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渐行渐远,车中三人却相顾无言。
六皇女呷了一口茶,眉眼掩饰不住的高兴。
此番布置十分顺利,没有想到姑姑竟然能说动父亲,而父亲竟然在皇宫中也有人手!她如今将要除掉一块心病,前路预见光明,自是高兴不已。
六皇女瞥了一眼楼清,心中微微可惜,如此美人竟然却不能提前享用一番,不过……
六皇女心中笑了一下,听说西域有的是俊美男子,等到她登基了,令西域多多进献就是,再不然,就是女承母侍也不是不行。
联想到一些隐秘的刺激,六皇女顿觉火气上涌,连忙喝茶压了压。
那边六皇女自娱自乐,楼清两人却严阵以待,唯恐六皇女突然发难。
楼清之前以为六皇女是当初送玉佩之人,但如今滤镜全碎,再加上贺明宣时不时说着六皇女的“往事”,楼清对她也是竖起了防备之心。
林知在一旁也是时刻防备着顾晚宜。
这是殿下在意的人,如果在他眼前出了差错,便是万死也无法谢罪。
马车一路平稳,速度却不慢,很快到了宫门口,六皇女率先下车,楼清和林知紧随其后。
看着这个地方,楼清忍不住说道:“六皇女为何带小臣入这皇宫大内,似乎于理不合。”
“这有什么,不过宫廷而已,再说你早晚都要来的,如今就当是提前熟悉了。”六皇女满不在意的语气。
六皇女言语轻薄,楼清还来不及反驳,便听她接着说:“走吧,本宫带你四处看看。”
六皇女执意带着楼清参观,楼清无法推辞,只能跟上。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林知打起十二分精神,殿下说过一切以小殿下安全为上,必要时他有先斩后奏之权!
三人一路行至南内花园处,奇花异草,各类繁花争相开放,六皇女折了一朵牡丹花,随意把玩着,“南内的花今年开得十分好,楼清你也不妨折几朵,便当作本宫送你的见面礼了。”
“多谢六皇女,不过不必了,宫廷的花,小臣无福消受。”楼清直接拒了。
不识抬举,六皇女心中冷笑一声,不过也没有放在心上,毕竟尊卑有别,她不想现在为了这种小事同楼清扯皮。
不一会儿,便见远处簇拥着一人,热闹地走了过来。
那人头戴凤冠,身穿明黄九尾凤凰衣,身边围着两位俊秀男子,说说笑笑地伴着一路走来,后面跟着数十位宫女内侍。
将至身前便听六皇女行礼问安,“女儿拜见母皇,母皇万安。”
楼清和林知也一同行礼,“陛下万安。”
这位在大朝会都不曾露面的帝王,没有想到却能在此时遇见。
皇帝拥着一位宠侍坐下,随意摆了摆手,“原来是小六啊,怎么想起来来看朕了?”
六皇女顺势而起,“许久没有来看母皇了,女儿前几日得了两坛好酒,想着母皇是爱酒之人,今日正好奉上。”
皇帝笑了几声,“快拿上来,还是你知道朕的心意。”
六皇女示意侍女把酒进给皇帝,皇帝品了一盏,赞了一声,“不错,当真是不错,小六果真是有心了。”
然后像是才看到六皇女身后的人,“这是哪家的公子,怎么一直低着头,朕又不吃人,不要害羞,抬头让朕看看。”
如此轻薄,楼清没忍住往后退了一步,再次行了一礼,“小臣是楼兰王次子,参见陛下。”
六皇女此时在一旁十分赞赏强调着,“母皇,这是楼清,是从楼兰来的美人。一直听闻西域盛产美人,女儿本还不相信,直到女儿见了楼清,才知道此言不虚。楼清之貌当真是倾国倾城,分毫不输母皇的后宫佳丽。”
皇帝一听六皇女的这些话,当即双目一亮,“快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楼清心中抗拒,却只能半抬起面庞。这一抬,直接让皇帝推开了怀中抱着的宠侍,站起身来,往楼清那边走了过去。
楼清吓得又退了一步,林知挡在了楼清身前,直面帝王却分毫不惧,“陛下!小殿下是五殿下特意从楼兰请过来的人!不是您的后宫君侍,请您万万自重!”
