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建宁帝晚年最大的盐政案拉开了帷幕,后被称为“盐砝舞弊案”。
苏襄发现泰州淮南盐场称盐的秤砣有问题。
一般盐商为了获取更多的利润,会想尽办法多夹带盐,用得法子无非是盐包夹带,贿赂核查监督官吏等,很少会有人对盐秤动手脚,因为核查时用的秤都是由工部统一制作的标准秤砣,精铜质地,上面还刻着年代和重量。建宁帝亲政那一年铸过一次,秤砣分为100斤一个、50斤一个、20斤一个、10斤一个、5斤一个、1斤一个。
苏襄是无意之中看到了秤砣,随手称了一下,觉得不对劲,后又把所有的秤砣过了一边,发现本该是16两为1斤,这些秤砣却是17两为1斤,盐商无需做其他手脚,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偷”官盐,即便被发现了也可以说是官府的事,官府的人做事不谨慎。
苏襄知道后惊了一身冷汗,这些秤砣是何人铸造?为何又有工部的标志?是什么时候启用的?是谁调换的?
而且如果揭开这件事情,会把所有从泰州盐场领盐的盐商得罪,其中不乏和高门联姻的。
可苏襄又怕事发了牵扯到自己,便偷偷换了秤砣。苏襄知道自己发现这个事,并不得善终,所以早早封存了秤砣和相关书册,交给了自己的外室保管。又为了掩人耳目,故意向盐商索要贿赂以此自污,可那些盐商或者说是盐商背后之人仍不肯放过他,丢出了木盐商这个替死鬼和诱饵,苏襄查办了木盐商后,被倒打一耙,说苏襄故意诬陷,苏襄因此被贬官,后因以为身故。
如果这件事被林海发现,林海一样觉得棘手,但林海与苏襄不同之处在于,林海可以直接密奏建宁帝,所以在得知这个事会牵连到许多人的时候,林海果断奏给了建宁帝。
司徒渊出京的时候,建宁帝已经让锦衣卫开始查工部,查到了一位工部左侍郎、工部的负责运输、制造、检验秤砣的官吏。
栾明英的任务是配合锦衣卫查泰州盐场并其他盐场参与过这个事情的人,栾明英这才明白为什么此行会有锦衣卫的人同行。
虽然林海治下的这几年,两淮盐场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但他已从一个受害人变为一个关系人,不等栾明英提出来,他就为了避嫌,就自请回家里待着。
栾明英不肯,说:“两淮的盐政可离不开如海你的调度,你回家是为了避嫌,可也耽搁了公务?我自是相信如海你的为人,不必如此。”
林海只能应下。
栾明英又道:“不过,如海已遇袭也给我提了个醒,你在这个位子上可是危险重重,不如我派个人跟着你,这个人身手了得。”
林海知道这个人名为保护实为监视,但他不能拒绝,谢过了栾明英,就收下了。
司徒渊知道了,有些好奇问林璟:“林大人得罪栾明英了?”
林璟回道:“栾大人是好意,即保护了林大人又保证了林大人的清白。”而且也防止了一些官员盐商私下贿赂林海。
司徒渊嗤笑一声,他们都看出了栾明英的恶意,监视林海,何尝不是为了找到林海的把柄呢?但林海还得咬牙认了,并还得感谢栾明英。
“根深不怕风摇动,树正何愁月影斜。”林璟淡淡回一句。
司徒渊搬出林府的时候,也让林璟跟在自己身边。
林海特意嘱咐了林璟,“四公子这个人有野心有手段,你不可得罪他,但也不能疏远他,做个中正之人就可。”司徒渊不是心胸狭窄睚眦必报的人,他虽然会不悦,可也欣赏。
林璟也感觉出来,只要不触犯司徒渊的底线,他还是挺宽和的。
司徒渊心里有些可惜,他一直想拉拢林海,可林海却一直打太极,若是换旁的人来,怕早就报复了。这样的能吏,还得多干活。
司徒渊主要精力是盯着栾明英,防止栾明英借机排除异己,更要防止自己的叔伯浑水摸鱼。所以每一份供词、每一份记录、每一份案卷,他都要过目。
栾明英心中不耐烦,说道:“四公子,这些案卷都是多人过目的。”
“我知道栾大人是审查的主官,但我头次经历这样的大事,来的时候皇祖父就说让我跟着您好好学习,可您公务繁忙,我又不敢添乱,只能自己看些文书了,这样等回京城的时候,皇祖父问起我来,我也不至于一问三不知呀。”司徒渊表情很真诚,仿佛真得只是听建宁帝的话乖皇孙。
栾明英心中吐槽一句,现在知道学习,早干什么去了,来的路上,就偷偷溜出去玩。
司徒渊是打着游玩的耳目,和栾明英分道扬镳的,栾明英也仔细看了,司徒渊每到一个地方就买些小玩意,自己留着一些,送回京城里一些。再加上,定王府一向低调,栾明英真就以为司徒渊是个讲究吃喝玩乐的公子哥儿。
可还真被司徒渊看出错来,被冤枉的人只是个小盐商,没什么势力,被同行诬陷,刑部的人也没有细查,导致供词不一致。
林璟没想到司徒渊直接找了栾明英对峙,他本以为司徒渊会利用这件事。因为栾明英的房师是内阁阁老,和端王妃娘家是儿女亲家。司徒渊可以选择隐忍不发,等到了京城的时候,借此攻讦栾明英一派,但司徒渊却选择现在指出来。
被司徒渊指出错来,栾明英面子上过不去,气急败坏之下说道:“不过是个平头老百姓,冤枉了他又能如何?不过是多受些刑罚而已,到时候多补偿些银子。”
“不过是?”司徒渊反而笑出来,他的语气虽然平静,可平静的话语下暗藏着涌流,“他是皇祖父的子民,皇祖父庇佑万民,岂允许你肆意妄为,害了这些子民的命,坏了皇祖父的声誉?”
