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璟的眼睛因忽然照射来的阳光闪了一下,他眯了眯眼睛,才起身说道:“小可名林璟,家境贫寒,因林大人庇佑,在林府做事。”林璟只是说了自己的姓名,并没有说出自己的出身,含糊了一下。
司徒渊以为林璟是林海的族人,被林海提携,所以也没多问。径直走向书房,准备拿书册看一下。
林璟微微上前一步,拦住了司徒渊:“这位公子不如先喝杯茶,林大人马上就来了。”
司徒渊来了兴趣,“你可以知道,你家大人在这里都不会拦我。”
“但小可的职责就是未经林大人准许,任何人不能碰这些书册。”林璟沉声回答,态度不卑不亢。
司徒渊深深看了他一眼,见林璟不见丝毫退缩和胆怯,让身边的侍卫拿出腰牌。
林璟见到了那几个字,瞬间明白了司徒渊的身份,侧身让开,低眉顺眼说着:“是小可眼拙,未曾看出四公子前来办差,故此冒犯了四公子。”
司徒渊轻哼一声,他可听出来了,林璟暗藏的意思是司徒渊自个隐瞒身份,所以他才拦的。
“你怎么不继续拦着了?”司徒渊非要杠一句。
“林大人此前交代过,四公子是代表圣上前来督查林大人遇袭一案,自然让我们不能有所隐瞒。”林璟的态度不软不硬。
司徒渊也无意计较林璟,看了书架和书案上摆放的书册,分门别类、归纳清晰,问道:“这些是你整理的?”
林璟称是。
司徒渊又道:“我要近十年涉及盐政的公文。”这些公文都是盐运使签阅的,上报到户部和内阁。林海的习惯是在家里放一份,在衙门里放一份,防止丢失。
林璟和林丛默此前已梳理出来,按照年份和月份归纳整齐,因此并不难找,只是他一人拿不过来。司徒渊身份又保密,林璟也不敢随意使唤下人。
司徒渊便让身边的湛卢跟着林璟去隔壁的库房去拿,林璟欲言又止,领着湛卢去了存放文书的地方,架子上摆放着二尺见方的黑漆楠木箱子。
林璟解释着,“每个架子上有四个箱子,一个架子是一年,一个箱子是一季度。东边的架子是文书,西边的架子是账本。”
湛卢看了几眼有些头疼,他硬着头皮去和司徒渊说了。
司徒渊没说别的,只说,“既然这样,就抬过去一张书案,我在那边看。”到没有为难人。
林海到了书房这边的时候,司徒渊已经垂首翻阅起各类文书,他看得很快,时不时在一边记下什么东西。
林海不敢打扰,默默退出去,在廊下等着。湛卢此前和林海见过,虽然面上不敢认,但黛玉救了司徒渊的命,湛卢心里还是对林家亲近几分。
“四公子查阅起文书来,经常是一晌不动的。大人去忙便是了,若是有什么,我们吩咐这个哥儿可好?”湛卢看出来,虽然林璟小,但是个靠谱的。
林海知道自己得去衙门里签个到,否则别人又得猜测他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他吩咐了林璟几句,就去了衙门。
司徒渊一动不动坐在椅子上翻阅着,林璟拿了本书在游廊的横栏上坐下,他还惦记着明年的童试,抓紧时间背书。
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落在了书本上,林璟觉得眼睛有些不舒服,做起了前世的眼保健操。
“你还在看这些书?”司徒渊突然出现,捏起了林璟放在一边的书,啧啧几声,“这是蒙学时看得吧。”
“小可愚钝。”林璟淡淡说道。
“你不怕我?”司徒渊用疑问的口气说出了肯定的话。
“因为小可看得出您是位心胸宽大的人,只要小可不做错事,您就不会责怪小可。”林璟捧了一把司徒渊。
“行,那就出去逛逛吧。”司徒渊听了林璟的话,虽然有一点高兴,但还是不解,能理解林海不怕他,但是理解不了林璟不怕他。
司徒渊仿佛只是单纯的想在扬州城逛一逛,他不挑老字号,专找小商铺,进了一家铺子,就打听他们的收益、缴纳的税款、生活条件等等。
林璟知道司徒渊大概是在体察民情,但这和他的差事有关吗?还是他单纯想关注。
司徒渊摸着店里的绸缎,语气里满是嘲讽,“同样的料子,到了京城就翻了几番。”
“物以稀为贵,在扬州常见的,在京城不常见,价格自然上去了,再者,运到了京城也得花费银两。”林璟和司徒渊解释着,林璟之所以敢,是因为他直觉司徒渊不喜欢唯唯诺诺之人。
“有几分道理,可也因为这些商人唯利是图。”司徒渊下了个结论。
林璟明白这个时代的统治者乃至整个社会对商人的看法,他无意辩解,也无意改变,只说道:“他们也缴纳了大量的税款。”
“也是。”司徒渊轻笑一声。
俩人路过一个卖咸菜的铺子,司徒渊又停了下来,铺子的掌柜的见司徒渊气度不凡,以为司徒渊是那家富户出来的少爷,忙张罗着:“这位爷,你要点什么,我们这里的咸菜,远近闻名。”
司徒渊每个坛子都打量一番,问道:“我家下人在你家买过,你的咸菜用的盐不好,吃起来泛苦。”
那掌柜的忙辩白:“这可是冤枉我了,我们家祖祖辈辈都在这里卖咸菜,可不敢乱用盐,坏了自家的招牌。”
“我不信,你这小本生意,官盐价格高昂,不如用私盐划算。”司徒渊大大咧咧说道。
“这位少爷,您是来找事的吧,若是再污蔑我们,我可要报官。”掌柜的气呼呼说道,“早些年,官盐是贵,可林大人当差以来,就把官盐价格降了下来,我们何苦冒着坐牢的风险去买私盐呢。”
“我只知道卖私盐要坐牢,买私盐还坐牢。”司徒渊来了兴致。
掌柜的不在打理他,司徒渊从荷包里那个快碎银子,给了掌柜的,“我买些你的咸菜。”
掌柜的这才高高兴兴说道:“之前的大人们虽然抓到了买私盐的,可是因为人太多了,官府睁一眼闭一只也不惩罚,大家胆子都大了。林大人不一样,抓了买私盐的一并要罚,罚去干活,挖河修路的。看得别人都拿工钱,自个因为买了私盐白干活,谁能不后悔,慢慢的,就不再买私盐了。”
“林大人这个样子,你们不恨他?”
