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乾川眉梢狠狠一颤,视线落在沈知鲤笑眯眯的眉眼间,道:“阿鲤若是累了……”
他看着少女骤然亮起来的眸子,心里涌上来几分不甘,这份不甘心混合着方才差点伤到人的愧疚,像尖刺一样,一下下的扎着他心尖,又酸又胀。收回手,话音一转,就道:“我带阿鲤去佛寺中尝一尝斋饭,可好?”
累了还不放她回去,这人属实是有些轴了!
沈知鲤脸上的笑差点没垮掉,她向来是无肉不欢,心思略微一转就做出了惊讶的表情来:“如今已经过了午时,殿下还未曾用膳吗?”
眉尖微掐,露出担心的模样,道:“殿下忙于政务,兢兢业业,也要记得劳逸结合爱惜自己身子啊。”
她在关心他?季乾川心下一暖,正要回答什么,就听沈知鲤话锋一转,语气遗憾至极道:“可惜臣女方才已经和莲姐姐一道用过膳了,不能陪殿下用膳了。殿下,时候不早了,您快些去用膳吧,臣女不敢打扰殿下,就先告辞了。”
本来还想和他刷刷莲花精好感度,可惜了,她这会儿一点也不想吃没味道的斋饭。反正时间进度还早,不着急,好感度以后可以慢慢刷。
看,她向来是伶牙俐齿,若是不想和谁相处,总有一万种方法拒绝。
季乾川错愕了一下,想明白后,眉梢微敛,漆眸微沉,袖中的手已经捏成一团了。
他不知道这辈子出了什么问题,明明上一世,阿鲤分明是对自己爱慕至极的,甚至主动相邀,热情至极,可惜他那时候厌烦的紧,从未答应过邀约。可这一世,他分明已经一改态度,为何阿鲤反倒是疏远了起来?
可惜沈知鲤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否则定会无语,就是因为知道你不会应才邀约的啊,做做样子又不用陪游湖,何乐不为。
“本王方才也用过斋饭了,原想着阿鲤没尝,有些可惜……”他掩藏下眉心的不甘,唇角弯起,锲而不舍,“这湖上景致极好,不如阿鲤陪本王乘船游览一番?”
方才还自称我,这会儿已是改成本王了,话瞧着还是在询问,却是带上了几分不容拒绝的命令口吻。
沈知鲤瞧了瞧方才游的湖,眼皮跳了跳,方才在湖上遇刺她已经有心理阴影了。但是方才遇刺的事,莲花精态度有几分奇怪,不欲与旁人说的样子,还将那箭矢带走了。
因为莲花精的态度,她这会儿也不想和季乾川说方才的事。
反正季乾川不是天命之子吗,跟着他身边肯定不会有什么事。
沈知鲤笑着应了声好,心里却琢磨着,一会季乾川若是送她回府,正好可以给爹爹个交代。
看,她可不是自己跑出去的,千真万确是被季乾川拐出去的!
***
殷王突然被人在羽林卫眼皮子底下射杀的事,很快就引起了轩然大波。
四妃之一的丽妃在潜邸时期就跟着陛下了,如今已经有几十载,四十多岁的人了,容颜已经不复当初,膝下只有殷王这一个孩子。
她看着儿子的尸体,手上颤颤巍巍,始终不肯相信,待看到他喉间的血窟窿时候,终于撑不住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宫女内侍们顿时慌了神,一拥而上,将人抬到了侧殿的床榻上,叫人去传太医。
若是说,现在有谁心情最好,那就当是丽妃几十年来的死对头,郯王的生母贤妃了。
殷王的尸身被运回来的时候,荣华宫的贤妃赶紧叫人把郯王叫了回来,将殿门关上了。先把宫女内侍都清出去,然后劈头盖脸的就问儿子:“这事当真不是你做的?”
