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跟小孩子接触过的方应礼……有点慌。
跑?跑去哪里?为什么跑?他脑海里飞快地转过许多念头都没搞清楚牛娃到底想要表达什么意思。
如果这个时候方同路跟方巧娥在,一定会告诉他这是牛娃想去外面玩了。玩泥巴的时候,也会追着跑来跑去,这是牛娃最喜欢的游戏之一。
但现在方应礼不知道。
牛娃拽了好几分钟,爸爸都没有领悟到他想干嘛,撇嘴想哭,但这是爸爸不是奶奶,他不太敢哭。
“跑……跑……”牛娃还在喊,一边喊一边往外面拽,瘦瘦的脸都快皱成小包子。
倏然,接收人家亲爸记忆的方应礼突然领悟到什么,皱着眉地问:“牛娃这是想要去玩吗?”
牛娃只是说话不利索,不是笨,一听到爸爸说的“玩”立马就改口,学着爸爸的话喊道:“爸爸,玩……玩……”
方应礼:“……”
真的被他猜中了。
他没跟小孩相处过,真的很难猜到小孩子的想法,还是这种还在学说话的小孩子。这都多亏了原身记忆,要不然难保再不带他去玩,小孩会哭。
真的哭他就更难办了。
方应礼没有拖延,立即抱起牛娃捏捏他的脸蛋,心情不错地说道:“爸爸带你去玩。”
红湖村是个小村落,位于南方一个偏远的沿海小镇,虽说是沿海,其实这边沿海的乡镇有几个,刚巧不巧管辖红湖村的乡镇离海岸线挺远,红湖村更是靠后,离山更近,离海岸线就更远了。
根据原身记忆,从农场坐中巴车去镇上都要一个小时,要是去靠海的乡镇,得好几个小时不止。
所以,想要在红湖村看海是不行了。
好在他也没想看海,只带小孩去玩,方应礼抱着牛娃走出家门,看到的就是万里晴空,以及遮挡视线的房屋。
周围什么都看不到,也没有好玩的地方。
牛娃通常去玩的地方在村头,村头有棵几百年的老榕树,老人在老榕树下乘凉八卦,小孩就在周围的水田旁玩泥巴。
村头这片广袤无垠的水田,不属于村里生产队的,而是各户所有。
原身所在的城镇这两年开始落实生产责任制,将耕地逐步归为各户经营,但乡下落实的速度远不如城镇那边。
这个时候城镇那边早就分派好地,而他们还需要到生产队那边上工,除此外,平日里也要负责自己分配到的耕地。
原身家有两丁,指的是原身跟原身的弟弟,两人外加父母,分配到0.8亩水田,还有一处0.2亩旱田。
这不到0.8亩的水田跟0.2亩的旱田,基本由原身父母在负责。
红湖村的气候不错,但水田产量一般,属于中低产田,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这个时候的水稻种比起方应礼那个年代相差实在太多,一亩水田能产两百多公斤就很不错了,这部分的田地是归各户的,不需要上交公粮。
也因此,现在村里的生活条件越来越好,大家不再像以前那般有这顿没下顿。
只不过原身家庭有点特殊。
原身家里就他一个人在生产队,他种田的能力很一般,并不能改善家里的水田产量,还有便是上工是从早到晚,他回到家里天都黑了,哪里有时间帮忙管家里的田。
方应礼想到这里,脸都黑了。
家里的田都七八天没人管了,水田还好,不至于出大问题,但是旱田就不行了,田里种的蔬菜肯定早就遭殃。
现在他哪里还有心情带牛娃去玩啊!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立马跑去看看田里的情况怎么样!
想到前阵子刚下完一场大暴雨,方应礼安慰自己也许情况没有他想的那么遭。
不过在这之前,他需要先跟牛娃商量下。
方应礼看向怀里望眼欲穿急切想要下地跑去玩的牛娃,深吸着气地说道:“牛娃,我们现在不去玩,我们去看田好不好啊?”
牛娃愣住,不明白地抬起头看他。
黑溜溜的眼睛瞪得很大,他不是很懂为什么不去玩了。
他们不是已经到田里了吗?
