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洛京

马车停在青砖街道上时,停在洛阳裴府旧居前,李棠掀开车帘便看见了门前匾额上偌大的裴府二字。

早已候在一旁,前来迎接她的管家看见车马,忙殷勤上前道:“娘子贵安。”李棠便也微微点头示意,由樱桃扶着入了门。待到入了内里,李棠才发觉这里比长安的裴府要小上一些,花圃遍植洛阳牡丹,其中不乏名贵品种,譬如御衣黄之类。

看见李棠望向那牡丹花丛,管家忙解释道:“娘子,洛京可是盛产牡丹,再过几日便是牡丹花会。”李棠闻言微微笑起来道:“听闻那可是一场盛会。”

管家忙不迭道:“是,花会便是比谁家的牡丹品种更稀有,娘子到时候也可以去凑个趣。”李棠闻言也有了几分兴致,“到时再去看看,你先下去,我先在这里四处走走。”

管家面上显出些犹豫道:“娘子可是有什么地方不满意?”李棠看见他神色紧张安抚道:“无事,你去忙自己的事情罢,明日备好车马我要去永宁寺一趟。”

得了命令,管家行礼便走了,樱桃见人走远了才悄声道:“娘子,刚才我打量这宅子中仆婢不多,想来此人如此殷勤也是有所求。”李棠看着被竹叶掩映的书房道:“这实在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情。”说罢,走向书房。

推开门,只见木制书架上是堆叠的整整齐齐书卷,分门别类的放好,李棠也曾出入过裴钰的书房,这倒却是很有他的风格。而书案上放着碧玉笔洗、砚台、宣纸等物件,或许是常常命人打扫是以并未蒙尘。

李棠在宫中时也爱往集贤殿跑,那里收录着全天下大部分的书画,尚且年幼时她也爱去翰林院,不过略长些年岁顾忌便也多了起来,倒也不大去了,是以李棠十分喜欢在裴府闲暇时看些书的日子。

李棠还在架子上找到了一本札记,那札记封皮是再简单不过的,上面的字迹有些青稚,不过李棠却认得,那是裴钰的字。略略翻看了几页,大抵是记录自己幼年的一些趣事,李棠看了几页便放在案上,想着有空时自己再来翻看。

等到李棠出了书房便回了春水居,箱笼已经教旧宅的婢子收拾完毕,陈设也被收拾的纤尘不染,樱桃又替她挑出来明日祈福穿戴的衣饰头面,是以李棠用完晚饭便在床榻上入了睡。

待到第二日,李棠梳洗打扮一番才又携樱桃出了门。永宁寺离这里不远,不过专为接待达官贵人所设,是以十分清幽比不得大慈恩寺热闹。

那七层佛塔矗立在寺中,其上悬挂的金铃、金铎随风而响动。旁边一株参天古木,上面挂满了红绳系着的木牌,与李棠梦中别无二致,只不过站在塔下仰望比梦中更为恢宏。

樱桃见着李棠望着古树出神,以为她也想要挂祈福木牌上去,便给管木牌的小沙弥几文钱,那小沙弥便拿来木牌喜滋滋走了。李棠见那木牌,想起梦中之景嗟叹一声,拿了一旁专门为客人准备的朱笔提笔写字。

樱桃挂上去时见上面写着心愿得偿四字,心中虽然微觉奇怪却也并未觉出什么不妥,那木牌挂上去也随风晃动。李棠便离了此处,抬步入了佛殿。

此刻时辰尚早,只有香客寥寥几人,殿中的佛像看上去亦是宝相庄严,只是四周雕梁粉壁,看上去要更富丽堂皇一些。不过毕竟前朝亦笃信佛教,永宁寺还是亲自奉旨修建,华贵更甚也不足为奇。

李棠跪坐在蒲团上,正双手合十闭目祈祷。有僧人见她衣着华贵,便搭话问道:“这位娘子可要抽一支签?”李棠睁眼看他,只见这人慈眉善目看上去似乎颇有禅意,便微微颔首,伸手从签筒中取了一支。

只见上面写着: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李棠便问那僧人道:“此签何解?”僧人笑笑道:“当是喜得良缘之兆。”

李棠眉间却透露出些怜悯之意,“此诗乃是文君为了挽留丈夫所作,可惜司马相如却并不如凤求凰中痴情,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那僧人便缄默不言了,李棠已失了兴致抬步出了殿内。

那古树依旧在风中婆娑,其上的木牌也互相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她突然怀念起年少不知愁的滋味,她还记得在幼年时出云阁的阿娘抱着阿弟,也是阳春三月,紫藤萝爬在架子上盛放。

