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雨依旧未停歇,附近的村民难掩焦虑,他们都是佃户,前不久主户换了人家,村长前去拜访被拒,只说一切照旧。
他们心中忐忑不安,怕新来的主户涨租子。可才头一年,就遭遇了暴雨,怕是要减产。村长看着阴沉沉的天,又看了看一早就聚在他家的村民。
“我再去问问。”
村长穿了蓑衣,往白大夫的庄子上去了。
“说是来问问怎么办,大雨淹了庄稼。”贺来家的小时候在村里长大,知道天降暴雨,农户损失有多大,语气有些低沉。
黛玉想起上一世见到的刘姥姥,她说庄户人家一年也就话二十两银子,但这二十两银子还不够她们姊妹开一次诗社呢。
可见庄稼人生活有多不易。
“往年,家里的田庄遇上这种天灾的时候,都怎么办的?”黛玉问贺来家的。
“若是无法善后,注定颗粒无收,便减免租子,更困难的时候还会借粮食,若是能补救的,就减免租子。”贺来家的如数家珍。
黛玉后继续问道:“我记得我们来的时候,贺大娘说地里种的是稻子吧,说马上可以收割了,下了这么大的雨,怕是没法收割了吧。”
“对,都烂在地里了。”所以附近的村民才那么着急,收割完稻米后,就该缴纳租子了。
“那就免了他们的租子吧。”
贺来家的看了一眼在一边默默不出声的林海,笑着说道:“姑娘菩萨心肠,我去和村长说。”
“等等,贺大娘,之后怎么办?他们岂不是也没吃的,需要借粮食吗?”黛玉发问。
“扬州的稻子一年可以种两次,等过天雨停了,他们可以抢种下一季的稻子,十月下旬十一月就可以收割了。农户家里都有存粮的,不用交租子,他们靠着存粮能撑过去。”林海开口解释。
黛玉头一次接触这些,边听边连连点头。
“就照姑娘说得做吧。”林海吩咐贺来家的。
“你这样很好,不懂可以慢慢学。”林海又夸赞了黛玉一句。
黛玉笑眯眯,她心里早已下定决心,她自己能干些,父母就少操些心。
如同藤蔓一样柔弱,或许会获取更多怜爱,可没了屏障就无依无靠,所以还是要如高树一般坚忍可靠。
吃了早饭之后,林海才告诉黛玉,司徒渊要向她道歉。
司徒渊的几分郑重一开始也不过是态度放和软些、耐心些,可是在看到黛玉如同秋水一般澄澈的眼眸的时候,却改变了注意。
他从未见过这么干净的眼睛。
“林姑娘,我是定王四子。”司徒渊笑呵呵。
“哦,您是王府贵人。”
司徒渊怎么都觉得这句话阴阳怪气,但是看黛玉粉装玉琢,又觉得不是。
“我表明身份并无借势压人的意思,只是想表达我的诚意。”司徒渊微微笑起来,瞧着人畜无害。
司徒渊在黛玉对面坐下,“姑娘可知道在王府生活,是什么模样?”
“外人以为是酌金馔玉,其实在里面刀光暗影。”
“我已过了听故事的年纪。”黛玉委婉拒绝,她才不好听王府秘辛。
“湛卢,你先出去吧。”司徒渊支走了湛卢,摆开了自己非要说给黛玉听的架势。
“青鸟和青雀你们也去门外吧。”黛玉也支走了侍女,心里想着自己是没法拒绝司徒渊,那么能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人知道,日后按照司徒渊的性子也能少报复一个人。
“你怕什么?我又不会因此怎么着你。”司徒渊轻笑,态度如同春风般和煦,“不过,这样也好,毕竟是我私事,不宜让外人知道。”
“公子,您不必再说了,您是贵人,我等只是平民,尊卑有别。而且我也知道你所行必有因,我心中并无怨怼,您今日来,我已感受到您的诚意,所以,您请回吧。”黛玉起身说道。
司徒渊越是和煦,黛玉越觉得不能待在这里。
“你不用怕,你有个好父亲。”司徒渊话音才落。
就见黛玉怒目而视,“公子,您身份特殊,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您没有错。但是您也该是有作为有所不为的人,怎么能干出用妇孺威胁官员的事呢。”
司徒渊有些诧异的看着黛玉,她穿着白纱窄袖对襟衫外罩豆绿色比甲,看起来清清爽爽的,花苞头上缀着的珠花因她动作大而微微晃动,白皙的脸庞因为生气微微泛红,一双杏眼更圆了。司徒渊想起了自己弟弟养的波斯猫。
她的话大胆而天真。
黛玉以为司徒渊不利于林海,一怒之下,心中的话脱口而出。
她挺直脊背和司徒渊对峙。
司徒渊也反应过来,黛玉误解他了,忙安抚黛玉:“我没这个意思,我是说你父亲帮了我,让我和你道歉做交换。”