林知“五殿下”三个字说得极重,似乎刻意在强调着什么。
皇帝还没有说话,六皇女便厉声呵斥,“放肆,谁准你如此跟陛下说话!还不把他拉下去!”
“哎,大好的日子做什么大动干戈。”皇帝满不在意地说着,“你这小家伙倒也是好胆量。”
“不过,小五嘛,怎么说也是朕的女儿,还能拂朕的旨意不成。”
“你这什么,楼兰的是吧。那就册楼兰的这两个,一个册为宝林,一个册为美人,也算是主仆相宜。”
皇帝如同在菜市场挑菜,随意评了两句,便定了楼清和林知的命运。
楼清难以置信地看着皇帝这荒唐的样子,林知状似吃惊,心中却早有预料,左手悄然出现几根银针,预备让这位貌似失心疯的皇帝醒醒脑子。
六皇女脸上笑意渐浓,还不及祝贺,便听见有宫女高喊一句“五殿下到!”
六皇女一时没有想到皇姐竟然会来皇宫!皇姐一向不喜欢皇宫连处理政事都在五皇女府,除非上朝朝参,否则轻易绝不踏入皇宫之中。
为什么皇姐今天会来皇宫?
六皇女一时想不通,只能随着众人行礼,“参见殿下!”
五殿下一步一步走来,皇帝兴致缺缺地看着这满地瑟瑟发抖的人,说了一句,“小五这来得可真不是时候,朕这刚刚可热闹得很。”
皇帝虽然言语之间说五殿下打扰了她的兴致,但显然今时不同往日,不会有人附和于她,更不会有人因为陛下问责五殿下。
毕竟如今京都的主人可不是这位已然被困在南内的帝王。
五殿下没有理她,而是走到了楼清面前将他扶了起来,“受惊了。”
话语微凉,却让楼清一瞬间觉得找到了依靠,极小声地回了句“谢殿下。”
五殿下看着楼清被吓得不轻的样子,右手动了动,终只是轻声说道:“我送你回去。”
五殿下欲带着楼清两人回去,偏这时已然起身的六皇女阻拦道:“皇姐,他们已经不适合出宫了,刚刚母皇……”
“跪下。”五殿下冷然两字,砸向顾晚宜。
六皇女不知道怎么又惹着了她,“皇姐?”
“本殿让你起来了吗?”五殿下看着这个蠢货,“跪下,不要让本殿说第三遍。”
五殿下从出现到现在并没有叫起身,场中除了不用行礼的皇帝,被五殿下扶起来的楼清,以及沾了楼清的光的林知,所有人都跪着。只有六皇女见楼清被扶起后,自己也站了起来,而且还自以为是地劝说着五殿下。
六皇女欲再说些什么,可看着五殿下那冷若冰霜的脸色,瞬间跪下,什么也不敢说了。
“石静,看着她们。”五殿下吩咐了石静一句,便带着楼清两个人走了出去。
五殿下在前面走着,楼清两人在后面跟着。不同于之前跟随六皇女时的惶惶不安,楼清此时心情竟难得有些放松,一路看着盛放的鲜花,翩飞的蝴蝶,心里觉得皇宫的景色其实还是不错的。
待到只剩墙瓦可以看了,楼清转了转眸子,看向了前面那人。
那人今天也是穿了一身玄衣,金色的凤凰展翅高飞,七条凤尾拖曳下来,更显威势。
真好看,楼清心里想着,这凤凰在殿下身上好像才能完全展现它的非凡,便是陛下那身凤袍上的九尾凤凰,他私心觉得都没有殿下身上的好看。
楼清想着又仔细看了看殿下身上的凤凰,一条,两条,三条……七条?
楼清有些疑惑,怎么是七条凤尾?不应该是八条吗?
皇朝规制,皇女可穿着绣有一到四尾凤凰的衣衫,亲王可穿着绣有五到七尾凤凰的衣衫,太女或者摄政王的衣衫才可绣有八尾凤凰,至于九尾真凤凰自然是帝王专属。
如今五殿下虽然没有太女之名,但却有帝王之权,便是不用九尾凤凰,也该穿绣有八尾凤凰的衣裙,怎么只用七条凤尾的呢?