圣人未登基前,也曾在洛京常住,她听见阿娘说洛京的宅邸、花会、古刹、街道,虽然比不得长安繁华,却也别具一格。那时阿娘唇边含笑,她只觉得阿娘全身上下都发着光。

牡丹花会是在三月三日的花朝节,那日众人迎接花神,只见花枝皆用五色彩纸妆点,树上也将彩绸扎成花朵模样挂在树上。

花会在洛阳的一处宅院举行,为招待众人,又特意摆上洛阳水席,席间菜一道道上来,最后压轴只见那侍女端上来一盘状似牡丹的菜品。

没吃过的人看见外形以为是以牡丹入馔,樱桃也有些迷惑,却听李棠解释道:“这牡丹燕菜只是形似牡丹,花心是用白萝卜切了细丝蒸熟,花瓣则是用火腿、笋丝制成。”

李棠夹了一箸,入口只觉十分爽利,又尝了几口糖醋里脊、五柳鱼之类的菜式。待到席面撤下后,花会才算正式开始。

花会斗花自然是比谁家的争奇斗艳,各家小娘子也以自己带来的牡丹花品种罕有为荣。李棠却是抱着凑热闹的心思,是以并未带花来。

最后经过诸人评选一致推举王家的一盆凤丹白得了魁首,只见一身茜粉色纱裙的王三娘子施施然上了台,众人也笑着道贺。

李棠想起来,太子妃似乎是这位王三娘子的阿姊,心中暗暗留意,只见她行止十分有度,并不因为夺得魁首便骄傲自满,与她道贺的人也一一谢过,并不因为对方身份比她低便看轻。

李棠观察一阵,估摸着王氏这一旁支也不是那轻纵骄狂的人家,毕竟再怎么说也是经过太子与圣人两个人点头同意,心也放下了大半。

待到牡丹花会散席时,李棠便乘车回了裴府旧宅,又命樱桃派人收拾箱笼,只说明日便要回长安。那管事见了便挽留道:“娘子不若在洛阳多住几天。”

只听樱桃状似轻飘飘道:“娘子事忙,再说洛阳到长安也不过一两日的车程,日后有得是时间来洛阳。”那管事想说的话便被堵了回去,神色悻悻退了出去。

第二日,李棠便早起用过朝食,与樱桃走到门口却见裴府马车前站着裴钰,他今日只穿了一身月白色圆领袍,看上去十分儒雅。李棠见了他有些惊讶道:“郎主。”

“这两日休沐,我来接你回长安。”只听裴钰解释道。仆婢们则将箱笼放在后面的马车上,李棠听他说的轻描淡写,却也知道若是坐车马长安至洛阳也要两日,想必他是骑马也花了一日才到的洛阳。

是以坐在车上时,只听裴钰问道:“二娘说前几日你给她写信说去了永宁寺?”李棠应了一声,又笑意盈盈道:“昨日还去了牡丹花会,洛阳的牡丹品种颇多,许多是我在长安都不曾见过的。”

裴钰便道:“你若是喜欢,派人聘个洛阳的花娘在府中也种些便是。”李棠口中称是,思量着道:“不若聘几个余杭的花娘,待到夏日用来照料府中的荷花。”余杭的花娘长于水边,最是擅长侍弄这些水生花草。

“也好,这差事派人去办便是。”裴钰赞同道,李棠心中怀疑只要是她说的话裴钰口中便没有不好的。马车就这样行了许久,待到暮色渐浓时,只听赶车的车夫道:“郎主,今日恐怕是赶不回洛阳了,不若在前面的驿站歇一晚。”

李棠便将自己的玉牌递给了樱桃,樱桃便跳下了车辕,去敲驿站的门。那驿丞开了门,见了她手持玉牌,上面是长宁二字,忙不迭将人迎进来,马儿也被车夫牵去了马厩。驿站并不大,栽种的柳槐绿竹整整齐齐,井边还有蔷薇花架、樱桃树。

用过简单的晚饭众人便都去安寝,李棠看见客房的墙上多是游子们留下的诗句,床榻比之裴府的要小上不少。等李棠躺在上面时,虽然疲累却觉得怎么也睡不着。

李棠最终还是起身,披了衣推门来到驿站的院子里。今夜月凉如水,竹影婆娑,她站在蔷薇花架下,仰头看月。

第二日上路时李棠颇觉得有些头痛,只是她并不以为意,闭眼在车上假寐。如此,午时才到了裴府,只是她此时额头滚烫,只觉步履沉重。

还是樱桃扶着她回了陶然居,她合衣躺在床上,李棠只觉得自己全身都在发烫,又十分口渴,听见脚步声以为是荔枝或是樱桃便嘶哑着道了一声:“水。”

李棠听见倒水声,接着便是送到唇边的瓷盏,李棠勉强支撑起来将盏中的水喝了个干净。然后她才看见伸入账中的那双手,骨节分明,并不属于她的侍女。

作者有话要说:写不完了,不过病情已经好了很多,明天再把字数补完。洛阳水席与牡丹燕菜的知识皆参考百度,“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出自卓文君《白头吟》

今天咳嗽又很严重,不知道下一章今天能不能写完,写不完只能明天再发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