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佟佳氏没想到,太子一来比什么都奏效,四阿哥不仅止住了哭声,还在逗弄下咯咯笑了起来。

康熙见四阿哥不哭了,一刻也不愿多待,抱着太子就回去了。

老祖宗都讲究抱子不抱孙,但在康熙这完全不当一回事,恨不得连上朝都抱着太子去。

佟佳氏看着还在‘啊啊啊’叫着找哥哥的四阿哥,悠悠叹了口气,她的小四没人疼,她自己疼。

一路被抱回乾清宫,胤礽深觉无语。说好看望四弟,才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怎么就回来了?

康熙看出儿子的怨念,笑着道:“左右小四不哭不闹了,你也到了该午睡的时辰,难不成保成想在承乾宫午睡?”

自从出过天花后,胤礽的身子就比同龄的孩子弱些,太医叫好生将养几年,康熙心里一直惦记着,每日叫御膳房顿了膳食来吃不说,还会看着他午睡,养精神。

胤礽养成了午睡的习惯,一说起来,还真有些困了。

见胤礽打起哈欠,康熙不再多说,吩咐宫人点上安神香,也合衣躺在一旁。

胤礽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梦中分不清自己到底年岁几何,一会儿是幼年时的无上荣宠,一会儿是青年时的意气风发,一会儿又是圈禁咸安宫的势穷力竭。

“保成,保成……”

听到胤礽的呓语,康熙很快醒了,见儿子似是陷在梦中,轻轻推了推。

“保成醒醒。”

胤礽睁开眼,入眼就是康熙略显焦急的脸,和梦中那个斥责他“生而克母”的嫌恶模样截然不同。

他眼中闪过一瞬间的悲凉,让康熙感到痛苦又陌生,似是怕惊着他,轻声问:“保成可是做噩梦了?”

胤礽嗓子干的难受,好半天才发出声音:“儿臣梦到汗阿玛不要我了。”

“怎么会。”康熙抹了一把胤礽额头上的汗:“你是朕最宠爱的儿子,是大清的皇太子,朕不要谁也不会不要你。”

是吗。

胤礽掩住眼底的情绪,想为自己讨几分清闲,“儿臣睡得头疼,下午可以不做功课了么。”

“那怎么行,功课还是要做的,朕亲自教你。”说罢,一边给胤礽揉太阳穴,一边吩咐梁九功去传太医。

太医很快来了,号过脉后说太子殿下并无大碍,只是没有睡好,下午不易再饮茶,晚上好好睡上一觉就没事了。

太医的话音才落,康熙就把胤礽手里的茶盏给拿走了。那是胤礽最喜欢的碧螺春,头脑昏沉时都是用它来醒神。

这会儿不让喝了,又闹起了脾气,说什么也不肯读书和练字了。

康熙端着一碗鹿奶,耐心哄着:“你还小,本就不易饮茶,想喝就喝这个。”

胤礽身子小,灵魂可不小了,让他喝小娃娃才会喝的鹿奶,心里别提多别扭了。

愤愤道:“您还不如让儿臣喝杯清水!”

康熙眉梢一挑:“都没听到吗?太子爷想喝清水,还不速速端上来?”

不等梁九功动弹,何玉柱就连忙倒了一杯过来:“爷,您要的清水。”

见状,胤礽气的咬牙,暗道这狗奴才怎么不如前世机灵了?

“罚你头上顶着这碗清水,给孤滚出去面壁!”

何玉柱不知自己是哪里惹了主子不快,不敢多言,忙不铁的滚去面壁了,逗得康熙哈哈大笑。

“太子爷好强的威势。”

胤礽气恼的哼了声,拿起狼毫笔故意乱写了几个字,“儿臣的字练完了,汗阿玛瞧瞧可还满意?”

知道他在赌气,康熙也不恼,认真评价了一番:“笔锋不错,却过于潦草。”

“你作为一国储君,字不仅要写的有气势,还要叫人看得懂,如你这般潦草,以后批折子,只怕大臣们见了会一头雾水,怨声载道。”

没想到康熙竟会对他说这些,胤礽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不过不论前世还是今生,康熙可谓尽心尽力,的确是把他当成自己的继承人去培养的。

看出胤礽在溜号,康熙只好亲自动手:“你先前说写字多了手腕疼,是你握笔的姿势不对,来,朕教你写。”

不等胤礽反应,就被康熙一把抱进怀里坐着,自己的小手也被康熙宽厚的大手包裹住,拿着狼毫笔一点一横一撇一捺的教他练字。

梁九功在一旁看着,只觉得这画面温馨又和谐,甚少有天家父子能有这般感情,万岁爷对太子殿下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

就这样练了半个多时辰,康熙不嫌累,胤礽却实在受不了了。

他的字向来是兄弟当中数一数二的,前世康熙就曾夸赞他的字行云流水,挥毫劲挺,现在不好好写也是为了让康熙对他失望,没想到弄巧成拙,反倒成了康熙培养父子感情的乐趣。

看来写不好,康熙是不会罢休了。

“汗阿玛,握笔姿势和下笔走势儿臣都已记住了,让儿臣自己写罢。”

“练字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朕……”

“儿臣真的会了,不信您瞧。”

胤礽推开康熙的大手,自己拿着狼毫挥笔写下一个“礽”字。

“如何?”

