春对他们最大的期盼就是保持呼吸,不要断气。
要说这宁府也真是奇怪,赖嬷嬷明明说过,贾代化管贾敬,那是如审贼一般,竟是硬生生将贾敬训成了一个进士,怎么到了贾敬这里,对贾珍就是这般放纵,难道是在儿子身上弥补童年?
惜春没去问过贾敬,估计问了他也不会承认。
她也只能在心里感慨,宁府真是黄鼠狼下耗子,一窝不如一窝了。
荣府这边倒还略强,只是成器的子嗣太少,不成器的又太多,正应了那句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至于凤姐,一来到底是个精明强干的,而且身份特殊,在邢夫人是儿媳,在王夫人是侄女,又是贾母喜爱之人,哪边都说得上话。
二来又是个外场人,很多惜春不方便办的事,可以交给她去办。
想要从天道底下自救成功,乃至救下整个贾家,不是件容易的事儿,能动员起来的人一定要动员起来,所有的危险苗头,也一定要及时掐灭。
惜春不敢保证,自己能让贾府保有旧日的荣光,她现在敢想的,也就是家人活命,吃喝不愁而已,别的都无所谓,也顾不上。
只要人活着,在哪都是过,她在末世都能活,何况现在还没有什么丧尸、洪水、地震、雷暴、温度失调……跟末世比,流放地都可以说是天堂了。
两人正在说话,老太太那边便派了人来,说是已传了饭,惜春站起身整了整衣裳,便和凤姐一路到了外面,与王夫人和黛玉汇合,一并去了老太太的院子。
席上种种自不必说,待到晚饭撤下,王夫人和李纨、凤姐自去,贾母带着几个姑娘说说笑笑,不多时,丫鬟们进来笑禀:“宝玉来了!”
黛玉因着下午听了王夫人的介绍,正好奇宝玉究竟是个什么样人物,忽然听见外头一阵兵荒马乱的,有丫鬟惊呼:“宝玉摔了!”
众人一时间都站起来,连贾母也在鸳鸯的搀扶下坐正了身子:
“摔得怎么样,可有妨碍吗?”
这会儿,宝玉已在丫鬟们的搀扶下进了门来,他倒是还想请安,贾母哪里舍得,连忙命人将他搀进里头的暖阁去,又心疼地嗔道:
“时常告诉你要稳重,也得有个贵公子的样子,你只是不听,一味地淘气,如今怎样?初次见面,就叫你林妹妹笑话了。”
“如今天也晚了,也别到处挪动,待明儿请位太医来瞧瞧。”
宝玉疼得直皱眉,偏偏这伤处又不好直言,一时间满脸通红:
“听说妹妹来了,原想早些相见,心里一急,一脚踩空了,才跌这一跤。”
惜春轻咳一声,这当然是她的杰作,末世系统虽说是以积分兑换奖励为主,但毕竟前面还有末世二字,不可能一点儿自我保护的功能都没有。
刚才她监测到宝玉要进门,默默地开启了一下防护罩,把宝玉给弹了个屁股墩儿。
虽说搅黄了宝黛初会,但能制住宝玉撒风,就替黛玉省了一捧眼泪:
“二哥哥又浑赖,分明是自个儿粗心,反要怨别人,照你这般说,竟是因为林姐姐才跌这一跤的。”
宝玉已瞧见姊妹中多了一个花容月貌的妹妹,心里也知道这就是林姑妈之女,而且眉目间自有一种熟悉之感,一时间早已存了一肚子话要说,连带着屁股也不疼了,怎奈贾母不放心,到底叫人搀进了暖阁去,又朝黛玉笑道:
“想来你也听你二舅母说起过,这就是你那位哥哥,小名叫宝玉的,平日倒也机灵,今日不知怎的,倒冒失起来。”
黛玉只微笑而已,她虽与宝玉只是初见,但心里却总觉得好像在哪见过他似的,见宝玉摔了,只当是如王夫人所言,因他是个惫懒顽童,举止不稳重,故而有此一摔,也未放在心上。
只是在心里觉得王夫人所言不虚,这等皮猴往后还是远着些为好,她姑苏林家一不是花果山,二不是御马监,哪里就敢招惹这位弼马温了。
这一夜自是太平无事,又过了些日子,惜春接到了焦大的联络,道是他们父子俩如今已回了京城,准备先回园子去,把这些日子的收成整理出来卖掉。
那边凤姐儿也遣人来知会了一声,道是薛家姨妈已带了子女入京,正往这边来,王夫人那边正收拾着准备相迎,让三春姊妹也做好准备。
惜春对薛家并无太多好感,她生于末世,从小见惯了丧尸与天灾,更是深知末世人命薄如纸,但越是如此,越深知生命珍贵,自然也对薛蟠这拿人命不当事的人并无好感。
如今薛蟠入京,香菱也跟着来了,惜春妆饰完毕,摩拳擦掌地准备给薛蟠一点颜色看看,忽然听见系统里传来提示音,点开一看,顿觉五雷轰顶。
两个S级任务,其中一个赫然打上了“已完成待结算”的印记,把她看傻了眼。
待到惜春定了定神,看仔细了之后,非但没觉得恍然,反而更是云里雾里。
那个完成的任务,居然是“薛蟠伏法”?
难道薛蟠死了?
不能吧!
真要是这样,贾家也不能是这个反应了。
薛蟠显然没有死,甚至平平安安地到了贾家,那这任务又是怎么回事?
总不能是贾雨村那边判了薛蟠被冤魂索命而死,系统这边就算薛蟠伏法了吧?
那这系统也太好糊弄了。
而且,任务上的提示不是“已结算”,而是“已完成待结算”。
这意思就是,宿主已经采取了能够达到该任务目标的行为,不必再采取其他方式去完成任务了,而等到任务目标达成,就可以结算积分。
问题是,她干什么了,她怎么不知道?
惜春莫名其妙地跟着王夫人去迎了薛姨妈与宝钗,看着薛姨妈与王夫人执手泪眼,以及宝钗在一旁端庄温婉的笑颜,却总觉得有几分尴尬。
有那么句话叫“我消灭你,与你无关”,听起来还是很高大上的。
可要是“我消灭你,与你无关,也与我无关,我也不知道与谁有关”,那就太无语了。
不过没等两天,惜春就从焦大那里获知了事情的原委。
这事,还真与她有关。
——甚至可以说,就是她动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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