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想着,谁不知道,姜二娘子素来被太后和皇帝娇宠惯了,她倾慕二殿下这事众人也有所耳闻,也许真的会为了二殿下争风吃醋也未可知。
周姒赶忙住了口,她虽气沉鱼待她不好,却也不想彻底惹怒沉鱼,毕竟有太后疼她,若是得罪了太后,那可不是玩的。
可这些世家女娘们惯常都是人精,她只泄露出“二殿下”三个字,便够她们猜测出几分了。
陈沅却顾不得忖度周姒的心思,只盯着沉鱼,阴阳怪气道:“原是为着二殿下,如此,便说得通了。”
在场的女娘们大多是见过傅言之的,他虽不得皇帝看重,却实在长得俊美,行事又端方冷峻,因此有不少女娘悄悄爱慕他。
沉鱼仰慕傅言之是一回事,为了他与旁人争风吃醋,甚至于欺侮人家,就是另一回事了。
不少女娘看向沉鱼的目光充满了敌意,沉鱼倒是无所谓,可她实在不能容忍旁人将自己和傅言之那个狗男人扯上关系,便道:“陈娘子这话说得阴阳怪气,我听不惯。”
陈沅冷笑道:“你自己敢做,还怕旁人说吗?”
沉鱼坐直了身子,抬眸道:“我做什么了?”
她目光犀利,一双眸子幽深至极,让人捉摸不透。好像她根本不是一个还未及笄的小女娘,而是睥睨天下的上位者。
陈沅看着,竟不觉打了个冷颤。
她强撑着道:“谁不知道你倾慕二殿下,定是二殿下与阿姒多言了几句,便惹得你吃飞醋了。”
“阿沅,这话不能乱说。”姜落雁蹙了眉,道:“不过是小女娘间玩闹,不值得在这里说的。”
“长姐,”沉鱼淡淡道:“让她说。”
“沉鱼……”姜落雁冲着她微微摇了摇头,此事有碍于沉鱼的名声,实在不宜再说了。
可沉鱼却不这么想,再活一世,她早已不在乎什么名声,她要的,是无人敢欺。
无论是傅言之、王美人,还是其他什么人,都不能再欺负她。
而陈沅,正是那个撞上刀尖来,得以杀一儆百的人。
既然她们觉得她霸道,那她便霸道给她们看。
陈沅慌了神,道:“我所说的不过是事实,有什么不敢说的?”
沉鱼眉头一凛,道:“陈娘子,你污蔑我也就罢了。二殿下可是皇子,天家的事,也是你能议论的?”
“我所言属实,并非污蔑!”
“是么?谁能证明你所言属实?”沉鱼眯着眼睛,瞥向周姒,道:“是你?”
周姒赶忙摇头,道:“不……”
“还是你们任何人?”沉鱼没等她说完,便接着问道。
在场的女娘们哪见过这个架势,一时都怔在了原地,没有一个人敢开口。
沉鱼看着陈沅惨白的脸色,冷冷道:“没本事便不要帮人出头,否则,只能贻笑大方。”
她说着,站起身来,一字一顿道:“还有,我与二殿下清清白白,此生都不会有半点瓜葛,若谁再敢胡言乱语,就休怪我不客气!”
她目光扫过在场的女娘们,只见她们都低着头,没有一个人敢和她对视。
突然,陈沅恨道:“姜沉鱼,你凭什么!凭什么这么霸道?”
她这样一喊,连男客那边都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齐齐看了过来。
姜子彦和姜子默不觉担忧,正要赶过来,却听得沉鱼道:“你不是早就知道么?就凭我母亲是长公主,你能奈我何?”
“你既什么都不怕,为何连倾慕二殿下都不肯承认?”陈沅道。
“因为我从未倾慕过他。”沉鱼道。
“谁能证明?”陈沅咄咄逼人道。
“小爷我证明。”
沉鱼说着,突然发现傅恒之不知何时已站到了她身侧,而周遭也瞬间安静了下来。女娘们盯着傅恒之,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来,可他只是深深的望着沉鱼。
“你……”沉鱼道。
傅恒之没解释,只看向陈沅,道:“明白了吗?”
陈沅一怔,宛如雷击一般,很快反应过来,她唇角微微颤抖着,低声道:“明白了。”
沉鱼却没明白,她看看傅恒之,又看看陈沅,实在不知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陈沅信口胡言,罔议皇家,回去静思己过,若有下次,决不轻饶!”傅恒之声音清寒。
“是。”陈沅答应着,人已瘫软下来,很快被丫鬟们扶着离开了。
沉鱼摇了摇头,实在不知她怎么突然娇弱成了这样。
远远的,她好像看见了傅言之的背影,可隔着太多人,她看不真切,许是她眼花了。
沉鱼没多想,见姜落雁拉着自己的衣袖,便随着她一道坐了下来。
姜落雁低声道:“今日多亏大殿下解围,否则一旦传扬出去,只怕对你名誉有损。”
沉鱼点点头,不觉看向不远处的傅恒之,他正与世家公子们谈笑风生,全然不似方才那般冷酷的模样。
陈沅怎么说也算个美人,他还真是不会怜香惜玉。
“长姐,刚才陈沅明白什么了?我怎么听不懂?”