康熙一看登时惊住,而后仰天大笑,“哈哈哈,保成不愧是朕的儿子,果然天资聪颖,一点就透!你们都来瞧瞧,朕只教了这半个时辰,太子的字就已如此气势如虹,挥洒自如。”

殿里的宫女太监全都听话上前,有幸观赏到太子殿下的字迹,纷纷随着皇上一起夸赞太子殿下是人中龙凤,悟性惊人。

康熙自豪极了,看着胤礽越发喜爱,吩咐道:“梁九功,去取朕的‘白潢恭进天子万年笔’来。”

梁九功急忙去取,心中心惊不已,那可是御用之物啊,难不成皇上想将其赏给太子殿下?

梁九功的猜测果然不错,康熙拿起白潢恭进天子万年笔道:“保成,今日朕将此物赐给你,喜不喜欢?”

“汗阿玛,这太贵重了,儿臣受不起。”说罢跪了下去。

“你是朕的太子,这世上有什么是你受不起的?”康熙亲手将人扶起来,“朕不是说过了,私下免了你的礼,太子殿下,还不接赏?”

康熙笑呵呵地逗他,胤礽拿着那御用之笔,只觉得有千斤重。

前世他得以监国理政,曾好奇偷偷用过这只笔批折子,被康熙知道后狠狠训斥了一顿,说他有不臣之心。

今世却只因他写出了令人满意的字,就得以赏赐,还真是讽刺啊。

胤礽本以为自己写得一手好字,得了赏赐,这事儿就过去了,谁知道翌日早朝,康熙竟然拿着他写的字帖给大臣们传阅。

皇帝炫耀儿子,大臣们哪有不捧的道理,纷纷将肚子里那点夸赞之词都用到了太子身上。

康熙听着很是受用,还顺便自夸了一番,说自己教的好,大臣们连连称是。

“啧。”

胤礽得知此事,无奈笑了笑,只怕自己今后的日子是不会清净了。

果不其然,早朝一过,梁九功就领着翰林院的几位大臣来了。

“太子殿下,三位大人是受皇上的旨意,来给殿下授课讲学的。”

胤礽定睛一瞧,三人分别是汤斌,熊赐履和李光地。

前世也是这三位老师为他开蒙,故而他心中并未感到意外。

“臣等给太子殿下请安,太子殿下金安。”

胤礽敛了心神,正色道:“起吧。”

“谢太子殿下。”三人齐声道。

胤礽端坐在椅上,道了声起后就翻书自己看了起来,三人起身互看一眼,都得没琢磨出太子的意思。

只是都暗自心想,从前只以为太子不过五岁小童,又身娇体贵,是个骄矜的瓷娃娃,没想到方才不经意的对视,眸中之势竟如此威严。

胤礽不说话,三位大人拿不准他是何意,便安静的立在一旁等着,眼神时不时交汇一瞬,时不时偷瞄太子一下。

胤礽不用抬头,都能感受到那三道视线。

“诸位大人看孤作甚?”声音稚嫩却威严不减。

窥伺储君,可是大罪。

三人一顿,齐齐跪下请罪:“臣等失礼,还请太子殿下恕罪。”

胤礽搁下手中的书,抬眸看了过来,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了句:“罢了,都起来吧。”

三人起身,才发觉背后已经冷汗直流,都说天子威重,太子也不遑多让啊。

“既然汗阿玛让几位老师给孤启蒙,教孤读书,你们只管尽心教,孤也定然用心学,不会辜负了汗阿玛厚望和师傅们的教诲。”

适才威严万分,这会儿又谦卑求教,三人心惊于太子殿下的七窍玲珑心,哪还敢小瞧。

“请太子殿下放心,臣等定尽心竭力,不负皇上所托和太子所望。”

表完忠心,三人分工明确,一个诵读,一个讲解,一个发问,开始给太子授课。

小半天学下来,胤礽倒没觉得累,这些前世都已学过,且都学的不赖,听一遍就都想起来了,是以能背能解,对答如流。

有了康熙教他写字的前因,胤礽不愿再玩儿藏拙了那一套了。却不知三位大人见状暗暗心惊,太子如此聪慧好学,难怪万岁爷会这般宠爱,只是这也太聪慧了些,慧极必伤,这……

胤礽不知他们心中所想,但又被三人盯着看,心中不免烦闷。

“好了,今日的课就上到这里吧,三位师傅辛苦,都回去罢。”说完不再理会,跳下椅子率先出门去了。

何玉柱连忙跟上:“爷,咱们去哪儿啊?”