林璟看着司徒渊的背影,如冬日里挺立的松柏,带着昂扬的斗志和锐气。
栾明英哑口无言,愤恨甩了下袖子走了。
湛卢一脸担忧:“怕是端王又得记我们一笔了。”
“虱子多了不怕痒。”司徒渊用着市井上学到的俚语调侃了一句。
“那这事就这样了吗?”湛卢问道,司徒渊不以为意:“锦衣卫的人不跟着的吗?他们是皇祖父的耳目。”这事可大可小,司徒渊自己向建宁帝告状,栾明英会说自己事务繁忙,确实失察了,大事化小。可如果这事是锦衣卫报给建宁帝,意味就不同了,司徒渊隐瞒的行为可以解释为不想他们南下查案的人中出现内讧,栾明英的行为可以解释为损害圣誉,甚至还可以让建宁帝觉得栾明英对他有所隐瞒。
“可您也可以借此拉拢栾明英。”湛卢说道。
“是可以以此为把柄,我甚至可以帮他瞒过锦衣卫,可是他不配,我也不愿意。”司徒渊语气里满是不屑,“法者,天下之程式也,万事之仪表也。刑部掌天下刑名及徒隶、勾复、关禁之政令,他他是刑部官员却不能遵守律法,法虽俱,失先后之施,不能应事之变,足以乱矣。”
“我也不喜他的为人。”司徒渊继续说道,“他想替周铎出气,觉得自己是正三品,林大人是从三品,京官再高半阶,想拿捏林大人呢。”
林璟在一边听到了所有的对方,他很是震惊,一方面是震惊司徒渊不瞒着他,另一方面,也是最让他惊讶的,他没有想到司徒渊有野心,手段也狠辣,可也胸怀天下众生。
这样的人,若是成为君主……
林璟没再想下去。
栾明英回去之后,办案比以往更认真了,生怕再出现什么错误,让司徒渊发现。不过,司徒渊想再如之前那样随意翻阅卷宗,是不被允许了。
瞧着栾明英皮笑肉不笑的模样,湛卢一肚子气,想回怼几句,可被司徒渊拦住了。
“既然如此,就不给栾大人添麻烦了。”司徒渊语气很平静。
“您不生气吗?”从那天知道司徒渊或许会成为一个好君王后,林璟便对司徒渊有了兴趣,见司徒渊一脸平静,便问道。
“谁说我不生气,我再怎么给他挖坑呢。”虽然司徒渊笑着说,可眼睛里没有一点笑意。
当晚,司徒渊就去见了林海,直截了当问道:“林大人,您可知道涉及盐场舞弊案中,哪户人家和甄家关系密切吗?”他想让栾明英和甄家攀扯起来。
林海听后看了一眼司徒渊才慢慢说道:“我劝四公子不要这样做,甄家,现在动不得,即便是动甄家,也不该是由您来主使。”
司徒渊何尝不知道甄家不能动,因为甄家是建宁帝的“钱袋子”。甄家成为建宁帝的宠臣的最主要原因就是,甄家顶着骂名帮建宁帝捞钱。
这也是为什么林海猜到甄家或许是绑架的他的元凶时,却不再查下去的原因。
司徒渊端起茶杯,这次虽然生气,可不像之前那次被气得手抖了,看来,司徒渊的忍耐也增长了几分。
“那就等吧。”司徒渊眼神晦涩不明,就等建宁帝知道甄家给他的钱远不如用在自家的多的时候。
栾明英放慢了审案的速度,一直到过完年,这个案子才结案,两淮一带的盐政官员和盐商多被波及到。苏襄功过相抵,他留给妙玉的财产也正大光明记在妙玉的名下了,不久后妙玉就离开了扬州。
过了上元节,司徒渊一行人也准备返回京城,临走时他感慨一句:“不知道何时能在京城见到林大人。”
“自然是看圣裁。”林海恭敬地回答。
送走了司徒渊和栾明英,林璟就全力以赴准备县试了。
童试是二月末,但二月初,贾敏就让林璟去姑苏,因为马上就到黛玉生辰了,林丛默要准备乡试。虽然林丛默表示自己对乡试并无把握,只是想去试一试,但贾敏也不想耽搁他的时间。而贾敏自己又抽不出时间,因为两淮盐政官场大换血,盐商也倒下去一批,又起来一批,迎来送往的事情太多了。
贾敏想着林璟现在和林家关系也算是亲近,林璟正好可以趁县试,顺便帮黛玉庆生。
林璟便舍弃了之前轻车简从的想法,带着几车贺礼去了姑苏。
作者有话要说:文中案件参考历史案件“嘉靖长芦盐场舞弊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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