楼清一时想不通,便有些走神,连五殿下停下都不知道,还下意识往前走着。
结果便是,五殿下刚好转身,就被身后的这个人一下子撞进了怀里,有些发蒙的看着自己,好像在疑惑怎么突然就在自己怀里了?
五殿下眼中起了三分笑意,楼清却像炸了毛的猫,往后蹦去,慌慌张张地说着,“殿下,我不是有心的,刚刚走神了才没有注意……”
反应过来这样说好像更加不妥当,楼清瞬间住口,支吾了两声,焉了。
“殿下,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他弱弱地说着。
“无碍,我只是想跟你说,马车已经备好了。”五殿下示意楼清看向她身后的马车。
原来不知不觉竟到了停马车的地方,难怪殿下突然停下来。
楼清觉得殿下是不是挑了近路,这一段路用的时间和之前他进宫那一段路用的时间明显不一样。
殿下是不是想快点甩掉我?一想到这个可能,楼清不高兴了。
五殿下有些疑惑地看着楼清本来高兴得脸突然变得有些不快,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了他,还以为楼清是为之前的事,有意安抚他,“今天那孽障做的事,你不必放在心上。”
楼清一时没有意识到五殿下说的孽障是谁,又做了什么事。便听五殿下接着说道:“从今以后,你不必理会那个东西。本殿金口玉言,顾晚宜若是再纠缠你,本殿一定会亲自打断她的腿。”
没有那双腿,就不会去不该去的地方,见不该见的人了。
五殿下面色平静,言语却隐含杀机。楼清虽然惊了一下,但心里却很高兴。
这意味着他以后都不用再见到六皇女了,开心。
见楼清面色重新好了起来,五殿下心中也轻快了一分。五殿下看着楼清上了马车,待马车前行后,眼中的那点笑意终于散尽。
此番相见之后,也不知何时能再相见。
五殿下心中难免酸涩,收敛了心神,再次抬眼看去,便见马车停了下来,楼清飞快地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向她飞奔而来。
五殿下微睁双目,心下一惊,几乎下意识用轻功点了几步,瞬息间便到了楼清面前,“做什么这么急,摔着了怎么办!”
五殿下第一次在楼清面前冷了脸色,开口斥责,楼清却并没有被吓着,反而扯着五殿下的袖子,将右手里的东西展现在她面前。
——是那枚青鸾玉佩。
“殿下,这是你丢下的玉佩吗?”
殿下,我是你丢下的承诺吗?
五殿下面色一顿,看着楼清满是期待的眼神,垂下了眼睛,“不是。”
楼清顿时一僵,几乎难以置信地重复着,“不是?”
怎么会不是你的?
“那您去过西域吗?五年前去过西域吗?”楼清有些急切地询问。
五殿下偏了偏头,依然是用两个字否定了他,“没有。”
似乎是想让楼清彻底死心,五殿下转过头来看着楼清,沉声说道:“本殿从来没有去过西域。”
这个囚母杀姊,血洗京都上下的五殿下从来没有去过西域!
楼清有些难过与失望地看着这个人,终是歉声道:“小臣言行无状,冒犯殿下了。”
五殿下沉默片刻,“时辰不早了,早些回去,不要让王女担心。”
楼清再次上了马车,这一次马车没有再停下。
五殿下看着马车逐渐没了踪影,终于收回了视线,随后转身重新向南内走去。
有些事情她是该好好料理一番了。
南内花园这里,除了皇帝还有心情品着六皇女进献的美酒,其她人皆是瑟瑟发抖,为着等下五殿下的惩罚。
五殿下拂袖而去,却让石静命令侍卫看守,明显打算秋后算账。五殿下性情暴戾,冷酷无情,焉不知等殿下回来还有没有活路。
众人心中忐忑不安,六皇女也是心中颤颤,渐渐害怕起来。虽然她只是将楼清带了来,“无意”撞见了陛下,也是“巧合”楼清入了陛下的眼。她只是没有阻拦,不是什么大罪,况且自己终究是帝王的女儿,怎么能违逆母皇的命令?