以前奶奶就会带着他来着,奶奶跟爷爷去田里忙,他就在田埂上玩。
没有人不让他玩。
而且他不会乱跑的,每次玩的时候,他就跟在大人后面,会乖乖的在田埂上等着爷爷奶奶忙完回家。
“要……要!”他想玩。
牛娃抱紧爸爸的脖子,努力表达自己的想法。
方应礼叹口气,继续说:“可是爸爸现在有重要的事情,不能陪你玩了。”
“可爷爷……玩……”牛娃眨巴眼睛,露出可怜兮兮的小表情,看着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他还是很想玩。
还想跟爸爸玩,他没跟爸爸玩过。
方应礼拥有原身的记忆,但原身的记忆里与牛娃陪伴的时间真不多,他不知道如何哄孩子不要哭,更不知道怎么跟他说事情的轻重。
而且他跟村里的人不熟,他不放心将小孩放在田埂边自己跑去看旱田。
毕竟这里离旱田还有好几千米,他怕牛娃一个孩子在这里出事。
这时,几个穿着格子的确良的中年妇女朝着他们的方向走过来,她们有的手中提着竹篮子,里面放着些蔬菜,有的扛着锄头,力气都不小的样子。
其中有人远远的见到方应礼,不知道跟其他人说了什么话,大家都朝着他看过来。
“哎呦,是老方家的小子。”
“这是醒来了呀。”
“还能抱着娃出来,看来人是没事了。”
“……”
嗓门都很大,隔着老远方应礼都能听到他们说的是什么。
方应礼:“……”
他没想到村里的妇人们都这么不避讳地当着当事人的面聊起天。
紧接着,一行人就热热闹闹地朝着他这边走过来了,她们听过流言还参与过!但当初这些人里大部分都是跟原身爹妈去山上采五指毛桃的,都知道内情,现在人家儿子就在他们面前,她们自然不会乱说什么。
里面还有跟方应礼是亲戚关系的人。
她先是热切地喊了声“小礼”,接着开始叨叨说道:“你看着好太多了,昨天陈婶子还说你快不行了,让我们准备来着,我想你也不至于到那个程度嘛,果然今天就好了,现在身体怎么样啊?”
“好了就行,是不是明天就能去上工了?”
“是啊应礼,你都瘦了得补补身体,我家还有一篮鸡蛋,便宜点卖给你,两颗三分钱怎么样?”另一个剪着齐短发的中年妇女听人家婶子这么说,立马挤进来推销自家的鸡蛋。
她家几只母鸡最近下蛋勤快,攒了半个月攒到30颗,她都没舍得给她家孙子吃,就等着卖钱嘞。
“你就抠吧,都不说送两个。”
“我哪里抠了,我都便宜卖了,农场那边可是一颗两分钱,我两颗三分钱够便宜了。”
“半个月不卖,都不新鲜了。”
“呸呸呸,你家的鸡蛋才不新鲜。”
“……”
两人开始激动地吵嘴起来,方应礼一句都插不上,最后同行的妇人们看不下去开始加入拉架。
这两人是堂妯娌关系,平日里关系一般,但因为自家水田分在一块,每日去田里都要相见,难免就会因为一些琐事拌嘴。
这不,在见到方应礼之前两人就先吵过,就因为其中一人踩到对方的田埂,力气太大把田埂踩塌个脚印,嚷嚷了好几分钟,最后还是其中先妥协才停下来,可彼此心里都有股气在,恨不得时时戳对方个不痛快。
方应礼:“……”
方应礼低下头,无声地捏捏牛娃的小手。
小孩子的小手很瘦,但捏起来还挺好玩,骨头很嫩,摸着软软的。
他玩得不亦乐乎。
牛娃也不吵着要去田埂那边了,好奇地看着这些老婶婶们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个没完。
方应礼这会不急着去看旱田,他以前从没在农村生活过,还没见过这样吵嘴的仗势,这么一听,觉得还不赖,比在家待着有趣。
吵闹一会,这两堂妯娌终于停下来。
大家都吵累了,气呼呼地扛着自己的锄头回家。
没有吵架看,方应礼不打算在这里待着,日头越来越大,他想着周慧岚去换肉差不多要回来了,于是抱着牛娃,打算先去水田那边看看情况如何。
他家分的水田在中间位置,远看是看不到什么的,得下田才行。
抱着牛娃走过村头的老榕树,又引来一阵窸窣声,坐在老榕树下的老人老早就看到方应礼了,但方应礼被一群妇人围着他们就没上去看,这会方应礼路过他们,见到认识的就打招呼,不认识的也点头示意。
大家对他的表现都没发出什么不对劲,但是一想到最近传得热闹的流言,都是欲言又止地没有搭话,都怕被克到。
他们都是一只脚踏进棺材的人,要是被克到可是会死的。
这个年纪都怕死,更加没人搭理方应礼了。
方应礼不在乎,不来找他聊天他还松口气,要是说一些什么八字硬克死双亲的话,他是无所谓,但现在他还抱着牛娃,牛娃这么小,被他听到这些可不好。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在为牛娃着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