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夜风微凉,庭中传来栀子的香气。
李棠的双颊叫夜风一吹,总算不再是绯红一片,只是她回想起那触感,裴钰的唇似乎和他的人一样,微微有些凉。
李棠漫步于庭中,池中的荷花已经轻绽,水车还在转动,出水芙蓉送来阵阵香气。
她想其实前世二人就已经做了夫妻,现在不过是亲个嘴而已,李棠觉得自己不该如此害羞,那时她只觉得自己不该再呆在那里。
心中安慰着自己这是寻常事,却又懊悔自己在裴钰面前如此失态,踱步几下,到底还是没走回陶然居的门。
倒是守在外间的荔枝瞧见她,便道:“娘子怎么出来了?”李棠只好推说,“方才感觉有些闷,出来散散心。”
荔枝便十分恭顺的垂了头,李棠知道里间的裴钰肯定听见了,他不喜欢身边太多人伺候,是以每逢裴钰下值回来荔枝与樱桃便轮流守在外间。
李棠只好入了陶然居的门,裴钰居然罕见的没有批阅公文,只是躺在李棠惯常躺的榻上,懒懒看着她还未看完的书。
听见响动,裴钰的眼神从书上移开看向李棠。李棠只好笑着道:“郎主今日倒空闲。”却不敢正眼看他,尤其是那唇。
裴钰嗯了一声不辨喜怒,又想从榻上起身,却被李棠制止了道:“不必起来,我坐月牙凳便是。”
裴钰点点头,复又将视线移到书上。李棠则支颐着手看向窗外,半晌,荔枝进来点燃烛火,复又退了出去。
李棠只觉得寂静的可怕,其实裴钰这个人确实很安静,他做什么都是安安静静的,就连前世行房时,他也未曾出声,那时她以为是因为二人并不喜欢对方,这事并没有多少欢愉可言。
李棠觉得自己在胡思乱想,这太反常了,只是裴钰依旧神情专注的在看书,她便也压抑了心思,不再出神。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李棠耐心的等了一阵,才对榻上的裴钰道:“郎主该安寝了。”
裴钰合上手中的书,微微颔首。今日是李棠替他宽衣,她知道裴钰不喜欢别人近身,这事她前世也做过许多次,从善如流。
只是李棠一双柔荑叫烛火一照,如同暖玉般。李棠耐心极好的替他解开扣子,却发现他垂了头似在凝神看她。
李棠微觉有些不自在,不过到底没说什么。躺在床上的时候,她只觉得自己今日似乎太过敏感,两个人背对而眠。
只是夜间李棠醒过来,裴钰皱着眉表情似乎十分隐忍。她突然想起前世,心中已经了然。
于是她的手抚上他的眉心,那也是个极轻的吻,就好像一片棠花落在他的唇边,裴钰看着她,声音有些低哑道:“阿梨。”
他极少唤她的小名,之前也不过两次,一次是他意识不轻时,一次是她不肯对他说实话。
于是李棠闭上眼,她似乎默许了这一切,但是他看见她微微发抖的身躯,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道:“算了,不必勉强。”
李棠睁眼看他,心中一松,不能否认那时她有些紧张,浑身都在颤抖。只是后半夜,李棠始终不曾入眠,只看着床边帷幔。
待她醒来时,荔枝前来伺候她梳洗,见她眼下乌青,十分关切道:“娘子可是又梦魇了?”
李棠唇边噙着一抹苦笑道:“只是不太安稳罢了。”荔枝却十分严肃,“婢子今日便吩咐厨下熬一碗安神汤。”
说罢,开始伺候她梳洗,只是李棠面色实在是憔悴,只好又敷了一层粉遮住眼下乌青。
用过朝食,李棠便去了闲月阁。其实今日不是请安的日子,只是她还是要去请示裴夫人的意思,毕竟裴瑟瑟的婚事到底是她做主。
裴夫人见她踏进闲月阁,忙问她用过朝食没有,李棠答了才落座。不是请安的日子裴瑟瑟便不在,两个人商议起来倒也顺利。
李棠斟酌着用词道:“儿与郎主已斟酌了几个人选,只是不敢擅自做主,还请阿娘示下。”说完拿出袖中的名单,一旁的侍女恭敬接过递到裴夫人面前。
裴夫人看了几眼,上面写着几人的姓名家世之类的。看完裴夫人便对李棠道:“不错,我身子不好,二娘的婚事恐怕还要劳烦你。”
李棠忙道:“阿娘这是说什么话!儿是二娘的阿嫂,有什么劳烦的,不过是份内之事。”
两人又细细商议着,裴夫人到底从前是掌管裴府的,便道:“这几位的家世与二娘也堪相配,只是人品还要细细调查一番,若无问题再去问二娘的意思,免得她心猿意马。”
李棠心中叹了口气,恐怕裴瑟瑟心中对出嫁不大愿意,届时便十分麻烦了。只能在心中宽慰自己,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裴夫人又与李棠说起太子大婚的事情,李棠微微一笑,“礼已吩咐下去备好了,只是儿恐怕也要备一份。”
