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
海德拉面前的那枚国王棋,被她轻慢地盘玩在指尖,棋子的脑袋一下又一下地磕在棋盘上:“国王刚继位,王后便诊断出了身孕,因身体不适前往行宫休养。路上,她遭遇一头深渊魔兽的攻击,身体和精神都被魔气深度侵染,难以拔除……最后,神官们只能将她封印在高塔中,以延续她的生命,并隔绝魔气的二次污染。
“而国王,不仅不追究本该呆在深渊裂痕中的魔兽为何会出现在王都附近,在得知王后活着的消息后,还吵着闹着要解除婚约……”
海德拉将国王棋按倒在地,总结道:“所以我说,他实在是一个蠢人。”
伊立斯国王的意图如此昭然,让人不得不怀疑他是否也参与其中。
可最终的调查结果,只揪出一个有猎奇爱好的小贵族,和一个胆大包天的野生团伙。无论是当时王后身边防守的疏忽,还是危险魔兽的走私入境,最后都指向了巧合和意外,找不到半点和王都有关的线索。
圣光教廷猜测过,如果国王策划了这一切,最后可能提供帮助的人就是加尔文侯爵了。然而比起喜怒形于色的伊立斯国王,这位侯爵显得沉稳而低调,更难抓到把柄。
到最后,一切只有不了了之。
封印在高塔中的紫牙乌公主,依然保留了她的王后之后;圣光教廷与王室之间的关系,也因这名存实亡的联姻,一直保持着和睦……
大人物之间的博弈,总是如此——不到最后一刻,没有人会轻易撕破脸。
海德拉的队伍向着王都,一路穿过鸢尾花王国的腹地,来到绿林河谷地带。
此处地形复杂,蜿蜒而广阔的翡翠河横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两岸都是植被茂密的丘陵,城镇分散而疏落,没有一个像样点的城市,圣光教廷的势力也较为薄弱。
他们早就分析过,若加尔文侯爵想要截杀海德拉,这里就是最有可能的地点之一。
果不其然,在山道上他们遇到了好几拨劫匪,不乏有异种与超凡者的身影。好在众人早有准备,甚至反过来收缴到好几个低阶道具,一路且战且前进,终于抵达城镇所在。
进了镇子,他们就能请求当地卫队的帮助,不必再紧绷着神经,时刻保持警惕。
然而刚刚靠近镇子边缘,其中一位神官就叫停了车队:“等等,不要过去。”
林安妮掀开车帘,看向外面。
只见一只纯白色的小鸟,在她们头顶盘旋着抖落光点,落在每一个人身上,变成了覆盖全身的柔和光晕。
小鸟飞向远处的房屋,摘取一片枯萎发黑的叶子,回到神官的掌心。神官露出难堪的颜色,显然问题比他想象中更严峻。
“是魔气的影响。”他指着那片明显不属于春天的叶,“而且,看气息,这似乎是一只瘟疫魔菇!只要踏入它污染过的土地,离开时就可能带走它的孢子,将瘟疫传染到其他城镇。”
这种小型魔物,只胜在传播性,毒性却不高。放在深渊这种遍地强者的地方,就是大魔物们的零嘴;就连超凡者本身,都不会受到很大影响,有些人还会特意找刺激,把它煮成汤喝掉。
可一投放进凡人城镇,轻易便能酝酿出一场灾难。
[啧,]趁着其他人都在看外面,魔鬼书在她口袋里不易察觉地振动了一下,[你们要是没提前探查,直接踩进去了,现在就只能和里面的一起封锁在镇子里了。]
[比起保护女人和小孩,或者帮助贵族争夺权力地位什么的,圣光教廷的第一准则还是打击深渊魔种,遇到这种事,再怎么样也不会对你往网开一面的。]
林安妮用口型嘀咕着:“你倒是对圣光教廷的办事流程很熟。”
……但神术却一个都不会!
[我猜,他们现在要丢下你们了。]
不出祂所料,神官和骑士们分出大半人手,决定深入镇子,处理那只魔物。
剩下那小猫两三只,保护海德拉和小斐尔南德都只是顺带的,主要还是和她们一起去到下一个城市,好通知上级教廷的人。
林安妮和海德拉对视了一眼:“你不觉得现在的局面,和你给我讲过的故事很像吗?”
海德拉“呵”了一声:“那他们可真看得起我。”
类似的手段,曾经用在王后身上。
只不过,那时候的王后应是一位圣职者,对付她的魔物更为强大,只怕也更难捕捉和偷渡;甚至,他们还得挑选她孕期虚弱时下手。
这一次的魔菇,小巧、隐蔽、便于携带,唯一的后果会造成大量平民的衰弱和死亡,比较容易招致统治者的仇恨——或许是对方看国王这么好糊弄,觉得自己也能糊弄过去。
一而再、再而三地与深渊魔物扯上关系,加尔文侯爵的嫌疑,在她们眼里加重了许多。
“你觉得他只是想把你困在镇子上吗?”林安妮掏出一张简易的地形图,那是她找某位见习骑士借的,现在对方分去镇上,她大概是不用还了。
“你是说?”遇到这种破事,海德拉显然心情不虞。
林安妮可是天天大清早,就和骑士们混在一起的,听他们分析过,走哪条道路更安全、哪段路线又最容易遇到埋伏。
眼下看来,最安稳的、途径那个小镇的路线已经被封死。往王都的方向,她们若想去到下一个地方,就得穿过一片树林,然后穿过一条临江的山道,才能走到跨江大桥处。
如果不走这条路,那就得翻山越岭,绕不少远路,沿途还很难获得补给。
“如果我是那些刺杀者,我就会在这里设伏——”林安妮的指尖,落在了那段山道上,“你不觉得之前太过小打小闹了吗?像是在放松我们的警惕。绕过小镇后的这条路,才是他们最好的伏击地,尤其,此时我们的防卫力量已被大大减弱。”
海德拉的表情更加凝重了。
“当然,这只是我的推断。”林安妮将一切描绘得已成定局,才略含蓄地矜持道,“可我们不能不做准备。”
海德拉深呼出一口气:“所以,你的办法又是什么?”
“我建议我们现在树林中分队,林子里没有明显的道路,他们很难监视我们的动向。”林安妮飞快地说,“然后,您和小费尔南德藏在一支队伍里,隐蔽在某个安全地方;再让另一个人假扮成您的样子,先行带队经过,试探是否有人员埋伏。
“如果没有,自然最好;但如果有,那个假扮您的人,就会引走他们的注意,您再趁机抄其他道路错开,先一步过桥。”
海德拉看着林安妮的眼睛,似乎已经猜到她的打算:“我不认为随意一个人假扮我,就能骗过他们的眼睛,拖住他们的脚步。”
“而我有这个自信。”
“你要冒的是生命危险。”
“那可太好了。真是千载难逢的人情。”
林安妮其实是个赌性很强的人。
比起细水长流、按部就班,她的长项在于以小博大。
一个筹码甚少、所图甚大的人,必然要为常人之不敢为,怀抱些孤注一掷的勇莽。
海德拉似乎并不怀疑她的能力,只是问:“所以,你想要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