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业笙在此事上担忧女儿,并不是杞人忧天。
父亲的心思,林凝素懂得。如若没有林砚夺位一事,孟桓会顺理成章以太子的身份登上皇位。
感情的事,若是与皇权和朝堂搅合在一起,便是皇帝也身不由己。
到那时,孟桓为了巩固地位,就算封了阮清做皇后,也会自世家女子中挑选嫔妃。林氏作为从头至尾跟随孟桓的家族,必要挑选一女进宫。
所以父亲母亲才会急着给她定亲,甚至在两三年后,也将妹妹的婚事亦匆匆敲定。
林凝素看着父亲苦口婆心地叮嘱,便答道:“女儿早已经不是稚子孩童,这些我都省得。”
“倒是父亲,可知朝堂变幻莫测,如今的储君,当真能成为未来天子吗?”话毕,林凝素低下头,等待着又一场狂风暴雨。
马车内无人说话,车帘外的蝉鸣鸟叫分外催人心肝。
“父亲….”
父亲竟然没有训斥她大不敬,毕竟孟桓的存亡与林氏一族的荣辱息息相关。
她抬眸,见父亲抚着胡须,耷拉着眼角,若有所思。片刻后,他看过来:“素素,朝堂之事,莫要沾染,一切有父亲。”
林业笙轻抚着女儿的额发,暗道当真是长大了,也学得居安思危,肯为家族考虑。
“父亲,我便先去看看阮姑娘。”
林凝素一心想要提醒父亲,但也知道不能透露太多,是得先行离开。从父亲方才的反应看来,他是对林砚的事情早有预知的,否则不会是如此态度。
孟桓是父亲一手教出来的王储,林砚又是父亲看大的儿子。有时对林砚的关心,比亲生的弟弟还更甚几分。
在这二人之间,父亲也难做。
在晃晃悠悠地车马上,林凝素的思绪也飘了两三日。她揣着心事,茶饭不思。
在大军快要行至沧州附近的时候,孟桓身边的瑞平私下里告知林凝素,阮清姑娘答应了一同前往并州长邺,只是得先去月山城看望祖母一趟。
孟桓自是不放心,向林相请求陪送。军务紧急,太子随军本不该半途离开。但阮清身份不同,不容一丝差错,故而答应。
“回禀你家太子殿下,就说我陪阮清姑娘同去。”
瑞平不明所以,却也应下了。
马上就到沧州地界了,前去长邺的主军并不经过沧州,两方大概明日便会分道扬镳了。
林凝素当然不可能让孟桓和阮清单独相处,若是被孟桓这人送出些感情来,麻烦可就大了。
她愿意作陪,阮清亦欣喜,近日来这位儿时玩伴对她的态度愈发温和,就像是小时候在林氏书院一般。
“到了月山,我便让祖母将埋进桂树下的沧州甜酿掘出来。你没来过沧州,将那边的吃食都尝尝。”
“好,到时…..”
林凝素正与阮清说着话,车马却突然停下,前方隐约传来熙攘交谈之音。
“云鸾,马车怎的停了?”
“姑娘,队伍前方似是有人来报。”云鸾撩开车帘,扶着林凝素下马车。
阮清亦跟着下来,二人结伴向队伍前行走。离前锋越近,便愈能听得清。
“我们便停在这里吧。”林凝素顿住脚步,来人不知是何来路,当心为妙。
来的那三人的衣装皆是轻甲红衬,铁帽边缘镶嵌虎纹,与他们的兵将的服饰相似,却略有不同。
“末将月山驻军校尉赵程,奉崔知府之命,特将奏表奉上。”为首的赵程起身迈步,来到林相面前将信笺递了上去。
原来是月山城的驻军将领,这个时间点…是月山发生了什么事吗。
林相快速看完了信笺,问道:“如今月山外有多少兵马?”
“不过是并州逃窜而来的流兵与月山城外的盗匪勾结,并不太多。只是月山驻军极少,一时难支。”
“崔知府让末将转达说,是他监管不力,自知有罪,听闻大人经途沧州,特来请助。待一切平息,崔知府自会亲自上表向陛下请罪。”
起义军大都来自乡野,不好管理,黄眉军内部也有矛盾,时不时便有叛逃的流兵出来,如此下去,并州旁侧的地界都不得安宁。
“你先起身。”
孟桓一目十行地看完奏表,随后向林业笙提议:“林大人,孤正巧要护送阮姑娘去月山城,便领一支军队交与孤。”
林业笙点了点头,随后道:“林砚同去,尽早处理,五日后在并州长邺会合。”
“若是五日未能处理妥善,则督办林砚先行离开。”
此事虽不大,却也不能放任孟桓独自前往。一是担忧太子殿下的安危,二是孟桓此人,的确是办事中庸。什么政事都做的不甚完美,却也能交得上差,总让人如鲠在喉,难受的很。
干脆让林砚利落的解决,毕竟并州的黄眉军起义耽搁不得。
林凝素和阮清的纤细身影隐匿在兵士们的铁甲之后,听闻事态并不十分严重,二人便又回了马车上。
“不必忧心,若是流兵能进入月山城十里以内,这位来报的赵校尉便不会这般镇定了。”林凝素知道阮清肯定是担心常见居住在月山的阮老夫人。
“好。”
林凝素有些奇怪,在上一世,并州的流兵可没有这般威胁,充其量是跟着黄眉军主力狐假虎威,在并州界内也就罢了….