裴夫人微微颔首,李棠毕竟是太子的阿姊,这也是题中应有之意。又随意聊了两句,李棠才恭敬告辞出了闲月阁。
回了陶然居,李棠看着名单上的名字,心中已在思索着裴瑟瑟肯定是要与这几人见面的,只是得有个契机。
李棠思索片刻想起到时候要举行的秋日围猎,或许这便是个机会。派去打探的人也已经在行动了,眼下要操心的也就是宫中的事情了。
自从别业那次见过赵旋覆,赵旋覆便再不曾同她见过面了。她知道赵旋覆恐怕在与李鹤云准备事情,只是她也知道现在不是契机。
一切便只能等到王暧与李海成婚之后再说,李棠头疼的想。
莺时发现王暧自从从别业回来便有些心不在焉,只是过几日便是婚事,莺时心中有些担忧。
或许,在与王暧那天与长宁公主一起出去,王暧便有些反常了,一开始莺时以为是她即将出嫁心中忐忑不安,可是莺时后来发现似乎并不是这样。
这日用过哺食,莺时见王暧在发呆,决定与她说说话。毕竟莺时是她从家里带过来的,二人总归与一般主仆有些不同。
“小娘子这几日为何心不在焉?”莺时低声问道。
王暧回过神来看她,她一双眸子往日极有神采,如今却有些郁郁寡欢。“我在想,太子会不会不喜欢我。”王暧也悄声道。
莺时安抚道:“您是太子殿下亲自选的妻子,怎么会不喜欢您呢?”王暧却比她清醒,太子看重的不是她,是王家,只是王家势大,便从旁支挑选。
见到太子的时候,她突然清晰的意识到这个人会与她携手共度一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她也陷入了迷茫,如同李棠一般,她突然清晰的意识到,自己不是小孩子了,她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就这样远去了。
此后,是相敬如宾、琴瑟和鸣,还是赌上一切献出一颗真心,抉择在她自己手中。
王暧从没如此想念洛阳老宅,虽然她从前觉得待的腻烦,她突然无比想念阿娘。
莺时见她突然一副要垂泪的模样,忙哄到:“小娘子怎么了,要不要吃些糕饼?”王暧到底没哭出来,她只是盯着莺时道:“我不是小孩子了,莺时。”
莺时闻言一愣,望向她道:“小娘子长大了。”
其实莺时并不是一开始就在王家的,那时家中家境艰难,阿娘便牵着她去了牙行,卖给了人牙子。
那时她阿娘哄她去给她买糖吃,莺时则愣愣地看着她不时紧张的回头,离她留在原地。其实她都知道,只是愣愣的,不太想哭。
莺时很能忍耐,于是在旁边的人不停的被发卖时,她留到了最后。
那时的王暧十分年幼,比她还小几岁,冬日穿着一双鹿皮靴子,被夫人抱在怀中,那人牙子极力露出讨好的笑,王暧却指了指她道:“就她吧。”
那声音奶声奶气的,于是莺时变成了莺时,其实她也不太记得自己从前叫什么了,大抵是个普通的名字。
初入王家的时候,莺时十分谨慎,谨守本分伺候着小娘子——也就是王暧。她是个娇惯的小姑娘,莺时便常常哄她,她喜欢吃东西,于是厨下便永远备着她喜欢的吃食。
但那吃食总有她一份,王暧偷偷与她分享着,即便那时候她并不知道尊卑有别,经年相处她把莺时当成了家人。
后来莺时的阿娘寻上门,似乎是日子好过了,想要将她赎回去,莺时其实也很犹豫,虽然她对那个家没什么感情,但是若是赎了身便不再是贱籍。
只是王暧听说那天,哭着喊着不让她走,莺时看着她的泪眼,心中下定了决心。她将自己存的一部分积蓄给了阿娘,让她回去,她决定留在王暧身边。
于是莺时就这样和她来了长安,只因为二人一同长大,王暧天然便信任她。
王暧去箱笼里翻找着,最终掏出一张泛黄的纸,那是莺时的身契。“早就想给你了,只是我阿娘不肯,后来我做了太子妃来长安她总算肯把身契给我。”王暧道。
其实她也有私心,此刻拿出来也不过是之前舍不得莺时,只是她想这一天也已经很久了。
“走吧,将身契拿好,其实做太子妃也不是好事,离开长安到时我帮你将贱籍消了,再给你些本钱。”只听王暧絮絮叨叨道。
两行清泪自莺时的妙目划过,她又露出一个笑来道:“我不走。”
作者有话要说:前世的内啥应该会当成番外放在网盘之类的,不过作者开车只有幼儿园水平,不要抱太大的期待。ps,写到这里真的忍不住姨母笑,虽然我是一个感情戏废人,毕竟女儿总算开窍了,甚至开始畅想番外。这章写的比较急,以后有空修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