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经是夏末,但是余热未褪。蝉鸣聒噪得很,像是在扯着嗓子燃尽生命在这个世界留下最后一点痕迹。
殷王的事,不管是季乾川还是郯王都不曾找到任何蛛丝马迹。陛下私下也命了羽林卫去查,但是就像是往海里投了一粒石子一般,除了最开始泛起的一点涟漪,后面就再无动静了。
当日那个刺客就宛如鬼魅一般,消失的无踪无迹。
孟家,在连城安度晚年的孟太傅突然回了京城,却哪也没去,只是去瞧了他一手带大的孙辈。
书房里所有人都被谴出去了,孟太傅看着站在书案前长身玉立的“女子”,眉梢便拧了起来:“殿下迟迟不愿还于宗庙,可是还在怨恨陛下?当年的事,本就非他所愿……”
“太傅多虑了。”孟澂莲抬起头,唇角噙着笑,“只是,皇储之争的有多残酷太傅也都看到了,身为嫡子更是原罪,我若此时恢复身份只能是成为众矢之至。与其做活靶子,倒不如暂且蛰伏着。”
孟太傅知道,他说的都是一派胡言,陛下早就有立他为太子之心,他分明也想要那储君之位,但是他就是不愿去见陛下。
若是太子已立,孟太傅不信他压不住郯王和暄王。
“你在我这学的,终究只是纸上谈兵,还需要朝堂的历练。”孟太傅拧眉道,“你母亲说半个月后带你入宫,你可应了?”
“太傅以为宫里人都眼瞎目盲吗,就算易容遮住了面目,可是身量却是遮掩不住的。”孟澂莲抬眸静静的瞧着这个将他一手带大的人,他知道太傅就是想将他送到陛下眼前。
但是,他还记得母后当初被设计流掉的孩子,而那个人分明都知道,却将那凶手捧到了最高的位置,盛宠至极,甚至于到了宠妾灭妻的地步,由着母后被那凶手肆意欺压。
往日的种种,都刻入骨髓。他只是想将母后曾经所受的一切,都还给他罢了。
“你如今这个年岁,也早就该议亲了。”孟太傅避而不谈,却是放缓和了语气,视线落在他脸上,转了话音劝,“就算不想恢复身份,你可有喜欢的女儿家?总不能这样一辈子。”
孟澂莲皱了眉头。
“你母亲也是为了你着想。”孟太傅道,“何况,你就不想看看,他如今可还能认得你吗?”
“我答应。”
“你说什么?”错愕。
“我答应,半个月后,入宫,去宫宴。”
太傅走了,孟澂莲静静立在花梨木窗棂前。窗外高大的梧桐树拔地而起树冠葳蕤,风过,簌簌作响。一如他此刻的心绪,被这风吹得乱成了一团。
“主子,沈大小姐又给您下了帖子。”
孟澂莲眼皮一跳,转头看了过来,就道:“回帖便说没空就是。”
人不能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三五次,遇见沈知鲤之后,孟澂莲觉得自己哪都不对劲了。从前他定是不会应下太傅这样荒唐的事,但是在那一刻他竟然应下了。
也许,他早就想脱离这层“孟大小姐”的皮了。
***
什么赏花宴,竟然还在宫里?
沈知鲤慵懒靠在怀德的美人榻上,任怀德拿着朱笔在她眉间作画。
“贤妃?”怀德嗤笑一声,“中宫无后,她代为执掌凤印,权同皇贵妃,只是陛下不愿意给她那个名分罢了。这宫宴简直是往丽妃的心窝子上扎刀子,你进宫后小心些,看个热闹就回来!”
朱笔收尾,一笔描完的活灵活现的锦鲤赫然出现在少女眉心。
沈知鲤坐起身子去照铜镜,将怀德的巧手好生夸奖了一番,然后又好奇道:“去宫里,有什么热闹看?”