“你不懂?”姜落雁有些诧异。
“不懂。”
姜落雁苦笑一声,道:“那便不必懂了。我只提醒你一句,陈沅倾慕太子殿下乃是人尽皆知之事。也不光是她,这长安城中,哪个女娘不倾慕太子殿下呢。”
“哦。”沉鱼仿佛明白了些什么,却又不甚明白。
她瞥见周姒正低着头,秀眉微蹙着,不觉问道:“那她呢?”
姜落雁笑着摇摇头,道:“用膳罢。”
“哦。”
寿宴一直延续到未时,等到宾客尽数散去,便已是傍晚时候了。
老夫人累得厉害,顾不得与沉鱼等人说话,便由着姜亦风送她回房去了。
沉鱼很是舍不得姜落雁,上一世在她最寂寥的时候,也只有姜落雁会来郡王府里看看她,陪她说说话,忍受着她的坏脾气。
后来,姜落雁随着夫君离开长安,她便再也没见过她了。
如今的姜落雁并不知道沉鱼的心思,她只是觉得沉鱼今日很反常,总粘着自己说话,她也是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沉鱼这个妹妹的可爱。
宴席散去,她也颇为不舍,倒不似从前那般有如释重负之感。
傅恒之走到沉鱼面前,好看的眼眸中满是狡黠的笑,道:“怎么,舍不得回去?那小爷只能独自去逛夕市了。”
“夕市?”沉鱼眼睛一亮,道:“你不是说没什么看头?”
“是没什么看头,不过买点小吃还是可以的。什么糖炒栗子啦,烤鹿肉啦,还有马奶做的酪浆……”
“我去!”
没等他说完,沉鱼便忙不迭的应了。
她又看向姜落雁和姜子彦、姜子默,道:“长姐和兄长们也去。”
姜落雁笑笑,刚要开口,便见傅婠沉着脸走了过来。
她在沉鱼面前站定,道:“沉鱼,你随我来。”
沉鱼心头一窒,脸上的笑容都显得有些牵强。她可怜巴巴的看着傅婠,道:“是。”
傅婠没多言,转身便离开了。
沉鱼低着头随她向前走着,姜落雁和姜子默也赶忙跟了上去。
傅恒之也欲跟上,姜子彦却拦在他身前,躬身道:“还请殿下留步。”
傅恒之挑了挑眉,道:“为何?”
姜子彦道:“此是家事,只怕不便。”
傅恒之沉声道:“事关沉鱼,便是我的家事。”
说完,便略过姜子彦,大步跟了过去。
姜子彦无奈,只得跟着去了。
浣花厅中,傅婠长身玉立,美的宛如卷轴上的仕女图,挑不出一分错来。她见沉鱼身后跟着一群人进来,不觉秀眉微蹙,道:“都出去,沉鱼留下。”
沉鱼求助似的看向姜落雁,冲着她微微的摇了摇头。
姜落雁为难道:“母亲,沉鱼她……”
“出去。”
“是……”
姜家上下素来知道傅婠的性子,从来都是说一不二,因此姜落雁也不敢多言,只无奈的看了沉鱼一眼,便缓缓退了出去。
姜子默原本就常被傅婠训诫,此时早已吓破了胆子,只朝着沉鱼低低说了句“保重”,便忙不迭的溜了出去。
大门被沉沉关上,偌大的浣花厅便只剩了沉鱼与傅婠两人。
傅婠这才仔细打量面前的女儿,她又长高了许多,脸上的婴儿肥也渐渐褪却,很是有了几分美人模样。女娘家出身尊贵,又生得倾国倾城,若是放任她任性下去,只怕要惹出大祸事来。
傅婠这样想着,脸色便沉了几分,道:“今日是怎么回事?陈沅是客人,你身为主人,怎能如此咄咄逼人?令她颜面尽失,草草离场。这便是我们姜家的待客之道?”
“这不是姜家的,是我的。”沉鱼抬起头来,倔强的看着她。
上一世,沉鱼最恨的便是傅婠如此,她总是不分青红皂白的以规矩压人,而沉鱼最恨的便是被人冤枉。也因此,母女两人的隔阂越来越深,虽彼此牵挂,却都不肯说一句软话,最后竟如陌路人一般。
这一世,她想改变她们之间的关系,却也不能罔顾事实,平白的认了这口气下去。
沉鱼想着,便道:“是她先招惹我,说我为了二殿下争风吃醋,此事关乎名节,我若是由着她去,只怕不光是我,连姜家也要蒙羞。”
傅婠听进去了几分,却不肯松口,只道:“饶是如此,你也不该将她逼迫至此,还以身份压人。你知不知道,她父亲是丞相!”
“那又如何?”沉鱼骄傲道:“我阿娘可是当朝长公主!”
“姜沉鱼,你……”傅婠没好气道:“你现在还敢顶嘴了,是不是?”
“我只是陈述事实。若阿娘觉得这便是顶撞,我便只得顶撞这一回了。”
“那便是我说错你了?”
“阿娘说的是礼,我说的是情,无谓对错。”沉鱼道:“我只是不希望阿娘屡屡因着外人伤害我们的母女情分。”
傅婠听她说着,一时哑然。这些年来,因着沉鱼被留在宫中教养,她担心她恃宠而骄,便只想着如何规范沉鱼的言行,却忘了她们之间除了规矩,更是母女。
她有些疲惫的看向沉鱼,道:“当年我就不该把你送进宫里,否则,也不至于说不得你。”
沉鱼心头一窒,她此生最不愿听见的便是当年之事。
她眼神中不觉带了一丝冷厉,直看得傅婠心生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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