郯王也是一脸懵,他这会儿心里的狂喜还没落到实处,心还悬着在,见母妃如此说就皱眉摆了摆手:“儿子怎么会做这种事,听说他饲养私兵贪污安国寺建造银子的事被父皇抓了个正着,还是五弟发现给捅出来的,他还当着父皇面要残害手足。”
“这些事都堆在他身上了,他早就没了翻身之地,儿子又何必废这心思去特地将人刺死,图什么?”
是啊,图什么?
贤妃也在纳闷得紧,到底是图什么?
若是真的是因为皇储之争,所以才将人刺死,可是这殷王已经是阶下囚了,和皇位无缘了,到底是为什么要在羽林卫的重兵把手之下将人刺死?
这事注定是想不出个结果,反正如今人也已经死了,也算是一桩好事。
“这是八成是季乾川那个孽种做出来的,你叫人好好查查,争取将事情引到他头上去。”
郯王当然知道八成和季乾川脱不了关系,他在收到消息的时候,就已经叫人去查这事情了。哪怕这事情不是季乾川做下的,他也要将这事情整个的推到季乾川头上。
这梦想……确实很美好。
***
这边沈知鲤和季乾川在湖上转了一圈,果然没什么事发生。
小船摇摇晃晃,沈知鲤端坐在船头百无聊赖的看着湖水倒退,哪怕看到锦鲤争先恐后普的想往船上挤,她也没有将袖子挽起来去摸一摸。
季乾川的视线始终落在她的脸上,鬓发之间,神情温柔缱绻至极,还有几分连他自己都注意不到的依赖。
活了两世,陪在他身边到最后的,也只有阿鲤了。
但是上一世太匆忙,他来不及和阿鲤好好相处,就因为孟澂莲那个毒妇,几番和阿鲤争吵。他错的太多,错的太离谱了。因为他的识人不清,才将阿鲤推向最后那样的惨烈的结局。
少女此刻安静的端坐在船头,看着十分乏味无趣,眉眼间甚至带上了几分落寞。
和他出来游湖,就一点也不开心吗?可她和孟澂莲那个毒妇出来的时候,分明是眉眼带笑,兴高采烈的。他还记得在阁楼上看到的,她原本是趴在船头戏水的,突然站了起来,眉目间快乐至极的欲要和孟澂莲说着什么。
“阿鲤……”他袖中的手攥了又攥,终究是忍不住轻唤。
少女回过头,暖阳在她面上渡上了一层金灿灿的光,她扬唇一笑,明媚灿烂:“殿下,怎么了?”
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季乾川若不是方才听到她愤愤的心声,这会儿必定是以为她是乐意至极的。
心上酸酸麻麻的,折腾得他快要四过去,眼底有些茫然露出,到底要怎样,阿鲤才能如上一世那样爱自己。
他自小就不得人喜欢,在冷宫之中感受到的唯一的善意,就是孟澂莲随手递过来的那个鸡腿。后来遇见了沈知鲤,但是他不知好歹,心间一直记得那个鸡腿。可是沈知鲤仿佛就像一团火一样,带着极大的热情和善意日复一日的在他身边,将他冻若寒冰的心暖化。
一个终日活在厚厚冰层下的石头,要抵御这样的阳光?他渴求着,又害怕着,这道光会将他烧穿了灼烂了,叫他再也不能往上爬。
他以为只要他爬到最上的位置,就能更加贴近这层光,可是却不曾想,因为他的贪婪,这层光终究是在他手里熄灭了。
季乾川暗暗下定决心,要将和阿鲤的婚事尽快定下。
上一世分明很快就定下的婚事,这一世不知为何,沈相却迟迟未定,只是在父皇面前过了一遍耳朵。这这桩婚事一天不为天下人所知,他就一天不能安稳。
这湖并没有游很久,很快沈知鲤就解脱了。外面来了许多的羽林卫,说是要查什么东西,自然是要驱赶人的。
沈知鲤这才知道殷王没了,顿时神色一凛,想到方才射来的那一箭。
难道是同一拨人?
可是,为何要对她动手,还是乱射想要制造混乱转移注意力?