“如何不恨,毕竟官盐价格高昂,可林大人对我们狠,对私盐贩子也狠,抓了老多私盐贩子,官盐的价格低了下来,现在和私盐价格差不多,但质量可不私盐好太多了。”掌柜的感慨良多,“林大人刚来的时候,整天有泼皮无赖在他们府里周围晃悠。”
“现在也没人去买私盐了,而且买私盐罚得要比以往都重,是要根据你家家产罚银两的。”掌柜的似心有余悸,“隔壁那就就是这样,罚了钱后,过了好久的苦日子。”
司徒渊听得津津有味。
到了下午,司徒渊才回到林府,才一回去,就又继续翻阅文书。之后的几天,司徒渊就没再出去,忙起来的时候,连吃饭都是草草了事。
司徒渊不仅看了文书,也看完了卷宗、账本。
林海任的盐运使是负责两淮的盐政,司徒渊看这些东西和查案并无太多关系,可是却能让他对两淮盐政了如指掌,也对林海了解更深了。
按照当下的风气,科举出身的文人们都不愿意沾染盐政,在别人看来,盐政的这些衙门都是藏污纳垢之所,文人重名节,“以运司为利薮,洁身自好者多不乐居此职,”
林海出身清贵,连任盐运使,参他的折子一直层出不穷,有段时间内,林海往京里上奏的折子几乎都是自己的自辩折子。林海有调任的门路,可他选择了坚持,可见他不是注重那些虚名的人。
司徒渊在林家待了几日后,刑部的人也到了,为首之人是正三品刑部左侍郎栾明英,而林海是从三品。
栾明英虽然板着一张脸,可是并不倨傲,在林海宴请后,就开始着手调查了。
对着他,林海没有隐瞒匪徒说的那些话,听到金陵两个字,栾明英的额头的皱纹似是更深了。
“不是还有俩个逃脱的吗?”栾明英问道,“就先找到这俩人。”
栾明英的运气不错,因为先前林海的悬赏,这俩人一直被追杀,家人也收到牵连。俩人又得知京城里来了钦差,知道自己是逃不过这一劫了,便主动投案。
其中一个是刀疤匪徒,他只听出来对方有着金陵口音,出手阔绰,但到底是谁的人,却不清楚了,他在金陵的靠山也供述出来了。
林海从未过问过栾明英办案,栾明英在扬州调查几日后,便去了金陵,一个月后传来了信,说是扬州一个大盐商怕苏转运使手里有自己贩卖私盐的证据,铤而走险,所以找了金陵的人绑架林海。
这个大盐商也痛快承认了,之后便是问斩抄家流放……
栾明英就痛快结案了,但林海从苏盐运使那里拿到的东西也就暴露了。
在栾明英问起来的时候,林海回答:“因涉及盐政之事,我也不知匪徒说的东西是这个东西。下官已经密呈陛下,不便给大人。”
栾明英虽有不悦,可也没多说什么。
临走时,却和周铎说道:“虽然林海上书,让你遭到斥责。可目前,你还是不要记恨。”周铎忙道不敢,他是有些埋怨林海,但称不上记恨。
栾明英把证据的事和周铎简单说了,“我本想借机发难,可是被他自两拨千金,又被他呈给了陛下。可见他这个人考虑周全,又有陛下的宠信。”
周铎原就无意和林海对立,听了这话忙说道:“我们一向井水不犯河水。”
栾明英这才放心,俩人喝了一夜的酒。后日,栾明英准备回京城的时候,接到了锦衣卫的送来的密折,让他按照苏盐运使的证据查江南的官员。
栾明英才恍然明白,为何陛下非要宗室子跟着了,建宁帝是早就料到江南之行必会掀起大波澜。
作者有话要说:小人和小可都是谦辞,我不喜欢用小人,所以用了白话文中出现的小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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