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几道坐下来抄书,楚矜言也没闲着,他又出宫一趟,买了份一模一样的开化纸。
这种纸并非皇室专供,价格也不算贵,市井中有些家底的读书人,都是常用的。
楚矜言买了纸,又去了钟吕戏院。
这里仍是盛京头一份的热闹,昨天持续整晚、闹得人心惶惶的金吾卫搜城,似乎没有给戏班带来任何影响。
整个戏院灯火通明,台上你来我往的,都是最当红的角儿。
楚矜言没走正门,他轻易躲过院内隐藏的眼线,如昨日一样,轻车熟路地闯进了紫月娘子的闺房。
紫月娘子是钟吕戏院的台柱子,尤擅越剧女小生,扮相清雅英俊,身段飒爽疏朗,除却纨绔子弟们的追捧外,甚至很得达官贵人家女眷推崇。
但是,那些人如果知道,她在台上挥舞蜡头银枪时,力道也足以将成年男子一枪穿喉,不知还能不能自如地叫出好来。
楚矜言像回自己房间似的推开门,在看到梳妆镜前盛装打扮的角儿时,莫名想到了这一点。
紫月今日做的是女子打扮,一身鹅黄宫装,黛眉淡扫,发间坠着金镶白玉的步摇,回过头时,眉目婉转,袅袅盈盈,甚是堪怜。
“郎君可是来了,”弱质美人缓缓起身,徐徐下拜,美目在楚矜言被幂篱遮掩的面部一闪而过,“叫妾身好等。”
楚矜言从容掩上门:“不敢当,紫月娘子入幕片刻可得千金,在下家境贫寒,并不敢多叫娘子等。”
紫月一笑,便要过来,楚矜言却摆摆手:“娘子坐着便好,如此说话也自在些。”
紫月也不坚持,便原地坐下,表情忽然严肃起来:“不论如何,昨夜之事,多谢先生相助了。”
昨日傍晚她唱罢一台戏,回到后台时,一进门就发觉不对:有人动了她装在门上的机关,闯了进来。
这房间说是“紫月娘子的闺房”,可大隐隐于市,其中见不得人的东西可太多了,紫月当即便心中一紧,连忙查看存放密信之处,果然已经空空如也。
暗匣里唯余下一张字条,寥寥几语,写明近日局势有变,将那些信“暂且取走保管”。
紫月作为鸿青会高层,自不会如此轻信,可当晚金吾卫就不知吃错了什么药,挨门挨户排查,班主怎么说都不肯通融,连她的房间都被翻了个底朝天。
若不是密信刚好被人拿走,单昨夜那一场,他们整个钟吕戏院怕就要完蛋了。
楚矜言说:“昨日本想面见娘子一谈,可时间紧促,只得不问自取,是在下唐突了。”
紫月紧紧盯着他:“那么,如今紫月便在此恭候,先生又要谈些什么呢?”
楚矜言道:“借着南省与陈国那一战,鸿青会如今名声大噪,在下也久仰大名,故此,想与贵会谈个交易。”
“紫月娘子,介绍我加入鸿青会吧。”
紫月正严阵以待,看他会提出什么条件,听到这句话,整个人就是一愣。
“你要……入会?”
“对,”楚矜言说,“我与贵会所谋相同,奉道一致,不若两相联合,共谋大业。”
紫月:“……你知道我们鸿青会到底是做什么的吗?”
楚矜言:“鸿青会求的,不就是一个太平盛世,朗朗乾坤吗?”
“你……”紫月深吸一口气,“现在满天下都传我们是陈国的细作,或说我们是有心颠覆朝纲的反贼,你怎么……”
楚矜言道:“我只知道,观察一个人,或一个势力的图谋,不该只听旁人怎么说,还当去看他们怎么做,我对鸿青会的了解,倒是应当比你猜测的更多些。”
这是真的,楚矜言的投珠阁为掩人耳目,也为了日后留有退路,一开始就将建设的重心放在了大周南部。
投珠阁虽还没走通上层路线,但吸纳了大量逃荒的流民、最底层的贩夫走卒,他们的情报网络,倒是与鸿青会不谋而合,在最南部的几个省份里,两家甚至还经常会互通有无。
紫月忍不住瞟了一眼被洗劫一空的密匣,不得不承认:“这倒是真的。”
她又转回目光,定定地直视着楚矜言:“阁下所言虽坦诚,可如此藏头露尾,怕并不能令人十分信服。”
气氛一顿。
楚矜言停顿片刻,毫不迟疑地摘下了自己的斗笠。
“我姓楚,”他在紫月震惊的目光中轻声道,“在当朝皇子中行二……外界关于我的信息不多,但我相信,以鸿青会的手段,不难证实我的身份。”
紫月豁然站了起来,脸上稍微松融的神色被浓浓的警惕取代了。
“你是大周的二皇子!”她身上涌动出锋锐的敌意,“你是想利用我鸿青会为刀,去夺你的太子之位吗!”
不等楚矜言回答,她便断言道:“绝不可能!鸿青会即使满门覆灭,战至最后一人,也绝不做朝廷掌下争权夺利的鹰犬!”
与此同时,“镪”的一声,紫月腰间软剑已然出鞘,那雪亮的长剑闪过一道弧光,正正地架在了楚矜言的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