这事情,还要和爹爹好好说一说。
季乾川也不扫兴,怕阿鲤害怕,将人好一通安慰,然后一路护送着人回了相府。
沈相知道女儿遇刺,眉梢狠狠一皱,看向季乾川的时候差点想将人活剐了。
季乾川当然不敢说那一箭是他的人射的,通通都推到了行刺殷王的那刺客身上了。
沈相却觉得不可能,那刺客既然有那样大的本事在羽林卫眼皮子底下射杀皇子,怎么换个地方就连杀个弱女子就杀不了了?
季乾川又被变着花样羞辱了一波,但是他什么也不敢说,心中愧疚至极。
沈相想着想着,又得出了新结论,那刺客定是放箭想制造混乱乘机逃跑,活着是在给同伙发什么信号。
这番猜测得到了季乾川和沈知鲤的一致认可。
沈相怀疑这事情是郯王做下的,可能还想要将事情栽赃到季乾川头上,遂仔细叮嘱了季乾川:“你叫人好好查清楚这件事,顺利的话还能借此机会扳倒郯王。”
季乾川自是仔细的应下了。
***
因为殷王的突然身死,陛下终于没有追究他犯下的那些事,让他以亲王之礼体面下葬。但是,殷王府的那些阴私事却是不可不查。
而这些事,陛下都尽数交给了季乾川去查了,丝毫没有怀疑殷王是死在他手上的意思。
这边丽妃在宫里哭了两个月,形容具损,两鬓之间都生出了大半白发。但是陛下却一次都没有来过,不仅如此,还在暄王的查举下端了丽妃母家王氏一族的好些蛇虫鼠蚁。
夏日还未曾过去,丽妃靠在美人塌上,神色苍老至极,双眼浑浊的看着窗外的柳叶被阳光炙烤,边儿都泛了黄,打着圈儿飘落下来,落在湖面上飘着。
她未必是有多爱这个儿子,但是这个儿子是她这枯燥一辈子里最后的一点光芒了。她自小就与这个儿子说,他是陛下长子,日后合该是太子。
可惜了,终究是梦……
宫女进来送些热茶,珠帘晃动,脚步声将美人榻上的女人惊动,她立刻凶狠的回过头,满眼的戾气,似乎是想将那小宫女撕了。吓得那小宫女瑟瑟发抖,差点没将手里的茶盏给摔了。
殷王的葬礼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除了碧溪宫,其余宫里似乎已经都不记得还有过殷王这一号人了。又都恢复了从前各宫争宠,热闹至极的场面。
还有半个月就是贤妃生辰,她自请了陛下,生辰不必办了,只是想求个恩典。召集朝臣之女进宫来赏赏花,办个小些的宫宴,郯王如今到了年纪,婚事还未曾定下来,实在是有些不合适。
陛下只是凝眉看了她一眼,随后便笑着点了点头,应下了。
这边贤妃得了圣旨,便先去了一趟碧溪宫,笑着好生将丽妃一通安慰。接着又道:“半个月后赏花宴,妹妹可一定要来,谈儿的王妃姐姐一个人也拿不定注意,还得要妹妹给些建议。”
这话轻飘飘的,却不可谓是不毒。
丽妃眉目狰狞了起来,她还记得清楚,她的旸儿本也要娶王妃的,陛下当时有意于沈家那个。但是,那沈知鲤不检点,竟然私下和季乾川那个野种勾搭上了。那野种借了沈家的东风,一路高升,不但抢了旸儿的差事叫陛下厌弃了旸儿,还将算计旸儿将旸儿做的事都捅到了陛下面前。
旸儿的死,和季乾川逃不了关系,她便是死了,也不能不报这个仇!
她儿子如今长眠九泉,沈知鲤还想和那个野种恩爱两不疑?做梦!
这些人,她一个也不能放过!
作者有话要说:我是土狗,就爱cy梗,但凡有一本古言少了我都觉得不完整!
下更在十二点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