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矜言回到宫中的时候,天又下起了雪。
他眼前的弹幕乱纷纷的,有些在疑惑——和亲这一“事件”,这在各种支线都从未出现过,有些在积极地为此事出谋划策,还有些……呃……在幸灾乐祸。
楚矜言看着那些包含各种奇怪的符号,调侃他到飞起的文字条,不由一阵气闷。
只有新提示积分到账的声响可以给出一些安慰。
之前想的没错,这个直播间的观众们,喜好真的都蛮怪的。
盛京距离雍州并不很远,陈国使臣要来的消息,很快便在城中传得风风雨雨。
其中自然也包括要和亲的事。
陈国皇帝显然是要故意侮辱大周——这一场仗是周国败了,按理来说,捧着国书去请求和谈的也该是周才对,可偏偏他这样眼疾手快地派出了使臣,且一路宣扬,说是要为汝阳公主求亲。
汝阳公主是陈国皇帝最小的姑姑,如今二十有五,据说长得极美,可比她的艳名更天下皆知的,是公主府中的奢侈荒唐。
汝阳公主至今尚未大婚,却已经在府中养了数不尽的男宠,从秦楼楚馆中买回的小倌,到曾纵横江湖的游侠,公主府包罗万象,甚至传言,不少公卿之子与她亦有往来,只是身份所限,不便入府罢了。
世人都是爱桃色绯闻的,汝阳公主的名声,比她的皇帝侄子还更响亮些。
陈国的皇帝,便是以刚从大周手中夺取的三座城池为“聘礼”,要为这样一位公主“求亲”。
这实在是……
“……荒谬!”
镇北将军府中,伴随着稀里哗啦的破碎声,老爷的书房中传来一声惊怒的清喝。
院子里,下人们低着头扫地,暗中交换着无奈的眼神。
这位祖宗可算是回了家,这下好,安静了几天的将军府又要不得安宁了。
书房里,白将军对自己的大女儿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也莫要激动,使臣还没入京,兴许是传言有不实之处……”
可这一回,向来成熟稳重的儿子却没与他一起,反倒神思不属地坐在一旁,脸色有些发青。
白山青喃喃:“实在是欺人太甚……”
白柔嘉又一排桌子,脆声附和:“对,欺人太甚!”
白将军:“……”
他一个头两个大:“即使如此,我们又能如何?北疆战事虽暂且平定,可匈奴狼子野心不死,边防又哪里离得了人?况且如今……”
白将军长长叹了口气:“如今朝中连续几年税赋不丰,军粮难筹,军中已是捉襟见肘,再加上连年苦寒,将士非因战而死伤者不知其数。柔儿……我这次回京,你这次回京,比起与陈国面子上的小打小闹,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白柔嘉一愣,冲天的火气莫名消停了许多。
她紧皱起眉毛:“北疆的情况,严峻到这等地步了吗?”