“孤端坐了一天,身子都僵了,随便走走,活动活动筋骨。”

胤礽哪儿也没去,就在乾清宫里转悠了两圈,走着走着,看到惠嫔从西暖阁出来,一脸笑意盈盈,看上去心情不错。

胤礽挑起眉,难怪康熙没来东暖阁看他,原来是有佳人作陪啊。

不过看到惠嫔,不免想起前世那个事事和他对着干,一心要置他于死地的“好大哥”胤褆来。

“哼。”胤礽想起那副面孔就来气,瞬间没了遛弯的心思。

惠嫔自然也看到了胤礽,正在犹豫着要不要过来见礼,就看他面色一沉,转身走了。

惠嫔:……

她咬着银牙,强自镇定一番,吩咐身边的宫女:“去阿哥所把大阿哥接回来。”

大阿哥胤褆以为额娘又给他准备好吃的,高高兴兴回了延禧宫,还没等请安,就被拉着教考起功课来。

考完了功课,又是一阵子闲言碎语,把胤褆说的愈发烦躁。

”太子太子太子,儿臣每回来请安,你说的最多的就是太子,您何时也关心一下儿臣,问问儿臣在阿哥所过得好不好,吃的饱不饱,穿的暖不暖?”

胤褆攥着小拳头,眼眶通红。

他虽是皇上的长子,如今也不过七岁,正是需要亲人关爱的时候。汗阿玛心里只有太子,忽视他也就罢了,连额娘张口闭口都是太子,他早已听的烦了。

”大阿哥,你说这话是诛额娘的心啊!额娘怎么会不关心你,可是只有额娘的关心又有什么用,讨你汗阿玛欢心才是你该做的,额娘都是为了你好,你明不明白?”

胤褆本想争辩一番,但看惠嫔哭起来,又心软了。

“额娘别哭,儿子知道了,儿子一定用功读书,讨汗阿玛欢心。”

“好,这才是额娘的好儿子,皇上已经几日不曾去阿哥所看你,明日你便以思念汗阿玛为由,去乾清宫请安,皇上一定高兴。”

“是,儿子明日一早便去。”

胤礽并不知晓发生在延禧宫里的小插曲,也不知道原来从这时候开始,大阿哥就被惠嫔洗脑,“记恨”上他了。

惠嫔走后,康熙果然过来了,还带着一份马蹄糕。

“这是惠嫔亲手做的,朕念着你爱吃,特拿来给你尝尝。”

小瓷碟上规规矩矩摆着六块马蹄糕,胤礽看都不看一眼,将头一扭:“不吃。”

康熙一见就知道儿子又恼了,笑着把人拉到怀里,用玉扳指磨蹭了一下他的小脸。

“谁又惹到我们太子爷了?嗯?”见人不答,指着何玉柱:“何玉柱,你说。”

“这……”何玉柱连忙跪到地上,心想没谁惹小主子不高兴啊。

仔细斟酌了一番,才试探着道:“回皇上的话,适才殿下带着奴才遛弯儿,在西暖阁前见到了……”

他顿了顿,见太子没有打断,这才放心大胆的往下说:“殿下见到了惠嫔娘娘,惠嫔娘娘也看到了殿下,可娘娘却只当没看见太子殿下,转身就走了。”

康熙听罢蹙眉,“惠嫔竟如此不懂规矩。”

何玉柱将脸埋在地上,心里紧张极了。

再怎么说,惠嫔也是大阿哥的亲额娘,他这一番话,可是把人给得罪了。况并非是惠嫔没理太子,而是太子没有理会惠嫔。

可太子殿下是他的主子,主子的心意就是奴才的心意,他自然要和主子一条心的。

胤礽靠在康熙的怀里,神游太虚,压根没注意何玉柱说了什么,等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索性就由着何玉柱胡说。

反正他的确是因为看到惠嫔想起了胤褆才生气的。

康熙当了真,似乎还挺生气,吩咐梁九功去延禧宫传口谕——“惠嫔对上不敬,罚禁足一个月,无事不许再来乾清宫。”

正可谓人在宫中坐,锅从天上来,惠嫔听到旨意只觉得天都塌了。

“额娘,什么对上不敬,你今日去乾清宫做了什么,竟惹恼了汗阿玛?”

“额娘没有,额娘在皇上面前向来小心谨慎,怎会……对,太子,一定是太子!”惠嫔想起看到太子时的情形,“太子视本宫如无物,没想到背后竟怂恿皇上处罚本宫,大阿哥,额娘冤枉啊!“

胤褆听罢怒极,“明日儿子就去乾清宫找太子算账,为额娘求情。”

“不,不能去……不知太子使了什么手段,这会儿皇上定在气头上,万一迁怒于你可怎么好?”

惠嫔难得脑子清醒,嘱咐胤褆:“这几日你安心待在阿哥所,不要招惹是非,等过几日皇上气消了,你再去请安。”

夜里,胤褆因着惠嫔莫名被禁足的事怎么也睡不着,坐起身来愤愤捶床:“胤礽,给爷等着!”

胤礽揉了揉鼻子,总觉得有些痒。

睡着后,他梦见自己被一只大狗追着咬,气的狠狠一脚踹了上去。

睡在一旁,毫无防备的康熙猛然闷哼一声——

梁九功隔着帘子问:“皇上您怎么了?”

康熙死死捂住龙|根,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咱就是说,保成这一脚和谋杀有什么两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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