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献给海德拉(二)

维尔伦是一座美丽丰饶的小城。

干净的石板路两旁,是井然有序的房屋,冬季枯萎在户外的植株,依稀可以想象盛夏时繁花盛开的模样。不少人家的窗户,还挂上了风干的玉米和腊肉,执着地为冬日添上颜色。

显而易见,又是一个丰收年,且领主的税赋不算太重,才能家家户户储有余粮。

“你们是来找工的吗?”教堂旁旅店的老板娘,带着一口婉转如黄鹂的维尔伦口音,对外地人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那你们来得有些晚了呢,教堂的修缮工程都快做完了。”

今年维尔伦及其附近的人,比往年过得还要充裕一些。

斐尔南德伯爵的棺椁回到了故乡,与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伤心至极、想要暂别王都的伯爵夫人。

这位夫人是一名虔诚的圣光教徒,且在嫁给伯爵前就已经是个富有的寡妇了。入住维尔伦城外的庄园后,夫人向本地教堂捐赠出一大笔钱财,用以修缮和扩建教堂的内外,而这项工程,无疑需要招募大量的人手。

收割完田地,还能进城赚一份工钱。肚里不愁,荷包多出两三个子,就想要吃得再好一些。

于是,紧挨教堂的街巷多了摆摊的人,红红火火俨然变成一条美食街,复又带动了其他的生意……

正因如此,当林安妮和嘉娜扮作兄妹俩进入这座城市,询问哪儿最热闹最方便时,城门口捎带消息的小贩向她们推荐了这家旅店。

紧邻繁华商圈,楼下就是小吃摊,推开旅店二楼的窗户,甚至能看到还搭在教堂尖顶周围的脚手架,不少蚂蚁似的影子在上面忙活着。

林安妮明显能感觉到,这里与其他地方的区别。

就像小鱼,困在泥滩时只能挣扎着打滚,落得一身泥泞;可若落入一处浅水,即使不能如在江河中畅游嬉戏,也能舒展自己的尾鳍,悠游地转个圈儿,别有一份灵动鲜活的气儿。

尤其她们打开窗户时,竟还有鸽子敢落下来!

嘉娜正坐在这里呢,这还有什么好说,傻乎乎又肥嘟嘟的灰鸽,一下就被揪住了翅膀,扑棱棱地慌乱起来。

旅店老板娘瞧见了,连忙从她们手里救下:“哎呀,我的小姑娘,这附近的鸽子可不能抓,那都算是圣光教廷的财物,是神官们饲养着的!”

——难怪这么傻大胆呢!

老板娘好说歹说,叫她们把鸽子放了,还主动赠送给她们一碟小菜。她唠唠叨叨的话语里,尽是对圣光的崇敬:

“要不是圣光的保佑,维尔伦哪能年年都丰收呢?”

“等教堂扩建完毕,说不定会有新的神官派遣过来呢。我们的新教堂那么恢弘大气,那么洁白美丽,怎么会有神官不喜欢呢?”

“派过来的要也是丰收神官就好了,明年的收成更有保障了。当然,要是个治愈神官就更好了,现在这个……哎,也不是说他不会,还是太年轻了些……”

鸢尾花王国是一个农业国,维尔伦城更是以鲜花和谷酒而闻名,具有植物相关权能的神官——也就是对外所称的丰收神官,对他们的产业有很大效用。

因而,整个王国都是圣光教廷在南方的信仰大区,根基深厚,影响广泛。

见老板娘聊得兴起,林安妮干脆又要了三杯酒水,让她坐下来慢慢聊,说得再多一些。

“哎?你问伯爵夫人?”老板娘斟了一口,叹息一声,“那位夫人可还年轻着呢,才三十出头,五年前嫁给了斐尔南德大人,对方比她大了将近二十岁。没过几年,好不容易生下一个孩子……可谁能料到呢?孩子才刚生下来,还在襁褓中呢,她的丈夫就死了,只剩下她一个孤苦无依的可怜女人……”

可怜……吗?

林安妮将自己的酒水,推到已经空杯的老板娘面前,流露出些许笑意:一个女人,手头有钱,膝下有孩子,又没了老公,岂不是最好的状态?

如果是其他人,还得担心孤儿寡母的人身安全问题……可这位夫人,十足是一个聪明人。

她无名无姓的第一个丈夫暂且不提;

第二个丈夫是一位极其富有的跨国商人,而她竟能安然无恙地得到对方全部的遗产,并迅速地给自己找到靠山——一方面,她不断给教廷捐赠银钱、挂上虔诚信徒的名号;另一方面,她把自己嫁给了颇具权势的伯爵大人;

最后,她借由第三个丈夫的身份,成功踏入王都的权贵圈,经营出自己的人脉圈子,并“幸运”地在生下继承人后,克死了对方和对方的其他后嗣,只能由她的儿子继承下这份爵位……

林安妮所知道的,恰巧比旁人还要多一点。

比如……

那个孩子,那个还在襁褓中的孩子,真的是斐尔南德伯爵的后代吗?

如果是,为什么在原著剧情的几年后,在男主遇到她并得到她的帮助时,她已经是鸢尾花王国举足轻重的存在,是高高在上的格雷西亚女公爵,也是掌控着年幼儿子的国王之母呢?

她的孩子,究竟是伯爵的继承人,还是国王的私生子?

流传于外的书面报道,永远是经过粉饰的冠冕堂皇;林安妮想要知道更多的信息、了解更深的内幕,必须找到那个最薄弱的切入点,让自己进入到某个圈层之中。

所有的福音书都是官方报纸。

就像《鸢尾花之声》,再怎么大胆、能爆料贵族之间的风流韵事,也不可能通过审核、刊载涉及国王的丑闻。

可在王都的贵族之中,就算难以确证,伯爵夫人与国王陛下的隐秘关系,只怕早就是公开的秘密了。

现在的林安妮,无法知道伯爵夫人究竟为何离开王都,暂居于此;是调查的压力,是社交圈的风言,又或者与国王的关系出现了裂痕?

但有一点,她可以确信——那位夫人终将重回王都,踏上更高的阶层。

无论是斐尔南德伯爵夫人,还是未来的格雷西亚女公爵,所有头衔与名号都不足以覆盖她的权势与魅力。

最终,世人只会记住她的名字——海德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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