比起总坐镇中心的父亲,白柔嘉虽也上了战场,可大多时候只领一队轻骑兵,行斥候骚扰之职,那队中基本都是女子,行军时为轻便,向来只带很少的口粮,然后随着一路深入敌境,再就地取材,自给自足。
倒是不知,在后方压境的重兵,连军需物资都已无法保障。
这一次,也是北疆暂时停战,白将军先行回京,白柔嘉一个人留在那边有些无聊,索性也上书一封,离开了边城。
她并不知军中后勤细节,只知道白家军又打赢了仗,将近来频频扰边的匈奴打得消停许多,因此心情放松,一路游山玩水,回到盛京之后,甚至还不急着回家,满城里潇洒了几日,今日一早才堪堪进了家门。
……一进门,就听见父兄在讨论陈国和亲一事。
白柔嘉自小,便是最讨厌“和亲”这个词的。
白家是军功出身,她一向认为,国家军队无能,才会有不得不和亲的情况,不论是公主,还是质子,这些被放弃的无辜者,都是因为保家卫国者未尽其责。
白柔嘉小时候,便有位亲近的姐姐被送去北疆。
她永远忘不了,那个和往日似乎没有任何区别的下午,她进宫去找姐姐玩,却见那个一向温柔坚强的公主抱着母亲大哭,仿佛生离死别。
公主出嫁时,便是由白将军护送,车架盛大,十里红妆,只有其中层层凤冠霞帔的公主,憔悴苍白,几日内似乎就消瘦得不成样子。
仅仅是次年,北疆便传来消息,和亲公主体质娇弱,不耐边关苦寒,不幸殁了。
白柔嘉那时只有七岁,父母都瞒着不敢与她说,可消息又哪里捂得住,小小的女孩把自己关在房中三日,出来之后,便执意要与又要离家的父亲一同前往北疆。
那之后,白柔嘉的记忆里,比起偶尔如繁花点缀般纸醉金迷的盛京,更多的,都充斥着塞北刺骨如刀的风雪。
为什么,整个白家军出生入死,终于在北疆筑起了钢铁长城,可被誓死护着的朝堂,如今却连粮都发不出,连那些没用的南人都打不过了!?
可……
白柔嘉突然感到一阵无力。她又想到前日刚回盛京的时候,在戏园子里那些无知书生的话。
白家军驻守北疆,根本不擅水战,且不得稍离,泱泱大周,真就拿南边的陈没办法了吗!
何况,如今竟连军需军粮都要被如此苛待,今后……
她脸色不由发白,不知为何,鼻端却又似乎闻到那一日的冷香。
书房之中一时一些沉寂,白将军头疼地揉揉眉心,这几日自己称病没有上朝,儿子回来之后,却总显得比平时寡言。
白将军用手指敲敲桌子:“山青?”
白山青一愣,似乎才刚从自己的思绪中挣脱出来,略显茫然地看看义愤填膺的妹妹,和面露无奈的父亲。
白将军又问:“你最近是怎么了?”
“……”白山青顿了一下,才道,“前几日朝上,老师带领许多清流官员上书,要求陛下使二皇子入朝。”
白将军面容一松:“那是好事啊。”
他看看儿子的脸色:“山青,你好像一直对二皇子有些不喜,但他……”
白山青摇摇头:“我不喜欢他,那是私事,但今日我还不慎听见、听见大皇子的……一些言论。”
白将军:“哦?”
白山青:“二皇子最近都在永安宫养病,大皇子可能因此不忿,与幕僚撒气,我听到他的意思,似乎要借这次与陈国的和谈,对二皇子不利,而且,好像还提到了……当年淑妃娘娘的事。”
白将军立刻抬头看了看关严的门窗,神情很是严肃:“这件事情非同小可,你可与别人说过?”
白山青摇头:“不曾。您知道,因着老师的缘故,我从来不喜二皇子那种……圆滑世故的心性,可这次鸿青会案,是他奋不顾身为忠良洗冤,前日,又是老师亲自为他造势。”
“爹,”白山青叹了口气,“我总嫌他擅装腔作势,博取同情,是不是真的有些,错怪他了?”
?白将军懵了半秒,心想重点是在这里吗?
自家这一儿一女,说被夸是人中龙凤,怎么都感觉有点……这个,傻的可爱?
他拍拍自己的脑袋:“总之,大皇子的话,你先当做没有听到,万不可与别人说,明白吗?”
白山青:“……哦。”
白柔嘉左右看看,突然想起来了。
“二皇子?楚矜言?”她突然站起身,“那不是淑妃娘娘之前指给我的吗?”
白将军这才想起来还没跟女儿说:“不过是当年戏言,前日圣上亲口说,那婚约不做数了。”
白柔嘉登时大怒:“他们竟敢退了我的婚,再拿我的人去和亲!?”
白将军:“……”
白柔嘉风风火火的,抓着鞭子跳起来就走:“我要进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