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假话

从王嬷嬷那里回来之后没多久,两个宫女送来绣制手帕的丝绸和针线,江玥检查一番没什么问题,便埋头开始绣手帕。

不知不觉一个下午过去,天色逐渐暗淡,江玥眼睛实在乏了,这才抬起头抻了个懒腰,活动一下僵硬的脖子。她一眼看到寝殿门口的食盒,微微一愣。

是谁给她送的饭?

江玥打开食盒看到里面丰富的菜色,答案不言而喻。只是姬珩什么时候来的?她怎么完全没感觉到。

她把饭菜吃光,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将碗盘收拾干净后,她便打算如约去找姬珩。走之前她想了想,把之前姬珩没用完的金疮药和止血丹也带上了,昨晚那么混乱,他应该没来得及重新上药。

江玥走在路上才想到,她压根不知道张才住在哪。幸而遇上了一个宫女给她指了路,她才找到地方。

眼前这座废殿还算干净,江玥推开大门往里走,内殿的门正好开着,里面只有一点点亮光,她直接走进去,却没见到姬珩。

“殿下?你在吗?”江玥四下打量,忽而听到那扇旧屏风后面有声音,便朝那边走。

隔着屏风她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好似正在脱衣服。她刹住脚步,不再往前走,想等姬珩出来再说。但是等了一会儿,她听见屏风那头传来粗重的喘息声,夹杂着几声不太明显的哼声。

江玥有点好奇又有点担心,于是绕过屏风,看见眼前的画面,她当即愣住了。

只见姬珩褪下半边衣衫,大半胸膛露出来,白净的右肩上有几条黑色的伤痕,触目惊心。而他正拎着一壶酒往伤口上面浇,烈酒让伤口皮开肉绽,他却只是微皱着眉,再没有别的表情了。

瞥见江玥站在屏风边上,姬珩放下酒壶,拿小刀把腐肉割掉,声音格外紧绷:“有事便说。”

江玥忘了自己要说什么,目不转睛盯着他右肩上的伤口。

她那时候把眼睛闭上了,再睁开的时候只看到姬珩站在她面前,不管是系统小圆还是哭音老叟都告诉她,姬珩早就醒了,并且把她当成了诱饵。

可是如果她真的只是诱饵,姬珩为什么不等哭音老叟杀死她的一瞬间再出手,那样对他更有利。

他本可不必挡在她面前,更不必受伤。

江玥心里有一丝感动,更多的是欣慰,她之前那些努力总算没有白费,姬珩已经开始接受她了。只要坚持下去一点点让他信任自己,她一定能顺利完成任务。

姬珩处理完伤口,看着面前神思飘远,眼神亮的出奇的女子,嘴角轻轻弯起。他把小刀扔在桌上,发出的声响成功地唤回了江玥的神思。

“殿下,我带了药过来。”江玥摸出了两个小瓷瓶递给姬珩,“您受伤了怎么不说呢?谢谢您昨晚救了我。”

姬珩吃下一颗止血丹,咽下去后声音毫无感情地说道:“你只是个诱饵。”

江玥惊讶极了,姬珩难道是在跟她开玩笑吗?看他的神情不像,但那双黑眸却比平常多了一丝温度。

“哦,我很愿意。”江玥用轻松的语气回道。

她拿起被姬珩随手放在桌上的金疮药膏,说道:“殿下,我帮你擦药吧。”

姬珩看了她一眼,没有拒绝。一回生二回熟,江玥快速擦完药,帮他把衣衫提到肩膀上。姬珩整理着衣衫,仿佛不经意地问:“你的绣工很好?”

江玥:“还行。”

回答之后,她才察觉姬珩这句话的试探之意。他莫不是想问她的身份?

要说一点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撒谎这件事她信手拈来,但面前这人可不是个好糊弄的。

不过……她给自己编的那个故事根本无从考证,姬珩就算怀疑应该也查不出什么。

江玥等了好一会儿,见姬珩已经淡然的开始摆弄桌上那瓶药,似乎又不打算问了。

就不能干脆点吗?她暗自磨牙,终于像闲话家常一样自己提起:“我的绣工是跟我娘学的,可惜她走的早,我只学到一点皮毛。”

姬珩看向她,一副勉强愿意听她继续说的样子。

“我出生就没见过我爹,后来娘也走了。城里发生了瘟疫,我跟着逃亡的百姓一路来到皇城,在城中流浪,快要饿死的时候,恰逢是殿下的马车路过。您让侍卫给了我一些银两,我就是靠那些银两活下来的。”