“贤妃和丽妃啊,这两人斗起来可是精彩得很呢。”怀德一挑眉,就和她说起了从前去宫宴时候,这两人你来我往的言语官司,每句话都是陷阱,末了她补充道,“这可比你从前看的话本子有意思多了。”
沈知鲤立刻就被挑起了兴致,她也想进宫看戏。
此刻她还不知道,自己就要成为那戏中人了。
宫宴是在下午,世家女们过午就进了宫,等将一层层程序走下来,时候也已经不早了。
满园子莺莺燕燕都是熟人,贤妃坐在最上首,端的是雍容华贵落落大方的做派。丽妃位座其次,厚厚的脂粉敷在脸上,企图遮盖眼底厚厚的青黑色。
沈知鲤和怀德坐在一处,正喝着果酒,桌子上摆着零碎各种吃的。中间有司乐隔着屏风奏着丝竹琴声,曲调悠扬婉转。
这赏花宴肯定少不了飞花令的,贵女们都在斟酌着好词,只有沈知鲤和怀德,点心一块接着一块。
贤妃和丽妃在上座说着话,贤妃笑得真心实意,然而言语却歹毒至极。丽妃神色难看,勉强维持着笑,内心早就不想搭话了,但是贤妃不肯放过她,依旧不依不饶的说着郯王的事。
丽妃心不在焉的听着,已然是懒得应付了,视线却蓦然对上了台下坐在怀德身边的沈知鲤,一瞬间从涣散到冷戾怨毒至极。
那眼神很难形容是怎样的可怖,叫沈知鲤没忍住打了个冷颤。她再回望过去,丽妃依然收回了视线,仿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
沈知鲤觉得刚咬一口的桃子干也不香了,忍不住坐直了身子,总有种不好的预感。但是,看看身侧,怀德还在呢,只有有她在什么明谋暗算那都不是事。
很快,贤妃见提郯王已经没有什么用了,就开始频繁提起沈知鲤,时而莞尔一笑夸沈知鲤两句。
对面,赵清雅低着眸子,都快藏不住自己想要杀人的情绪了。郯王妃的位置本就该是她的,父亲谋划了这样久,好不容易得了郯王许诺,如今贤妃却在这大张旗鼓的看沈知鲤,分明就是对沈家动了心思。
贤妃还真没这样想,她这些话都是说给丽妃看的,专往人心窝子戳。这两人斗了几十年,如今丽妃终于出现了败势,此时不落井下石,还要等何时呢?
她倒也没想到,丽妃被逼急了,什么都做得出来。
终于,等到赏花宴结束,众贵女都等着出宫了。怀德和长公主的马车一道先走了,沈知鲤正欲去宫门处乘坐马车回去,却被一个碧色衣裳的宫女拦住了。
沈知鲤认出来了,这是贤妃宫里的,宫宴的时候一直都在呢。
“沈大小姐留步,我家娘娘想和沈大小姐说说话。”
沈知鲤大脑快速运转,贤妃是郯王生母,这次是给郯王选王妃的。这会儿将自己留下,是想做什么?
不会是,想将她许给郯王吧?
那这可有意思了,敢从季乾川手上撬墙角,那下场必然是极惨的!
另一边,碧溪宫。
丽妃将人都遣了出去,只留下了自己的心腹,问:“都准备好了?”
碧色衣裳的宫女恭敬的点了点头,伸出手来。
丽妃看着她顺从的样子,俶尔笑了,眉眼却阴郁至极,从暗阁中拿起了一个通体碧色的小瓷瓶塞到了她手里:“知道你自己是哪个宫的人吧?”
宫女低头:“奴婢省的。”
***
沈知鲤被贤妃叫过去,贤妃果然是来拉拢她的,笑着拉着她的手,将手里的镯子褪到她手上,又叫人拿了糕点来,极尽的散发着善意:“你这孩子,方才宴上就见你只顾着低头在吃了。”
“我这里的荷叶酥啊,是找御厨研究的方子,寻常地方可吃不着。你若是喜欢,一会就多带点回去。”
沈知鲤略微思索了一下,也想不到贤妃有什么立场害自己,再者郯王想要拉拢爹爹的事,她早就知道了,如今这一出倒是对上了。
如此她就不急了,该吃吃该喝喝,还能和贤妃来一盘棋局。
终于,时候不早了,贤妃派了个宫女送她沈知鲤出宫门。
沈知鲤优哉游哉正准备去马车上,却在走过一条幽静小巷的时候,被侧边横空出来的人捂住嘴。
眼前一黑之前,她瞧见走在身后的白芍已经被人敲晕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便发现自己躺在漆黑的宫殿里。周围都是甜腻腻的异香,这股香味撩得她头昏脑胀,浑身燥热得紧。
当即心里咯噔了一下。
真是,防不胜防!
作者有话要说:沙雕甜文,别怕,肯定是往快乐的方向发展!!
这章写的有点粗糙,我先细修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