黛玉这才松懈下来,眼眶微微泛红,她是真得害怕父亲出事。
见她要哭的模样,司徒渊有些束手无策,但黛玉还是忍住了,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司徒渊松了一口气。
“我确实想要和你解释一下,当时为什么掐你。其实,那个时候,无论是谁在我面前,我都会掐他的。”
司徒渊缓缓道来:“我的大哥小时候学骑马,平时温顺的马突然发狂,他的腿因此而断,我二哥是嫡母所出,可一岁的时候因为丫头不尽心开了窗户,感染风寒而夭折,我三岁时候在夜里惊醒,发现我的乳母正拿枕头准备捂我脸上,除了我们家,我几个叔伯家的堂兄弟也是跌跌撞撞长大的。”
“所以,我从小睡觉就很警醒。再加之,我晕倒之前被人追杀,所以因我身体的本能,我醒来第一反应是掐住眼前的人。”
“我没有害你的意思,可却是也伤害到你了。我给你道歉。”
“嗯。”
司徒渊有些难以置信,他说了这么多话,这林家姑娘就嗯一声,她到底有没有听懂他的话呀,早知道还不如拿些小孩子喜欢的顽器来哄呢。
事后,黛玉和林海说起司徒渊,“我不喜欢他。”
林海不意外,黛玉赤子心肠,自然喜欢同类的人。
“皇室的人都是九曲心肠,要不然也不会顺利活着的。”
黛玉想起司徒渊和她说的例子,说了一句,“也怪可怜的。”
反正她才不要那样的生活,掌握权力成为人上人游如何,整日勾心斗角的。
林海没有笑话黛玉的话,“甲之□□乙之蜜糖嘛。”
“也是。”黛玉的头靠在林海胳膊上,“说不定他现在偷偷笑话我傻乎乎呢。”
确实,在司徒渊心里,黛玉就是个“傻白甜”,这样人的或许不被人喜欢,可是却不会被人害怕,因为这样的人不会背后害你。
这样的孩子应该很讨那位历经权力斗争,后从最大的权力漩涡中出来的人的喜欢吧。
司徒渊觉得,他可能给安平公主选了一位很好的陪伴者。
再说金陵薛家。
周瑞家的走得早,没被大雨困住,已顺利到了薛家。
薛崇已经病得难以起身了,听到周瑞家的话,尚未说话。
薛王氏就不满起来了:“我家老爷病成这个样子,如何经得起舟车劳顿?那白大夫依附林家,我不信你家姑太太下了死令,他不敢来。”
“娘亲,有异才之人大都有怪癖,白大夫医术高超,自然是有脾气的。且他又没卖身给林府,是客居林府,想必林太太也很为难。再者,林太太未必知道爹爹病得如此重,若是知道了,依着林太太善心,也定会让白大夫过来。”说话的是,薛家的女儿薛宝钗。
周瑞家的看过去,虽然岁数不大,可是已是一副花容月貌。
薛崇看了一眼妻女,一锤定音,“多谢你家姑太太好意,只是我已病入膏肓,即便是白大夫来了,也未必能治好我的病。都说落叶归根,我想就在金陵待着了。”
薛宝钗在稳重大方听了父亲这段话,眼泪也忍不住掉下来,她又怕父亲看到,忙扭过脸去。
薛崇看了女儿,心如刀割,他如何不想活,是上面的人不让他活。
“宝钗,我口述,你来写封信给林家吧。”薛崇费力说道。
薛宝钗忙让人拿了笔墨来。
薛王氏和周瑞家的避开去了,周瑞家的劝了薛王氏几句,问道:“听说姨太太家还有个哥儿”
薛王氏有些不自然说道:“他前几日伺候他爹病了,在房里养着呢。”
周瑞家的提出要去探望,薛王氏道:“大夫说不宜见人。”
片刻,信已写完交给了周瑞家的,薛王氏见着薛崇,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老爷,您要是不在了,家里该怎么办呢,蟠儿那性子,没有您管教,可不行啊。”
薛蟠之所以没出现,是因为他出去吃酒赌博打伤了人,金陵知府看在薛家的面子上,只罚了钱。薛崇气坏了,狠狠打了薛蟠一顿。
也是因为太过于生气,薛崇的身子更加不好了。
薛崇闭目,家里还得好好打算才是。
或许,甄家或者京城。
他原本想借着姻亲关系结交林家,可是这么多年了,林海却油盐不进、独善其身,从不与人有过多交情。
若是林海在场,肯定会嗤之以鼻,薛崇是皇商,可暗中是皇帝密探,他整日结交这个拉拢那个,皇帝放心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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