江玥之所以这么编,是因为她看过角色介绍,类似的事姬珩经常做,他帮过那么多人,总不会每一个都记得。

姬珩的神色看不出什么,江玥只好继续道:“后来,我听说太子殿下出事了,我就进了宫,想着说不定能见到您,报您的救命之恩。没想到那么倒霉,刚进宫就被罚到了冷宫,万幸的是,我最后还是见到您了。”

入宫的原因虽然她是瞎编的,但原主确实是在姬珩被关进天牢没多久之后进宫的,有时候编故事就得真假掺杂,才能让人相信。

但姬珩会不会相信,江玥其实没什么把握。她在赌经过这两日的相处,姬珩会觉得她是个不错的属下和伙伴,从而愿意继续跟她同行。

她从那双深沉如墨的眼眸中看不出一点波动,更别提感动和信任了。

等待的过程让江玥心里有些忐忑,就在她开始怀疑自己方才哪句话有破绽之时,姬珩终于从她脸上收回目光,缓缓道:“既然如此,你便跟着我吧。”

回去的路上,江玥吹着沁凉的夜风,满脸轻松惬意。

系统小圆不解:“你好像很开心?”

江玥笑意满满:“当然,姬珩那般敏感多疑,却愿意为了保护我而受伤,而且他还要把我留在身边,这说明他开始认可我这个小弟了。我已经向任务成功迈进了一大步,不值得开心吗?”

系统小圆听着江玥得意的话语,陷入深思。

真的是这样吗?姬珩忍着肩上伤口溃烂的痛苦,一直等到江玥到来才开始处理伤口。既解除了她的误解,又得到了她的感激,如此大费周折就是为了收获一个忠诚小弟吗?

系统小圆总感觉有哪里不对,但它也说不清楚,只能暂时相信江玥的判断。

另一边,姬珩心不在焉地转动桌上的白色小瓷瓶,在自己冗长的记忆中搜寻与江玥样貌相似的少女,却一无所获。

重复又无聊的事他那些年做的太多了,此刻回忆起来只觉得讽刺,而且他也从未试图记住过任何一张面孔。

姬珩轻轻一叱,不论江玥说的是真是假,他都已经决定留下她。

她定是有所图的,区别于其他人的不过是,她愿意用尽心思的骗他。

昨夜被七情笛所惑,幻境中的事他记得不多,唯有那只从始至终紧握着他的手,很暖。

王嬷嬷只给了江玥不到两日的时间,她绣工纯熟,却也是紧赶慢赶,在第二日的傍晚才完成十五个手帕。

这两日都是姬珩把饭送过来,眼下人还没来,江玥便想先收拾好明日要带走的东西。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除去一身用来换洗的宫女衣裳,箱子里只有一身白色的衣裙,明日穿着就行了。还有个荷包,里面都是散碎的银两和铜钱,加起来也就五两银子。

但江玥如今可不敢嫌弃钱少,离开皇宫后,总会有些不可避免的开销,不知道这点银两能撑几日?

她都有点迫不及待想开始下一个任务了,希望系统能体会到她的难处,多奖励她一些银子。

江玥把装银两的荷包和黑色木盒放在一起,她全身上下最紧要的也就这两样东西了……不对,还有那把剑。

她看着床头的剑,脸色发愁:“会有人盘查吧,怎么带出去呢?”

这种犯禁之物当初原主又是怎么带进来的呢?

正当她为难之时,一道熟悉而冷漠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交给我。”

江玥想也不想便回答:“好啊!”

姬珩将食盒放在一边,挑眉问道:“你如此信我?”

江玥直点头:“那是自然,我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殿下的。”

姬珩看着她,目光晦涩不明:“是吗?”

江玥强忍住心虚,与他对视:“是啊!”

他应该只是随口一问吧?看着姬珩向她走来,江玥心里一阵紧张。她怕姬珩临时变卦,又想要她的命。

幸而姬珩只是绕过她,拿走了那把剑。

“殿下这便要走?”江玥本意是想客套一下,但没想到姬珩真的停在门口,回头看她。

江玥满心悔恨,都怪自己嘴欠!姬珩可千万别跟她讨论方才那个问题,假话说多了说不定会成真的。她可没打算真的做一个忠诚奉献的小弟。

姬珩看着女子逐渐僵硬的表情,眼底浮现一抹笑意,转身之际,他淡淡道:“以后别再叫我殿下。”

江玥眼神发愣,还没来得及问一句那该叫什么,就看见姬珩已经走出了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