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一出,宋帝即派出信使快马加鞭,将圣旨连同赦免十年贡奉的信件,一起送至北夷王所在的首领部落鹿寨。
和亲既定,苏仪清亦在当天即向皇后请命,说此去北夷,归程难定,所以想在出发前,去苏家祖祠里祭拜祖先,再去苏家老宅看看。
苏家祖祠在盛阳城外东南百余里,一去一回要四五天的时间。
苏仪清此次替了大公主去和亲,皇后对她心存亏欠之意,对她的请求爽快答应,还特意让人准备了各色祭拜之物,专门派了一队九门侍卫来回护送昌仪公主,随她一起前去苏家祖祠。
九门侍卫一向承担守卫皇宫的重任,不仅战斗力强,更重要是都对皇室忠心耿耿。让九门侍卫去护送一个公主祭拜祠堂,未免有点大题小作。
不过皇后这次兴师动众调动九门侍卫,以示对昌仪重视只是原因其一,私下也有监视之意,皇后终是不放心,担心苏仪清在祭拜途中计划逃脱。
苏仪清怎么会不明白皇后的意图,不过淡然一笑,任皇后安排。
圣旨出的第三日,宋枫城终于寻得空闲去鸿禧宫,到了那里,才知道苏仪清已经启程去了苏家祖祠。
宋枫城本想对苏仪清解释自己的计划,他想她一定很害怕,也很伤心,听到自己计划后,必定会很感动,也会明白他从未放弃她。
他千想万想,想象他们和好的情景,却没想到扑了个空。
宋枫城来到东暖阁书房,主人不在,奴仆们也就没有生炭火,屋里冷冰冰的,一直若有若无的梅花香也早就散去。
宋枫城挥退侍从,自己在榻上静静坐了一会儿,却发现再也无法像之前那样,只要坐在这里,心就可以安静下来,今日仪清不在,他反而愈发烦躁。
他自幼沉稳,思虑周全,很少会让事情脱离掌控,而如今对待苏仪清他却越来越没有把握,这感觉让他很不安。
宋枫城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垂眸半晌,他猛地起身。
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国事政事,北夷战事,还有在和亲路上救回仪清的事情也要细细筹划安排。
一切定会回到正轨的,宋枫城心中暗暗对自己说,握拳快步走出去。
不知是对苏仪清心怀歉意,还是为了表示皇家舐犊之情,抑或是掩盖大宋和亲背后的示弱,皇上极为重视昌仪公主出嫁一事。
嫁妆仪仗一应俱全,公主出嫁该有的都要十二万分备足,总之这半个月宫中上下为昌仪公主准备和亲忙得人仰马翻。
苏仪清这个当事人却最为清闲,从苏家祠堂回来,她又以大病刚愈身体虚弱为由,向皇后请示在鸿禧宫静养,一应人都不见。
皇后也怕人多生事,尤其要防着太子,苏仪清的请求正中她心意。于是她立刻下令,派九门侍卫在鸿禧宫门口当值,所有人不得擅自进入。
宋枫城虽是太子,可他当然不会硬闯鸿禧宫,因此他未能再见苏仪清一面。
转眼半月已过,终于到了昌仪公主和亲的日子。
之前几日天空一直阴霾,到了出发前那夜,开始飘下雪片。
苏仪清寅时即起,由命妇打扮起来。
傅粉饰朱,淡扫峨眉,轻点朱唇,乌黑头发梳成同心髻,头戴九翚四凤冠,上着大红江绸绣凤纹舒袖夹袄,下配大红金寿字朝裙,最后外披貂皮罩件。
装扮好之后,苏仪清看着镜中陌生又艳丽的自己,心中似乎很平静,又似乎百感交集,她静静坐着,直到外面有人轻声提醒,吉时已到,该出发了。
苏仪清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起身,由命妇和南璃扶着,走出后殿,沿着红柱游廊行至一半,苏仪清突然停住脚步。
天色虽仍昏暗,可鸿禧宫早就被无数宫灯照耀得如同白昼,苏仪清看到□□那株老梅树竟然在昨夜开了花,点点红梅在雪花映衬下鲜艳如血。
苏仪清立在梅树旁,粉面朱唇,妆容华丽,眉眼中隐隐带着冷艳,和那株红梅气质竟非常相似。
自确定要去和亲,南璃心里一直很惶惶然,直到刚才看到这株凌霜傲雪的梅花,和一旁沉静镇定的公主,心里突然隐隐生出一股希望。
来到鸿禧宫门口,苏仪清最后回头看了眼生活了几年的地方,毅然回头登上轿辇。
送嫁的人排了长长队伍,轿辇出发,先去凤微宫向皇上皇后辞行。
出乎意料的是,太子和太子妃也在。
这是和亲圣旨颁布之后,宋枫城第一次见到苏仪清。
当她一身嫁衣走进来时,那一身凤冠霞帔晃疼了他的眼睛,可这身嫁衣却不是为他而穿,宋枫城猛然意识到,他以后可能或者必定会后悔。
相比宋枫城的心思不定,苏仪清则目不斜视,表情沉静,面对皇上皇后盈盈下拜,然后又对太子和太子妃行礼。
皇上语重心长地叮嘱了几句,大多是不负建立邦交之谊重望之类。
倒是皇后像个真正嫁女儿的慈母,拉着昌仪公主的手,絮絮说了很久,直到送嫁的人催促了几次,才依依不舍地把昌仪送到凤微宫门口,亲自送到车辇前,最后含泪道:“昌仪,礼制所限,本宫无法再送,所以本宫特意让城儿和太子妃来,就是想让他们替本宫多送你一程。”
苏仪清始终带着得体微笑,眼底却一丝情绪都没有,回应道:“谢皇后,昌仪就此拜别。”
宋枫城目光一直追随着苏仪清,他注意到她不再称呼皇后为母后,也不再自称儿臣,这是表明她以后不再把他们当作父母,她这是要划清界限了吗?