怎么这都闹到沧并边界的月山来了。
才没到半个时辰,便有人来通知阮清跟着前方太子殿下和督办的车马离开,直接自此地前往沧州,不必再等下一个关隘。
听完这话,林凝素连忙将车帘放下,缩进马车内。她低声道:“阮姑娘,待会我们便瞧瞧地跟着孟桓和哥哥的马车,亦不必同我父亲告别。”
父亲铁定是要亲自看着她才肯安心的。
如此设想美好,可她那点小九九,都被父亲看在眼里。
车马方自前方擦过,便被林相给拦截了下来。林凝素本以为这次去月山城的计划就此告吹,没成想林相只是铁着面孔盯着她好一会,便转身去到林砚身边。
那二人谈话声音轻,林凝素只隐约听见大概叮嘱这人要照顾好她。
“父亲,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林业笙摇头,叹道:母女俩一个脾气,都是来找他还债的。
月山城在沧州和并州的交界之处,也算是两州通路的重要关隘之一,风物习俗等与并州相似。
虽城外有流兵作乱,也丝毫没耽搁着城内人的生活。大街小巷之中,商贩吆喝声不断。与上都不同,这里绫罗脂粉糖饼极为少见,反而是一些大如圆盘的烤饼,稀奇的很。
无论男女,都穿着利落的麻裙短衫。有的少女额发间带着没见过的白花,腰间挂着小鼓,走路带风。
林凝素自车窗的小洞向外看去,只觉四处都是稀罕物,目不转睛地打量着。
“听说阮姑娘儿时在沧州待过几年。”林凝素猜测道,“本以为你这样温柔似水的人,生长的地方会和江南吴郡一般,不成想这里别有一种洒脱之感。”
阮清轻笑,道:“你能习惯这里便好。”
沧州阮氏乃是百年大族,阮老夫人居住的祖宅就坐落在月山城后市的一处僻静地,倒是不像大家族应有的气派,反而十分低调。
阮氏早知太子殿下携军前来,故而举家亲自接见。阮老夫人的二子阮义一直在月山任闲职,故而他只差了阮柱国两三岁,看起来未经风霜,年纪颇轻。
阮义远远地见车马靠近,连忙上前,笑意堆了个满脸:“清儿?太子殿下和林大人还未到来吗?”
“月山城外有流兵匪患,太子殿下已经领兵驻扎在城外,正协助崔知府平乱。”
阮义点点头,严肃道:“此事的确要紧。”
林凝素跟随阮清下了马车,向众人福身。
“这便是林大姑娘吧。”阮义连忙唤来妻子女儿来迎接,“得多些林大姑娘这一路陪伴清儿,照顾她了。”
林凝素被一堆女眷围着嘘寒问暖,热切到让她有些许局促。而且,这一路上,大都是阮清照顾她多一些…
明明她从前的恶名都传遍整个上都城了,这些人一定也听说过,却还待她这样热情。
“林大姑娘可曾定过亲事?”阮义的妻子高氏乃是土生土长在沧州的姑娘,性子豪爽,从不藏掖。
她拉着林凝素的手,指着自己的两个儿子,笑道:“你看那两个小子,见着了你,连眼睛都不肯移开。”
她顺着阮二夫人的目光看去,见两个十七八左右的少年立在阶前,二人相貌十分相似,该是双胞兄弟。这二人被母亲打趣却并未羞恼,反而举止有礼,向林凝素问好:“林大姑娘。”
在众人的簇拥之下,她进了阮氏宅邸。
“林大姑娘,清姐儿,来这边,老夫人早便准备好了糕饼果子,等着你们呢。”
一群人还未穿过游廊,便听见不远处的假山之后,传来声声谩骂责罚之声。
她下意识看去,见一家丁打扮的男子狼狈地躺在地上,因主事之人的棍棒鲜血粘在面皮上,看不清面容。
他双手抓着地,被身上人死死压制着,眼神依旧不屈。
太熟悉了…
到底是….林凝素正回忆间,她忽地瞥见这人掌心的刺青,圆缺一角,乃是在南部与孟朝接壤的荆苗国图腾。
她记起来了!
这人是日后林砚的心腹近侍,名叫乌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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