六皇女几番安慰自己,但仍是害怕若事情败露,五殿下会不会严惩自己。
时间不紧不慢,过了大概两刻钟后,五殿下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了此处。
瞬间一片伏地之声,“奴婢们知错,望殿下恕罪。”
五殿下面无表情,语气无波无澜,说出的话却要人性命,“拖下去,杖杀。”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殿下饶命!我们知错了!殿下饶命!”
场中之人听完五殿下的惩罚,瞬间以头抢地,大声哭喊着求饶,石静令人全部堵住嘴拖下去。
一宫女趁乱跑到六皇女面前跪下拉扯,哭着喊着,“六皇女救救奴婢,奴婢都是听您的吩咐办事的!六皇女救命!”
六皇女心中惊怒,一把推开那人,对着五殿下分辨着,“皇姐,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这贱婢是故意攀咬我!”
五殿下却连眼神都没有分给顾晚宜,在场护卫迅速动作,不过稍许所有奴婢都被拖了下去。
五殿下再下命令,“南内所有侍从杖责一百,扔出宫去。”
“本殿便想看看,”五殿下终于看向顾晚宜,“谁再有那个胆子算计楼兰。”
五殿下意有所指地一番话,令顾晚宜脸色瞬间煞白,“皇姐……”
五殿下没有废话,直接下达对顾晚宜的处置,“顾晚宜,德不配位,从今日起禁足府中。”
“无诏,不得出。”
顾晚宜当即跌坐地上,后急忙爬到五殿下身边,欲伸手抓着她的衣裙,却被五殿下直接避过。
“皇姐,你饶了我这一次,我不敢了,我真的不敢了。我听你的话,我立刻就娶了那楼清。”
“皇姐,我知道错了,皇姐……”
顾晚宜还没有哭诉完就同样被人堵了嘴,拖了下去。
这位风光半年了的太女候选,终于于今日断了前路。
场中一时竟只剩下了皇帝和五殿下,五殿下看向了这个从一开始就幸灾乐祸的人,“陛下看戏看得开心吗?”
陛下举杯示意,“开心,怎么不开心?好久都没有人到朕这里演一出了。”
“小五,你看看你选的这个太女,还合你的意吗?”
皇帝甚是开心的哈哈笑着,尽管她的两位宠侍都被拖下去赐死,她也毫不在意。
五殿下冷眼看着,“虎毒不食子,你倒是分毫不担心自己的亲女儿。”
“五殿下权势滔天,为当朝摄政王,你一句话可断人全族性命。朕一介废人,她的生死是在你手里啊。”皇帝满脸笑意,根本不在乎五殿下的讽刺。
“陛下原来也知道今非昔比,那为什么还要上蹿下跳,出来丢人现眼呢?”
五殿下是知道往哪里捅这位帝王的刀子最痛的。
皇帝这一生最是恋慕权势地位,如今被囚禁,还被自己的女儿如此羞辱,终于一拂袖,掀翻了酒盏。
“顾安歌!你放肆!”
皇帝怒目而视,五殿下却十分平静地说道:“本殿再放肆的事也做过了,不差这几句话。”
“陛下,你如果觉得自己在这南内太安稳了,本殿不介意让人挑断你的脚筋,叫你永远趴在床上。”
“本殿并不需要一个完整的帝王,不是吗?”
皇帝看着五殿下那双冰冷沉静的眸子,恍惚间好像看到了一双琥珀瞳。
——同她的亲妹妹,一模一样的琥珀瞳。
可下一瞬,她已经被人强行“请”了回去。
不会的,绝对不会的!
皇帝再往后看,只能看到五殿下的侧脸。
绝对不可能!
终于清场,五殿下对着石静说道:“从今日起,本殿不想再听到关于‘顾晚宜天命所授’这些流言,朝堂官员再有进言立其为太女者,一律贬为庶人,逐出长安。”
石静立刻应下,“属下领旨!”
“再有,”五殿下难得犹豫了一会儿,“今天小殿下受惊了,你派人选一些东西送去,聊作安抚。”
“诺。”石静准备退下,五殿下却又改了主意。
“等等,你别去了,你不会说话。让周琳去,周琳能说会道应该能哄他开心一些。”
石静:“是。”
作者有话要说:石静:殿下你当着我的面拉踩我,可还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