宋枫城心中闷痛,全然没注意到身边孟婉茹看自己时哀怨的眼神。
昌仪公主的轿辇出了皇宫西阳门,向盛阳城北门行去。
盛阳城民众都知道今日是昌仪公主出发和亲之日,很多人都等在街边看热闹。
昌仪公主嫁妆装了二十辆车,长长车队驶过盛阳城街道。
有人在路边咂嘴,道:“不愧是公主出嫁,真是大阵仗。”
又有人嗤笑道:“让你女儿去嫁给吃人肉喝人血的北夷人,倒陪你二百车彩礼,看你嫁不嫁。”
那人气恼道:“呸呸呸,我闺女可不去遭这个罪,要嫁你嫁。”
笑骂声传进随队而行的太子车辇中,太子微微皱眉,眼神愈发晦涩不明。
坐在一边的孟婉茹眼眶发红,咬咬唇,道:“殿下,臣妾知道您和昌仪公主自幼一起长大,此时心中一定不舍,臣妾也很不舍,还没来得及和她好好相处……”
宋枫城眼帘微垂,略带不耐烦,冷声打断了孟婉茹的话:“太子妃,孤头痛,现在不想说话。”
孟婉茹连忙凑过来,关切道:“殿下不舒服吗?臣妾替您按按可好?”
宋枫城下意识地躲开孟婉茹的手,偏头看到她受伤尴尬的表情,又微不可察地向旁边挪了挪,道:“孤没事,静静就好。”
孟婉茹呆愣半晌,终于没忍住眼泪,坐回去低头悄悄拭泪。
宋枫城眼风瞟到她的动作,无声叹口气,感觉气闷,将车幔掀开一缝,却看到盛阳城北门的青色城门已经就在不远处。
按礼仪制度,他只能送她至此了。
昌仪公主此去北夷,路途遥远,所以早就备了更加宽敞结实的凤仪婚车,装饰一新,提前停在北门瓮城之内。
嫁妆车队先行出了城门,由专门军队护卫前往嘉临关。
而昌仪公主则会在瓮城内换乘凤仪,稍作休整,再继续前行。
瓮城是北门外用围墙和城墙连在一起,围成的圆形空间,本用于防御,这些年大宋无战事,瓮城没什么作用,已经破败,因为近来北夷战事紧张,又开始重新修葺,到处都堆着原材料和青砖。
苏仪清由南璃搀扶着,下了轿辇,站定后抬头看了看瓮城青色围墙,有很多地方都坍塌了。
那辆凤仪四壁均用红色绸缎包裹,车窗上镶金嵌玉,在四周破败灰暗的对比下,异常显眼,甚至可以说扎眼。
南璃把苏仪清身上红色大氅的帽子扣上,回头看了眼后面跟进来正缓缓停下的太子车辇,小声问:“公主,您跟太子殿下说句话吧。”
苏仪清摇摇头,道:“没什么好说的。”
说着,苏仪清扶着南璃手臂缓缓走向凤仪婚车,身后传来宋枫城急速脚步声:“仪清……”
苏仪清动作未停,微提裙摆准备登车,宋枫城已经奔到身后,拉住她身上的大氅。
苏仪清停步,抬眼看见站在不远处强作镇定的孟婉茹,红唇弯出弧度:“殿下,太子妃还在等你,快回去吧。”
太子脸色煞白,一双眼睛却隐隐泛红,咬牙低声道:“仪清,我知道你怪我,信我,我会把你带回来。”
苏仪清立于车梯之上,敛起笑容,居高临下地看着宋枫城,红唇微抿,声音清冷,道,“昌仪不怪你,对你,对大宋,昌仪和苏家都已经仁至义尽。从今以后,恭祝殿下一切顺遂,求仁得仁。”
说完苏仪清扯开太子手中的大氅,毫不犹豫地转身登上凤仪,躬身进入车厢,关上车门,隔绝了太子的视线。
作者有话要说:蒙恩:老婆,下章我就来找你了,yeah!
宋枫城:蒙恩,怎么每章作话都有你在蹦跶!
作者:宋小狗,下章你就只能在作话蹦跶了!
宋枫城:滑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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