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关裴敛臻的身体康健,张和丝毫不敢大意,更不敢随意找个大夫来看,他思量再三,只好夤夜敲开了就近的一位太医家的大门。
太医姓刘,跟着张和踏进园中时他心头便暗自称奇,没想到这座久负盛名的揽梅园竟然是在宁王名下,这消息捂得可真够严实。
刘太医被张和带入内室,一抬眼却当先看到一道纤细的身影立在床畔,他心头一震,连忙垂下眼来,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在贵人面前失态。
张和也颇为紧张,他见裴敛臻面朝床里躺着,还以为他是生了什么急病,当即慌张地唤道:“殿下……”
裴敛臻自然一早就听见了动静,此刻他翻过身来自己坐直,避开了孟知雨探过来相扶的手。
张和不知就这么会儿工夫两人怎么又闹起了别扭,眼见孟知雨没有吭声,他也识相地闭紧了嘴巴。
刘太医连忙趁机行礼:“下官刘正见过殿下。”
“深夜让你过来,有劳了。”
“殿下客气了,此乃为医本分,还请殿下伸出手来。”
刘太医探手搭上裴敛臻劲瘦的手腕,过得半晌方道:“殿下这是脾胃失调之症,应是饮食不律和过度疲累以致脾阳不足、胃疾发作,下官会为殿下先开一服药方调养,只是殿下平日里还需注意规律饮食,多加休息才好。”
听闻太医下了诊断,孟知雨这才真正相信裴敛臻方才的话确实不是为了安慰自己,心头不由松了口气。
等到张和陪着太医出去开方子后,孟知雨走近床头小声道:“民女方才听张公公说殿下夜里没怎么吃东西,太医说您在喝药前最好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不知殿下想吃点什么?”
裴敛臻乜她一眼,见她眉心细细地拧着,一双眼关切地望着自己,心头那点别扭总算慢慢平复下去,但若要让他此刻开口却仍是不愿的,索性抿紧薄唇别过脸去。
孟知雨见他不置可否,只好退出门外与木桃去了小厨房,无论如何,总得先弄点东西吃下腹中才好用药,至于胃疼之人能用的也就是粥要妥帖一些。
小厨房里什么都有,孟知雨虽然做菜的功夫一般,但要熬一锅粥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木桃帮忙打着下手,孟知雨挑了一点鲜肉和菜叶剁成碎末跟着下锅,随后便支着脑袋坐在灶前,一时间想得有些出神。
从前在江州时两人的住所离得比现在还近,她竟也没发现他还有这样饮食不规律的坏习惯,只不过她才刚惹得他动怒,唯恐说多错多,索性在此处避避风头也是好的。
直到一锅小米粥熬好,木桃低头一瞧,只见上头漂浮着一层薄薄的米油,香味光是闻着便让肚中跟着咕噜作响。
恰逢此时张和也将药送了过来,孟知雨没想到他的动作这么快,下意识加快舀粥动作的同时分了心,手贴着砂锅边缘蹭了一下。
这一下着实有些猝不及防,木桃只见她的手猛地一抖,吓得急忙放下手中托盘,关切地捧住她的手细瞧,果见手背和小指边缘已被烫红一片。
木桃连忙牵着她来到水缸旁,将手放进凉水里头泡着,好在烫伤不算严重,但也得持续降温免得燎出水泡来。
孟知雨看了一眼倒没放在心上,只是担心耽误了裴敛臻用药,便催促着木桃先将粥送过去。
木桃不太放心地叮嘱道:“姑娘再在水里多泡一会儿,可别急着拿出来。”
孟知雨无奈地道:“知道了,去吧。”
木桃将粥送进屋内,等待着内侍取尝的间隙,裴敛臻忽而开口:“人呢?”
木桃心头正盼着他过问呢,连忙道:“孟姑娘替殿下熬粥时不慎烫伤了手,为了不耽误殿下用药,这才命奴婢先把粥送过来。”
“呀,孟姑娘真是有心了,不知伤得严不严重?殿下,要不然老奴去请刘太医给孟姑娘看看?”
裴敛臻眉心紧皱,瞥了一眼碗里的白粥,低声“嗯”了一句。
没过一会儿,张和却又折了回来:“殿下,孟姑娘道她的伤势不重,无须劳烦太医,老奴也看过了……”
裴敛臻喝过药后脸色似有一些好转,想起孟知雨泛红的双眼和今晚的闹剧,他揉了揉眉心打断道:“取支药膏,让她回去吧。”
“是,殿下。”
翌日,裴敛臻却罕见地没有离开璧月院。
昨夜用过药后,他胃疼的情况好转许多,然而今儿一早,裴敛臻却命张和去宫里头大张旗鼓地告了病假。
既然昨夜已经惊动太医,建平帝那头定然是瞒不住的,索性顺理成章借机休养一段时日。
建平帝派人关心一番儿子的身体情况,同时含蓄地提点了他几句,大意便是休息几天可以,但也不要因此懈怠骨头误了大事。
虽则冒籍一案并未限定破案的时日,但当然是越快越好。
裴敛臻揣摩着建平帝的态度,倒颇有些耐人寻味。
张和将宫里的人送走,没过多久,他又小心翼翼地凑到裴敛臻跟前。
“殿下,您这几日打算都在璧月院里头休养么?”
裴敛臻正靠在榻上翻书,闻言斜睨他一眼:“张大监有何见教?”
张和一张脸皱成了一朵菊花,讪笑道:“殿下又拿老奴做耍,老奴哪敢左右殿下,只是想着这璧月院里缺少您惯用的东西,若是殿下决定就在这里静养,那老奴赶紧回府收拾些东西过来,也好让殿下能舒舒服服地养病。”
裴敛臻冷冷睇他一眼,这老东西当真是越发刁滑,当下也懒得再理他。
张和手脚麻利地将裴敛臻惯用的物具收拾妥当,想起裴敛臻和他说话时正翻着璧月院里原先放着的杂书,又顺便将裴敛臻素来爱看的书也一并送来。
孟知雨下学后来到璧月院时,就见裴敛臻正坐在焕然一新的书房里头写字。
回来的路上她便听木桃提起过裴敛臻今日还没离开,他难得过来的这几回,要么是当晚就走,要么也是次日一大早便匆匆离开。
今日倒是有些稀奇。
孟知雨注视着他凝神提笔的模样,一时既没开口,也没有动作。
裴敛臻笔下一顿,掀起眼皮看她:“站在那里做什么,过来。”
孟知雨磨蹭着走了过来,裴敛臻看得好笑,头一回觉得她这般小心翼翼又十足警惕的模样有些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